如心抬头的时候，宫玄宸也正看着她，一双深邃的眸子看不见底，明明是忧伤无奈的神情，如心却对着他一笑。.她希望他记得她说过的话，要来就快点，这样拖拖拉拉，真的好折磨一个人的心。
他又一夜未睡吧，即使隔这么远，她都还是可以看见他通红的眼睛，活脱脱的兔眼。如心不禁有些担心，她走了，他一个人怎么办，他能好好照顾永灏吗？
罢了罢了，此时再怎么担心忧虑都是多余的，午时三刻已到，阳光正照在头顶。宫玄宸是主监斩官，而他身边的副官手握着长卷，列举如心的罪行，以及最后斩首的宣判。
如心听了，垂头苦笑，而宫玄宸却惆怅的望着她，仍未下令。
“太子，午时三刻已到。”副官催促道，宫玄宸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太阳，摇了摇头，“还没有。”
副官也不敢多说什么，继续等着。
听说在菜市场斩首还有亲朋来送行，可是，在这皇宫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如心觉得悲哀，就算不是皇宫，她也没有人送行，她早就没有亲人。现在陆府上下恐怕都对她恨之入骨了，她没有救陆冰，反而加速了她的死亡。更何况现在刺杀皇上，连累陆家，虽然陆子衿回来了，释放了陆家，可是，陆家在朝中早已不复昔日风采。
没有亲人，在场唯一可以送行的，也就她的丈夫了。而他，却是监斩官。多么可笑，多么悲哀。
如心一直垂着头，听着那杀令竹签落下，可是，宫玄宸坐在主位上，一直没有下令。
正午的阳光烤得如心头晕眼花，从长秋宫出来本就支撑不住，这会儿又一个劲的暴晒，她好想结束这一切。拖延下去，又能如何，她还是要死！
副官看了看天，忍不住又催，“下官奉皇上之命随太子监斩，现在午时三刻已过，还请太子下令行刑，切不可徇私枉法。”
宫玄宸瞥了眼副官，那要吃人的模样，吓得他不敢多嘴。可是，午时三刻已过，这是事实，宫玄宸不得不下令了。再这样拖下去，就连副官都可以下令杀人了。
宫玄宸站了起来，伸手去拿竹筒里的令箭，这样扔下去，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宫玄宸的心紧悬着，他该怎么办、怎么办？令箭死死地拽在手中，他不能松手，不敢扔出去。刽子手都已经站在如心身边，将大刀举得老高了，只要宫玄宸的令箭一扔，如心也会在瞬间人头落地。
如心没有再抬头看他，两侧散落的头发挡住了她的容颜，或许，就是怕他见了为难。可是此刻，宫玄宸多么希望她能抬头，他还没好好看过她。下一刻，就会只剩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了。
血淋淋的头颅，和桓仁帝的一模一样。
宫玄宸不由得浑身泛起寒意，握着令箭的手一直僵持在半空中，副官看见他的手在微微颤动，再次开口道，“请太子下令，尽快将前朝余孽铲除，安抚民心。”
“啪——”
令箭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仿若狠狠抽在宫玄宸心口，看着坠地的令箭想要收回已是来不及了，宫玄宸心慌到了极致，竟一时毫无知觉，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前方，看着雪亮的刀光落下！
如心！
“圣旨到——”
千钧一发之际，一封圣旨打断了行刑。刽子手的刀稳稳落在如心的脖子处，再晚一会儿，哪怕是小小的一会儿，如心就要人头落地。
如心睁开眼，看着脸庞的刀刃，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半天僵硬的不敢动。直到大刀离开脖子，她才颓然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一刻，就算刀不落下，她都快紧张得窒息。
此刻，这样喘着气，才知道，活着真好！
传旨公公握着圣旨而来，大声道，“皇上有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地接旨。.
只听公公尖细的声音划过所有人的耳膜，“侧妃如心行刺于朕，纯属误会，今无罪释放。前朝已亡十一年，过往恩怨、对错，朕都不以追究，只望复月一党放下私怨，归顺朝廷，造福百姓......为表朕招安之诚，恢复如心前朝安华公主身份，加封为太子妃......”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圣旨的内容，如心零零碎碎的也就听见这么几句，突然有种天旋地转之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吗？她不仅是安华公主，还是太子妃？怎么会这样，皇上为何突然如此宽容？
如心迷惘的望向宫玄宸，他也是一脸震惊，是啊，谁曾想到，结局不是死，反而是无上的尊荣。
“谢主隆恩！”宫玄宸跪地接过圣旨，上面赫然印着夏国玉玺印。
是真的，父皇终于想通了，放下一切恩怨，太好了！太好了！
宫玄宸都要喜极而泣了，他起身跑至刑场之上，手忙脚乱的解开绑着如心的绳索，高兴的说，“如心，你听见了吗，父皇宽恕你了，他不追究了，你是太子妃了，太子妃......”
宫玄宸高兴地语无伦次，如心却哭了，弄得他手足无措，“怎么哭呢？”
如心跪坐在地上，抽泣着，“我以为死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
“傻丫头！”宫玄宸心头酸酸，又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没事了，如心，你看，圣旨都说你无罪释放，你不要怕，你是太子妃了，已经没人可以伤害你了......”
“嗯。”如心破涕为笑，紧紧地抱着宫玄宸。那一瞬，她真的好怕，好怕就这么死了，好怕今生就这样结束，好怕没有下辈子，好怕她和宫玄宸再也没有以后。
她之前可以装作无所谓，可是当刀真架在脖子上的那一瞬，她才知道什么是怕，什么是死。
她不要死，她要活着，活着和宫玄宸天长地久。
“玄宸，我爱你、我爱你......”如心又哭又笑，劫后余生，让她尤为激动和感慨。只差一点点，她差点就无法像现在这般高兴的搂着他了，人生，真的是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我也爱你，如心，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宫玄宸下令打开脚链，抱起如心，柔声道，“小乌龟，我们回家了。”
如心心里暖暖的，之前被砍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靠在宫玄宸的怀里很温暖、很安心。她想就这么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要分开，玄宸，我们会有一辈子，对不对？玄宸，我真的好爱你......
******************************
夕云宫里，皇上听说如心无罪释放，气得一阵猛咳，都咳出了血。他恍然想起昨夜贵妃陪驾一夜，气得冲李公公大吼，“去把吟沫给朕找来！”
“是！”李公公心惊胆颤的答复着，正转身却见皇贵妃已经进屋，不禁上前道，“娘娘，皇上他......”
“知道了，下去吧！”皇贵妃吩咐着，堂而皇之的坐在皇上对面，李公公已经退下，屋内就只剩他二人。皇上气得胸闷，连喘息都困难，可是皇贵妃却气定神闲，还端起桌上的茶小饮了一口。
“你......”皇上躺在床榻上，现在已是奄奄一息，连发怒都吓不到任何人。
皇贵妃笑，“臣妾劝皇上稍安勿躁，还是好好静养为妙，不然这要怒气上涌，冲了脑门可就不太好了。”
“吟沫！”皇上低吼一声，“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上所指何事？”皇贵妃第一次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的说话，感觉好极了。
“你明知故问，圣旨的事，你居然敢假传圣旨，你知不知道，朕可以下令杀你！”
“呵，就算我没有假传圣旨，皇上还不是照样想杀便杀。”皇贵妃冷魅一笑，“还有，我也没假传圣旨啊，上面明明就有皇上的玉玺。”
“你偷朕的玉玺！”
“皇上少血口喷人！”皇贵妃怒起，走至皇上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如今苟延残喘的男人，心底无比悲戚，“皇上，你和桓仁帝斗了一辈子又如何呢？你当了皇帝就开心呢？姐姐死了，她选择和桓仁帝一起死，你难道还不明白，还不甘心吗？呵，你一心想让如心死，不过是想最后赢桓仁帝一把，可惜，现在也泡汤了。桓仁帝的女儿不但没死，她还是太子妃，将来会母仪天下，而她的儿子会成为新一任帝王。皇上，你说这被子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费尽心思夺来的江山，还不是双手奉还了回去，呵，真是可笑、可笑啊，哈哈哈......”
“你！”皇上气得呕出了血，皇贵妃眼睛闪过一丝慌乱，却也没有理会他，而是坐在他床边，笑道，“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失败，争了一辈子，输了一辈子。桓仁帝在世的时候，我姐姐就是他的女人，死了也是他的鬼，这辈子，能真正拥有她的人，也就只有桓仁帝了，要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女儿，恐怕这夏朝又要改姓了。人到了这个岁数再回想以前啦，多么可笑，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桓仁帝对我也还不错，我为什么发了疯想和你在一起，啊？”
皇贵妃嘶吼一声，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嫁给他？她是疯了，一生背负卖主求荣的罪名，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吗？她不值，太不值了！
“吟沫......”看着她发狂，皇上心生怜悯。他一直有愧，是，这辈子是他对不起她。
“不要叫我！”皇贵妃恼道，“你连一个死人都争不过，你还有什么脸面当皇帝？你输给了桓仁帝，彻头彻尾的输了，你畅快了吧，终于死心了吧！”
皇上的一点点怜悯之心，也在皇贵妃疯癫的话中，彻底没有了。她说得没错，他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了吟夕，输了所有。
就连这最后的如心，他也输了。他本想用她的死，才发泄心中的不满愤恨，用诛杀桓仁帝子女的快意，才报复那夺人之妻的昏君。可是，他输了，如心为太子妃，她要抢他的江山，一想到这，皇上血气就直冲头顶，他两眼发花，却挣扎着要起来，“来人、来人......”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外人根本听不见，他拉着皇贵妃的手，声音急促的说，“朕要改诏书，朕不能让月朝余孽当太子妃，朕要杀了如心，朕要改立太子、改立太子......”
“哼！”皇贵妃甩开他的手，“皇上，您是昌涂了吧，你喊啊，说你要改立太子，谁信？你刚刚说放了如心，这会儿又要杀她，恐怕没人会信，只会说皇上久病疯癫，呵呵，皇上，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晚景会是这样吧！”
“你这个女人！”皇上气得狠狠抓着她的手，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肉，皇贵妃看着那流出来的血，低头苦笑。皇上也是一阵恍惚，猛地松开她的手。
皇上死都不愿意相信吟沫会这样对他，这个爱了他一辈子的女人，为什么在他临死让他如斯痛苦。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杀了桓仁帝在意的女儿，可惜，这个愿望终究落空。一切，一切都是拜吟沫所赐，居然还立如心为太子妃，他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吟沫，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朕，为什么？”皇上喃喃失语，显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局。他被刚才那一气，心绪紊乱，这刻，已是双眸涣散。
皇贵妃不回答，只是嫣然一笑，宛若数十年前美目盼兮的小丫头，岁月如梭，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长华哥哥......”皇贵妃忘了，有多少年没这样喊他了，她笑得妖娆，“我告诉你一件事哦，你肯定想不到会是我干的。”
皇上望着她，心底已然开始不安，喉咙处卡着血，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你逼宫的那一天，我姐姐就死在这夕云宫，就你睡的这间寝殿。你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皇上陡然心寒，吟沫的笑太可怕了，让他一个劲的摇头。他突然害怕，害怕听见他不想听的话。
“是我，是我一刀捅死她的，只是一刀，就永绝后患了。你说，是不是很刺激？嗯？”
皇上强忍着，却还是一口血喷到了皇贵妃的衣领上，他怒不可遏，却无力抗争，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你这个疯子、疯子......”
“是，我是疯子，你就不是吗？”皇贵妃俯身贴在他的胸口，笑，“还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之所以杀姐姐，是她想去找你，想和你长相厮守，你说，我可能让她如愿吗？可惜啊，只差一点点，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你是不是很恨我？哈哈，恨吧，我早就不在乎了！”
面对皇贵妃的狰狞，皇上已然疲惫，他是恨，如果没有吟沫，他和吟夕是可以携手白头的。可惜，上苍对他太残忍、太残忍了。
“不到黄泉，永不相逢......”皇上念着这句话，吟夕，我来见你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呵！”皇贵妃摇头苦笑，这话，是吟夕说给宫长华听的，当时，她就站在不远处。他们依依惜别，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眼底。
皇贵妃心中无限悲哀，“为什么，为什么到死，你的心里只有她？长华哥哥，你有没有爱过我？”
皇上望着她，没有摇头，也没有说话。
皇贵妃却迫切的想知道，这辈子，她等了一辈子的“我爱你”，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过。
她的手已然压到了皇上的脖子处，逼问，“这辈子，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皇贵妃不甘心，手下力道陡然加重，再一次嘶声低吼，“你......爱过我吗？？！！！！！”
皇上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依旧是没有答案。皇贵妃的泪却陡然滑落，她死心了，“没有，是不是没有？”
她的手绝望地压在他的脖子上，力道大得他无法呼吸，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只是望着她，一直这么望着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泪水滴答滴答的溅到他的脸上，这辈子，他给她的除了痛苦，就只有眼泪。
他疲惫的闭上眼神，桓仁，我输了，我输了，这辈子，到底谁是赢家？我不知道，也不想再去纠缠？
此生，太累了，太累了。
耳旁一直咆哮着吟沫的话，“你爱过我吗”......“你到底爱不爱我？”
吟沫、吟夕，到底有什么区别？吟夕不就是吟沫，吟沫不也是吟夕吗？
吟沫，你追问了一辈子，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明明深爱的是吟夕，可是，为什么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和你在一起的情景？
点点滴滴，数十年的相伴，一一浮现眼前，在生命的尽头，为何没有吟夕，而都是你？
吟沫，我以为我爱的是吟夕，你呢，你以为我爱谁？
他又一夜未睡吧，即使隔这么远，她都还是可以看见他通红的眼睛，活脱脱的兔眼。如心不禁有些担心，她走了，他一个人怎么办，他能好好照顾永灏吗？
罢了罢了，此时再怎么担心忧虑都是多余的，午时三刻已到，阳光正照在头顶。宫玄宸是主监斩官，而他身边的副官手握着长卷，列举如心的罪行，以及最后斩首的宣判。
如心听了，垂头苦笑，而宫玄宸却惆怅的望着她，仍未下令。
“太子，午时三刻已到。”副官催促道，宫玄宸抬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太阳，摇了摇头，“还没有。”
副官也不敢多说什么，继续等着。
听说在菜市场斩首还有亲朋来送行，可是，在这皇宫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如心觉得悲哀，就算不是皇宫，她也没有人送行，她早就没有亲人。现在陆府上下恐怕都对她恨之入骨了，她没有救陆冰，反而加速了她的死亡。更何况现在刺杀皇上，连累陆家，虽然陆子衿回来了，释放了陆家，可是，陆家在朝中早已不复昔日风采。
没有亲人，在场唯一可以送行的，也就她的丈夫了。而他，却是监斩官。多么可笑，多么悲哀。
如心一直垂着头，听着那杀令竹签落下，可是，宫玄宸坐在主位上，一直没有下令。
正午的阳光烤得如心头晕眼花，从长秋宫出来本就支撑不住，这会儿又一个劲的暴晒，她好想结束这一切。拖延下去，又能如何，她还是要死！
副官看了看天，忍不住又催，“下官奉皇上之命随太子监斩，现在午时三刻已过，还请太子下令行刑，切不可徇私枉法。”
宫玄宸瞥了眼副官，那要吃人的模样，吓得他不敢多嘴。可是，午时三刻已过，这是事实，宫玄宸不得不下令了。再这样拖下去，就连副官都可以下令杀人了。
宫玄宸站了起来，伸手去拿竹筒里的令箭，这样扔下去，就再也没有回旋余地了。
宫玄宸的心紧悬着，他该怎么办、怎么办？令箭死死地拽在手中，他不能松手，不敢扔出去。刽子手都已经站在如心身边，将大刀举得老高了，只要宫玄宸的令箭一扔，如心也会在瞬间人头落地。
如心没有再抬头看他，两侧散落的头发挡住了她的容颜，或许，就是怕他见了为难。可是此刻，宫玄宸多么希望她能抬头，他还没好好看过她。下一刻，就会只剩一个血淋淋的头颅了。
血淋淋的头颅，和桓仁帝的一模一样。
宫玄宸不由得浑身泛起寒意，握着令箭的手一直僵持在半空中，副官看见他的手在微微颤动，再次开口道，“请太子下令，尽快将前朝余孽铲除，安抚民心。”
“啪——”
令箭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仿若狠狠抽在宫玄宸心口，看着坠地的令箭想要收回已是来不及了，宫玄宸心慌到了极致，竟一时毫无知觉，大脑一片空白，就这么呆呆的看着前方，看着雪亮的刀光落下！
如心！
“圣旨到——”
千钧一发之际，一封圣旨打断了行刑。刽子手的刀稳稳落在如心的脖子处，再晚一会儿，哪怕是小小的一会儿，如心就要人头落地。
如心睁开眼，看着脸庞的刀刃，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半天僵硬的不敢动。直到大刀离开脖子，她才颓然的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那一刻，就算刀不落下，她都快紧张得窒息。
此刻，这样喘着气，才知道，活着真好！
传旨公公握着圣旨而来，大声道，“皇上有旨——”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人跪地接旨。.
只听公公尖细的声音划过所有人的耳膜，“侧妃如心行刺于朕，纯属误会，今无罪释放。前朝已亡十一年，过往恩怨、对错，朕都不以追究，只望复月一党放下私怨，归顺朝廷，造福百姓......为表朕招安之诚，恢复如心前朝安华公主身份，加封为太子妃......”
在这样混乱的局面中，圣旨的内容，如心零零碎碎的也就听见这么几句，突然有种天旋地转之感，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吗？她不仅是安华公主，还是太子妃？怎么会这样，皇上为何突然如此宽容？
如心迷惘的望向宫玄宸，他也是一脸震惊，是啊，谁曾想到，结局不是死，反而是无上的尊荣。
“谢主隆恩！”宫玄宸跪地接过圣旨，上面赫然印着夏国玉玺印。
是真的，父皇终于想通了，放下一切恩怨，太好了！太好了！
宫玄宸都要喜极而泣了，他起身跑至刑场之上，手忙脚乱的解开绑着如心的绳索，高兴的说，“如心，你听见了吗，父皇宽恕你了，他不追究了，你是太子妃了，太子妃......”
宫玄宸高兴地语无伦次，如心却哭了，弄得他手足无措，“怎么哭呢？”
如心跪坐在地上，抽泣着，“我以为死定了，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
“傻丫头！”宫玄宸心头酸酸，又好笑的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没事了，如心，你看，圣旨都说你无罪释放，你不要怕，你是太子妃了，已经没人可以伤害你了......”
“嗯。”如心破涕为笑，紧紧地抱着宫玄宸。那一瞬，她真的好怕，好怕就这么死了，好怕今生就这样结束，好怕没有下辈子，好怕她和宫玄宸再也没有以后。
她之前可以装作无所谓，可是当刀真架在脖子上的那一瞬，她才知道什么是怕，什么是死。
她不要死，她要活着，活着和宫玄宸天长地久。
“玄宸，我爱你、我爱你......”如心又哭又笑，劫后余生，让她尤为激动和感慨。只差一点点，她差点就无法像现在这般高兴的搂着他了，人生，真的是无常，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我也爱你，如心，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再也不会分开了......”宫玄宸下令打开脚链，抱起如心，柔声道，“小乌龟，我们回家了。”
如心心里暖暖的，之前被砍头的阴霾一扫而空，她靠在宫玄宸的怀里很温暖、很安心。她想就这么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要分开，玄宸，我们会有一辈子，对不对？玄宸，我真的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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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云宫里，皇上听说如心无罪释放，气得一阵猛咳，都咳出了血。他恍然想起昨夜贵妃陪驾一夜，气得冲李公公大吼，“去把吟沫给朕找来！”
“是！”李公公心惊胆颤的答复着，正转身却见皇贵妃已经进屋，不禁上前道，“娘娘，皇上他......”
“知道了，下去吧！”皇贵妃吩咐着，堂而皇之的坐在皇上对面，李公公已经退下，屋内就只剩他二人。皇上气得胸闷，连喘息都困难，可是皇贵妃却气定神闲，还端起桌上的茶小饮了一口。
“你......”皇上躺在床榻上，现在已是奄奄一息，连发怒都吓不到任何人。
皇贵妃笑，“臣妾劝皇上稍安勿躁，还是好好静养为妙，不然这要怒气上涌，冲了脑门可就不太好了。”
“吟沫！”皇上低吼一声，“你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皇上所指何事？”皇贵妃第一次在皇上面前如此放肆的说话，感觉好极了。
“你明知故问，圣旨的事，你居然敢假传圣旨，你知不知道，朕可以下令杀你！”
“呵，就算我没有假传圣旨，皇上还不是照样想杀便杀。”皇贵妃冷魅一笑，“还有，我也没假传圣旨啊，上面明明就有皇上的玉玺。”
“你偷朕的玉玺！”
“皇上少血口喷人！”皇贵妃怒起，走至皇上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她爱了一辈子，如今苟延残喘的男人，心底无比悲戚，“皇上，你和桓仁帝斗了一辈子又如何呢？你当了皇帝就开心呢？姐姐死了，她选择和桓仁帝一起死，你难道还不明白，还不甘心吗？呵，你一心想让如心死，不过是想最后赢桓仁帝一把，可惜，现在也泡汤了。桓仁帝的女儿不但没死，她还是太子妃，将来会母仪天下，而她的儿子会成为新一任帝王。皇上，你说这被子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费尽心思夺来的江山，还不是双手奉还了回去，呵，真是可笑、可笑啊，哈哈哈......”
“你！”皇上气得呕出了血，皇贵妃眼睛闪过一丝慌乱，却也没有理会他，而是坐在他床边，笑道，“现在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失败，争了一辈子，输了一辈子。桓仁帝在世的时候，我姐姐就是他的女人，死了也是他的鬼，这辈子，能真正拥有她的人，也就只有桓仁帝了，要知道，他们还有一个女儿，恐怕这夏朝又要改姓了。人到了这个岁数再回想以前啦，多么可笑，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桓仁帝对我也还不错，我为什么发了疯想和你在一起，啊？”
皇贵妃嘶吼一声，是啊，为什么，为什么要嫁给他？她是疯了，一生背负卖主求荣的罪名，就为了这么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吗？她不值，太不值了！
“吟沫......”看着她发狂，皇上心生怜悯。他一直有愧，是，这辈子是他对不起她。
“不要叫我！”皇贵妃恼道，“你连一个死人都争不过，你还有什么脸面当皇帝？你输给了桓仁帝，彻头彻尾的输了，你畅快了吧，终于死心了吧！”
皇上的一点点怜悯之心，也在皇贵妃疯癫的话中，彻底没有了。她说得没错，他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了吟夕，输了所有。
就连这最后的如心，他也输了。他本想用她的死，才发泄心中的不满愤恨，用诛杀桓仁帝子女的快意，才报复那夺人之妻的昏君。可是，他输了，如心为太子妃，她要抢他的江山，一想到这，皇上血气就直冲头顶，他两眼发花，却挣扎着要起来，“来人、来人......”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外人根本听不见，他拉着皇贵妃的手，声音急促的说，“朕要改诏书，朕不能让月朝余孽当太子妃，朕要杀了如心，朕要改立太子、改立太子......”
“哼！”皇贵妃甩开他的手，“皇上，您是昌涂了吧，你喊啊，说你要改立太子，谁信？你刚刚说放了如心，这会儿又要杀她，恐怕没人会信，只会说皇上久病疯癫，呵呵，皇上，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晚景会是这样吧！”
“你这个女人！”皇上气得狠狠抓着她的手，指甲划破了她的皮肉，皇贵妃看着那流出来的血，低头苦笑。皇上也是一阵恍惚，猛地松开她的手。
皇上死都不愿意相信吟沫会这样对他，这个爱了他一辈子的女人，为什么在他临死让他如斯痛苦。他一生最大的成就，就是杀了桓仁帝在意的女儿，可惜，这个愿望终究落空。一切，一切都是拜吟沫所赐，居然还立如心为太子妃，他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吟沫，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朕，为什么？”皇上喃喃失语，显然不愿意相信这样的结局。他被刚才那一气，心绪紊乱，这刻，已是双眸涣散。
皇贵妃不回答，只是嫣然一笑，宛若数十年前美目盼兮的小丫头，岁月如梭，是什么，让他们变成了今日这副模样。
“长华哥哥......”皇贵妃忘了，有多少年没这样喊他了，她笑得妖娆，“我告诉你一件事哦，你肯定想不到会是我干的。”
皇上望着她，心底已然开始不安，喉咙处卡着血，让他无法开口说话。
“你逼宫的那一天，我姐姐就死在这夕云宫，就你睡的这间寝殿。你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皇上陡然心寒，吟沫的笑太可怕了，让他一个劲的摇头。他突然害怕，害怕听见他不想听的话。
“是我，是我一刀捅死她的，只是一刀，就永绝后患了。你说，是不是很刺激？嗯？”
皇上强忍着，却还是一口血喷到了皇贵妃的衣领上，他怒不可遏，却无力抗争，只能无力的躺在床上，“你这个疯子、疯子......”
“是，我是疯子，你就不是吗？”皇贵妃俯身贴在他的胸口，笑，“还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之所以杀姐姐，是她想去找你，想和你长相厮守，你说，我可能让她如愿吗？可惜啊，只差一点点，你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你是不是很恨我？哈哈，恨吧，我早就不在乎了！”
面对皇贵妃的狰狞，皇上已然疲惫，他是恨，如果没有吟沫，他和吟夕是可以携手白头的。可惜，上苍对他太残忍、太残忍了。
“不到黄泉，永不相逢......”皇上念着这句话，吟夕，我来见你了，我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呵！”皇贵妃摇头苦笑，这话，是吟夕说给宫长华听的，当时，她就站在不远处。他们依依惜别，从来就没有把她放在眼底。
皇贵妃心中无限悲哀，“为什么，为什么到死，你的心里只有她？长华哥哥，你有没有爱过我？”
皇上望着她，没有摇头，也没有说话。
皇贵妃却迫切的想知道，这辈子，她等了一辈子的“我爱你”，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过。
她的手已然压到了皇上的脖子处，逼问，“这辈子，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回答她的依旧是沉默，皇贵妃不甘心，手下力道陡然加重，再一次嘶声低吼，“你......爱过我吗？？！！！！！”
皇上平静地看着她，没有回答，依旧是没有答案。皇贵妃的泪却陡然滑落，她死心了，“没有，是不是没有？”
她的手绝望地压在他的脖子上，力道大得他无法呼吸，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他只是望着她，一直这么望着她，没有回答，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泪水滴答滴答的溅到他的脸上，这辈子，他给她的除了痛苦，就只有眼泪。
他疲惫的闭上眼神，桓仁，我输了，我输了，这辈子，到底谁是赢家？我不知道，也不想再去纠缠？
此生，太累了，太累了。
耳旁一直咆哮着吟沫的话，“你爱过我吗”......“你到底爱不爱我？”
吟沫、吟夕，到底有什么区别？吟夕不就是吟沫，吟沫不也是吟夕吗？
吟沫，你追问了一辈子，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明明深爱的是吟夕，可是，为什么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和你在一起的情景？
点点滴滴，数十年的相伴，一一浮现眼前，在生命的尽头，为何没有吟夕，而都是你？
吟沫，我以为我爱的是吟夕，你呢，你以为我爱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