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得正香，燕子感觉身边多了一个人，像游蛇般的大手在她浑身上下摸索着。.
“郑晓军！”燕子开灯，卧室的门敞开着，她不知道郑晓军是怎么进来的。
“老婆，好了，这三更半夜的吵嚷起来让别人看笑话。”
燕子推开郑晓军：“你睡客厅，别烦我，我还想好好睡一觉呢。”
“老婆……”
“去客厅。”燕子提高嗓门。
燕子的反抗丝毫不起任何作用，她觉得很困，头有些发昏。郑晓军软磨硬施纠缠着燕子，燕子由他不再作无谓的抗争，像是完成义务，不，她觉得这种事越来越恶心。两个人没有爱情了，可是肉体还得纠缠。
郑晓军忙乎了一会儿，发现燕子没有任何反应，睡意朦胧，慵懒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睡觉？”
“老婆。”
“别叫那么好听。我们没有爱情了，你也不爱我了，干吗要碰我？”燕子说：“我没叫救命、喊非礼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不要太过分。”
他觉得这一天折腾得累，燕子还觉得辛苦呢。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被晓军骚扰，还说什么是夫妻间义务。为什么男人是享受，女人却觉得受罪，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晓军正在兴致性，自己热情的忙乎半天妻子却依旧没有兴趣。他有些有落败，要在以前妻子早就已经偎依在怀里。
“燕子，你爱上别人了？”晓军细细地审视着身下的妻子，努力想从她的眼睛寻求答案。燕子不再象以前那样柔情似水的看他，这次回来甚至都没有认真瞧上他一眼。
燕子冷笑。要是能爱上别人就好了，她也不会觉得这日子过得无聊。她知道爱情与婚姻是两码事，爱情是热情的、浪漫的，而婚姻就是过日子、朴实无华的。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燕子推开晓军：“来是不来了？不来就睡觉，我现在正高原反应呢。”
对于燕子的冷淡，晓军有些受不了。脑海里涌出以前的燕子，那样火辣的声音，火辣的动作，还有火辣辣得如同要把烧的感受。再看现在的燕子，仿佛是块木头，无论他有多热情都能被她的冰水扑灭。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燕子觉得很烦，一个大男人问出这样的话，坐起身厉声问：“还要不要人活了？郑晓军，你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你可以不爱我，却要我爱你，这叫什么逻辑。”
晓军急了，“我什么时候说不爱你了？”
“是，你的爱都在嘴上。你倒是做出两件事来证明啊？”“爱我？真是笑话，你爱我，所以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身边。你爱我，所以一次又一次的骗我？瞧，这就是你的爱，好伟大哦！”
燕子就生孩子他不在身边当成话柄，一次又一次地说，电话里丈母娘、大姨子、二姨子说过无数次就罢了，如今燕子依旧抓住不放。
燕子收起所有的笑意，很严肃认真的说到：“郑晓军，不要触碰我的底线。我会努力来维持这段婚姻，当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晓军坐在一边，傻傻地看着燕子。他们结婚还不到两年，可是她就已经觉得烦了。他努力地想，想燕子这次回来的所有事，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燕子不会无故的生气发火。
晓军抱着被子去了客厅，临走时小心地拉上卧室门。
燕子继续望着屋顶发呆。
第二天早上晓军是何时离开的燕子不知道，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老婆，我真的很爱你。厨房里有菜，今天你自己做一些吃。好好休息，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燕子将纸条揉成一团，“不回来才好呢，不回来清静。”
看着乱儿八糟的家，燕子决定来次大清扫。
还没开动呢，燕子就在沙发旁边发现了一只纸箱，用手拽拉一下挺沉的，打开纸箱发现里面竟然是满满的一箱书。全是高中的教课书，从高一到高二甚至还高三的书，书页的侧面写着童体般的“郑晓兰”三个字。
她不是到拉萨来玩了吗？干吗拿这么多的书哇？
燕子心头涌出一丝不良感觉：晓兰根本就不是来玩的，而是到拉萨来上学的。而这次郑晓军行使了先斩后奏的特权，事先没与燕子透露一点点。燕子觉得很伤心，他们这样还算夫妻吗？郑晓军没有告诉她，居然没同她商量就已经把晓兰叫到拉萨来了。而且还骗她说是来拉萨玩的。
本来准备清扫一番，可现在燕子连清扫的心情都没有了，索性坐在沙发看电视。看了一会儿，想到晓兰在见面的第一天就想跟她下马威，而晓兰出去一趟更让郑晓军偏向晓兰，她觉得很闷。
燕子没有按郑晓军说的做饭，索性去外面下馆子。
晓军如纸条所说，下午五点过就回来了。先是到厨房看了一下菜，发现几样菜一样没动。“你今天没吃饭吗？刚回来不吃可不好，身体要紧。”
他会关心她的身体？燕子在心里发笑，他也就会在嘴上说说，行动上燕子几乎感觉不出来他是在意自己的。
燕子手里捧着一本书，佯装没有听见。
“燕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还是不应。
“燕子，要不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吧？”
她不愿意再听。
晓军撩开布帘，看着床上坐着的燕子：“我和你说话怎不理人？”
燕子放下手中的书，晓军以为她要和自己说话。燕子只是愤愤地瞪了一眼，嘴角蠕动了两下却声也没出。燕子继续捧起书，公务员考试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如果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耽搁了挺可惜的。
晓军在厨房里扮演着贤惠丈夫的身份，燕子则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翻看了几页，根本无心看书，燕子穿上拖鞋下了床，想到这双鞋就在不久前还穿在晓兰的脚上，心里有些不舒服。索性脱下布拖换成凉拖，巴答巴答的走到厨房。
“今儿你自己吃吧，我刚才在外面吃过了。”燕子不紧不慢地说。
“你怎么不早说呢？”
“你也知道要早说？郑晓军瞧你干的那些事，你妹妹来拉萨读书这么大的事你和我商量了吗？是，你是她哥，我是外人，你也不需要我过问，说了也没用，是吧？”燕子想起来就气，他们这样的日子还算夫妻吗？
郑晓军现在才弄明白燕子为什么生气？放下手中的菜刀，关掉灶上的火：“晓兰的户口是我们结婚不久就迁到县里的，挂在一个同事的名下，一直想和你商量可是家里总是接二连三的有事。.”
“所以，你就瞒着我？”
“我只是不想你分心，再说户口挂在同事名下。”
晓兰的成绩燕子是知道的，这姑娘爱慕虚荣，在老家的成绩一直就不大好，初中升高中时就没升上，后来在高价与复习之间晓军建议让她复习。连个高中复习一年才考上就想考大学，燕子觉得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成绩差不要紧啊，现在郑家人有了更好的法子。让晓兰来拉萨考学，这边是少数民族地方，录取分数低，一流名校上不了，考个二流大本也不错。户口一早就转过来了，现在才告诉燕子，而且人也过来了还给她说什么是放暑假来玩。难怪她一早就觉着不对劲，他们兄妹骗的都是她而已。
“郑晓军，你说我一早怎么就没瞧出来你是个大骗子呢？”燕子歪着脑袋，“她是你妹，和我有什么关系？户口好了，学校也找好了，你供她读，就算是供成博士后都和我赵燕没关系。你爱怎的就怎的，你和你妹过日子呗？你结什么婚？丈夫、父亲的角色都没扮演好就想做个好哥哥？你要做好哥哥也别碍人事儿，找我干嘛？”
晓军傻傻地笑：“燕子，我知道你对我的意见大了。我没……”
“别，你千万别笑。你一笑准没好事。”燕子觉得怎么就这么不顺呢，还以为回来就能享受二人世界，谁知道家里多了一尊神。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郑晓兰这尊神也不好应付。
“你不是在教育部门有位朋友吗？能不能与她说说，请她们帮帮忙，帮晓兰安排一所接收的学校。”
燕子觉得头大，他不是能着吗？干吗说出来呀。
以为拉萨孩子的教学就很低，老家的差生过来还不一样是差生。若是成绩好了，拉萨各高中学校会争着、抢着要。燕子虽不清楚，但是和朋友、同学聊天的时候她听人说过，这几年进藏的移民高考生挺多。入学前都是得考试，成绩好了有人要，但若是成绩不好走到哪家学校人家都不愿意接受。很明显，晓兰就属于成绩不好没学校要的类型。
“郑晓军，我没这能耐，真的，现在还得应付公务员考试呢。”
晓军听燕子说话，怎么听怎么觉得生份，从她回来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像以前那样唤他一声“老公”。
“老婆，我妹妹不也是你妹妹吗？你呆拉萨认识的熟人多，帮我想想办法。你说这晓兰该不该来都已经来了，而且户口也在这边，送回老家到时候一查核户口不也参加不了高考吗？”郑晓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跟在燕子屁股后面转悠，燕子一落坐，他就伸手为她按摩起来：“老婆，这几天我又要工作又要忙晓兰的事，你就帮我分担一些吧。咱们老郑家的人都知道，你可是家里的功臣……”
给她戴高帽子，燕子就知道这是一剂迷魂汤。抬手推开郑晓军的手，在客厅与卧室之间转了一遍。
郑晓军施展浑身解数，几乎将几年前追燕子的热情都弄出来了。
燕子躺在床上继续翻书，闻嗅到一股醉人的馨香，是她喜欢的香水百合。
郑晓军撩开布帘，怀里捧着一大束的鲜花：“老婆，送给你的。”
燕子看着晓军，还以为他在洗手间，却是到外面去买花了。
“老婆，我爱你，爱你，很爱你！”一口说了三个爱你，在鲜花与表白面前燕子心情一动，仿佛寻回了恋爱时的感觉。“老婆，如果你喜欢，以后我经常送你花。对了，带女儿照片回来了吗？”
这都一天了，他总算想起问孩子了。
燕子转身从床头柜取出厚厚的信封，一倒从里面飘出五颜六色的照片，从颜颜刚出生到颜颜现在的模样，颜颜哭、颜颜笑、颜颜闹、颜颜玩……
“我郑晓军的女儿就是漂亮、可爱。”晓军心头有些伤感，看着一张张女儿的照片，尤其是那几张赤身洗澡的“玉照”清晰的显示出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女儿，缠绕在心头近一年的迷团终于解开了。因为去年八月十四日大清早接到岳父说是生了儿子的电话，让他错误地以为这个是儿子。虽然后来燕子寄了孩子的照片，只看到孩子的容貌，却猜不出是男是女。所有见过颜颜照片的人都说：虎头虎脑是个男孩。
现在看到女儿的玉照，晓军说不出的酸楚。他对不住燕子，在她住院生产的时候没有陪在身边。也对不住女儿颜颜，做了父亲连女儿都没有抱过一回，甚至没有为女儿洗过一次澡。
“老婆，我爱你——”晓军拥住燕子，深情的说着，他必须爱燕子，独自回家待产得面对多少旁人异样的眼光。
面对丈夫的表白与深情，燕子无法抗拒，心甘情愿地变成他的美食，被他吃干抹净。
晓军大汗淋漓，紧紧地抱住燕子，体会着恋爱时的热情与纠结，看着床上、地上女儿的照片，在女儿的眉眼中隐约能觅到自己的影子，又能看到燕子的眉眼。孩子真是奇怪的魔术师，总会在她的身上看到父母影子，难怪有人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
晓军在拉萨呆了几天就回到县里去了。
晓军一走，晓兰就从胡秀家回来了。
一进家门就甜甜地唤了声：“嫂子！”
燕子嘴上说不管晓兰的事儿，可私下里还是打电话给教育部门上班的老同学，询问了关于从老家转到拉萨高中的相关情况。可高中学校大体都差不多，在每年高二升高三时都有一批从内地过来的移民高考生。好成绩在哪儿都受欢迎，这与各高中学校的制度有关，升学率和老师们的福利挂钩，考上一流名校还另有奖金。这种情况下，到哪儿都是好成绩受欢迎。
秀秀将屋子审视一番：“小郑又回县里了？”
燕子说：“昨天下午就回去了。”
“胡姐，你坐啊，我去烧水。”晓兰笑着露出和晓军有七分相似的憨态模样。
秀秀低声附到燕子耳边：“我已经把晓兰给说了一顿，如果这丫头再不开窃还真是自找。”见晓兰从厨房取水过来，秀秀说：“晓兰的学校还没联系好？”
“正找着呢。”燕子拉秀秀坐下，避开寻学校的事儿，拿出颜颜的影集请秀秀看。
两个人就颜颜的可爱评头论足一番，每每说到颜颜，燕子脸上的幸福就不言而喻。
“晓兰，你一人在家没问题吧？”秀秀问。
晓兰说：“没问题，只要晚上不是我一人就成。”
秀秀说：“那好，我带你嫂子出去逛街。”
一直说要坐坐，可是两个人却怎么也没有机会。
秀秀和燕子出了门，在街上逛了一圈，寻了家咖啡店坐下。
秀秀的神情中露出疲惫：“燕子，我觉得好累，快和李智过不下去了。”
“怎么了？”
秀秀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小匙，没加糖块就大饮一口，生活的压力让她感觉不到咖啡的苦味。“去年十月，李智他大哥来拉萨了。说是要开面馆，就他们那地方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家里孩子一大堆，哪有钱呀，还不是我和李智拿了一万多块钱出来替他们在北郊那边盘了一家面馆。”“你说开面馆就好好的开呗，那地方虽然不说特别繁华周围还是有几个小区，不能赚大钱，赚点小钱还是没问题的。可是他大哥哪是做生意的料，整个冬天连房租都做不出来。李智每个月还得从工资里掏出一半帮他交房租。李智出差去内地考察，我那天去北郊面馆去转，大白天面馆门都没开，你猜隔壁老乡告诉我什么了？”
对于秀秀的关子，燕子从来都不屑追问。
秀秀只停顿了十秒钟，长长地叹息一声：“年龄一大把，居然和旁边一小姐店的大婶有那事儿。”
“他妈的，我们不仅得为他垫钱开面馆，还得替他赔房租，替他养野女人。就昨儿，我打电话告诉李智，他居然还骂我，说我胡说八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胡秀是开银行的，家里啥没有就剩下钱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对于在四川长大的胡秀与赵燕来说，她们根本无法理解西北贫困山区出来的李智与郑晓军。他们的思维模式，还有那边的传统观念有时候奇怪得无法让人理解。
“燕子，李智和小郑的老乡，我估计你和我遇到的问题都差不多。你在心里恨我吗？当初是我把你介绍给小郑的。”
“我怪你干吗？还不是我自己选的。”有句话说：会怪怪自己，不会怪才怪别人。燕子不想怪秀秀，才说就算自己的婚姻不如意，也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路。
“李智这人没什么大毛病，性格好、待人好，可就是有时候对家里人让人无法理解。他哥就是一西北农民，从来没走出来过，就以为西藏这地方遍地是黄金，想到这里来发财，却不知道挣每分钱都是要努力。动不动就说，如果不是他，李智就上不了大学，如果不是他，李智也当不了官。”“李智还是官呢？拉萨这地方在大街上随便抓一把，十个有三个都是官，一个小科干算什么呀？”
“燕子，你家小郑比李智强多了。那天我把晓兰领我家之后，他还亲自过来了一趟。把晓兰好好地说了一顿，要不晓兰会突然一下变乖了。”
“不是说是你教育了一顿。”
“我？”秀秀笑，“她才不会听我的呢，人家听的是郑晓军的话。不过燕子，我觉得你家晓兰这人精不会比我大伯哥省事儿。”
“怎么了？”
“那天，晓兰问我你家存了多少钱？”
“她问这儿干嘛？”
“你说她问这话啥意思？”
燕子想着，该不会晓兰是算计她吧？“管她什么意思，反正我的钱除了颜颜能用，郑家的人甭想用一子儿，赶明儿我就去贷款，到老家县城买一房子。”
“我啊也就是想想，连首付的钱都没有还怎么买呀。”
“秀秀，得赶紧买了，听说房价要涨。你说我们在这儿也不能呆一辈子，每年不是还有五六十天的年假吗？回家了呆婆家、住娘家总不是那么回事，还得买自己的房子才有家的感觉，否则啊这心总象漂着一样不踏实。临回来的时候我就在县城里转了一圈，还真瞧了一套房子，这不，我也学回郑晓军，先斩后奏签了合约付了首付。”
“你付首付了？老天，这得多少钱？你哪来这么多钱？”
燕子贼贼的想着：“秀秀，我看你挺机灵个人儿，怎么这会儿变得这么老实。我是没钱，我找有钱的大姐借的。”“所以晓兰想算计我，那是不可能的，在未来的五六年里我都得还贷款。谁要花我钱，我没钱也花不到我头上。”
秀秀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一直以为燕子比自己老实，可今儿才发现燕子这心里狡猾着呢。居然不声不响在县城把房都买了。秀秀也想买房，可是拿不出钱啊。李智家隔三岔五都有事，一会儿大姐的儿子考上大学了，找他们借第一学年的学费，一会儿李智他妈生病住院了，他们还得寄住院费，如此往复结婚快三年了，秀秀手头除了几千块钱的存款，真的就没别的了。
“秀秀，我想好了，以前就算了，不是说今年又要调工资。等工资涨了，每个月就让我家晓军按时向我交工资。这两人组成家庭，经济是一定要管的。你不管男人就存不起来钱，如果要用钱的时候，他还得管你要。我得为颜颜打算，还得为自己打算，不能再由晓军自由下去。你说这都结婚两年了，他一分钱没存，房租、水费、电费都是我一人交的。”
“你买房晓军知道吗？”
“现在还不想告诉他，等我的贷款办下来再说。如果说早了，你说是回他老家买还是去我家。他老家我可不想去，听说严重缺水，气候又差，要去也去我家。我还想着等我退休后就陪我爸、我妈。”
秀秀想到燕子买房了，一双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她们可都是同龄人，人家有孩子了，人家有房子了，可是她呢？却什么都没有，还挣扎在二人世界里，还苦闷在大伯哥的问题上。
“燕子，你还是帮我想想，李智他哥怎么办啊？过几天又该交房租了，李智不在，估计他得跟我要钱了。”
“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可是不给能行吗？”秀秀迟疑着，目光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他什么条件，一西北农村出来的还学花花公子寻花问柳，索性把那面馆给转了，多少还能有点钱，打发他早些回去。”
“李智都不敢赶他哥走，我可不敢。上次他哥寻上门要房租钱，李智身上没有，差点没被他大哥给揍一顿。”
燕子想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仗着自己是大哥的身份，就爬得比亲爹还高，钱挣不来还正大光明的用弟弟的钱。西藏这地方的钱就这么好挣，说起来工资高，谁不是拿自己的健康与血汗来换的。如果郑晓军可以独挡一面，燕子愿意立马辞了工作回家待孩子去。可是嫁给了西北贫困山区出来的郑晓军，注定了做家庭主妇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秀秀，那你想怎么办？”
秀秀苦笑着看着燕子，只一瞬，燕子仿佛看到秀秀眼里所有的无奈：“还能怎么办？过一天算一天呗，这一年我没少提离婚的事儿，李智根本就不当回事。”
燕子是在四年前认识秀秀的，那天燕子去某单位送材料，两个碰到一起，因为秀秀说的一口四川话，两人就认成老乡。后来在一起聊天、吃饭的机会多了，就成了朋友。那时候的秀秀很活泼、快乐，可不过几年的时间，仿佛突然间苍老了十岁。
“秀秀，你怎么了？”
“李智他大姐听说我们拿钱给他大哥开面馆的事儿，前几天打电话来说，当初李智上大学她也出了力。说是要让我们供她儿子上大学。”“上大学得花多少钱，每学年的学费、每个月的生活费，我想起来就觉得烦。我快撑不下去了。”
秀秀抬头时，眼里漾着水花花，可还在努力地苦笑着。“燕子，我想离婚。”
燕子的心重重的跌落地上，这个问题她也曾想过，但只是想想。从秀秀痛苦的神情中，燕子看得出来秀秀过得并不快乐。
“我弟弟还在上大学，我得管，可是他们家负担太重了。存钱就像是滴水的笼头，一点一滴地落到桶里，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才看到桶里的水，可‘哗啦’一声桶里的水都倒了，这心疼啊。你看我，结婚三年来除了买了两双鞋子就没再添置过像样的东西。上街买衣服，超了一百五就不敢买，还学人家在网上买些便宜货。女同事们挤在一起就说什么名牌，而我却只有沉默的份。”
燕子都能理解的，一旦结婚生活就变了样，不像最初想的那么回事。省吃俭用地积攒一些钱，可最后都接济了婆家。钱给了，人家只当是自己的兄弟、儿子给的，半点不念弟妹、儿媳的好。好了是儿子的，不好怪弟妹、儿媳在这中间搅乱。
秀秀说：“我一直以为婚姻就是两个人的事儿，现在才知道婚姻就是两个大家庭的事儿。我就一弟弟，他上大学我不管谁管？可是管了我弟弟，李智就要管他家的兄弟姐妹、侄儿侄女，这样管下来我们的日子还要不要过？我累啊。”
“就是他们家的奴才，得给他们家挣钱，就算是机器偶尔也得加点油，可我连机器都不如。燕子，你比我好，至少郑晓军爱你，他在乎你。可是我呢，李智他哥一来，李智就没把当成一回事，动不动还和他哥一起吼我、骂我。就他离开拉萨去内地那天夜里，他……他居然还踹了我……一脚。”
燕子觉得男人打女人这只是在电视里看到的家庭暴力，当秀秀吟着泪花说被李智踹了一脚时，她瞪大眼睛。想到李智那斯斯文文的家伙居然会打老婆，燕子就觉得不可思议。
“燕子，我不爱李智了，我们的婚姻死了，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我都不知道……”
正说着，秀秀的手机响了，传出一首时下最流行的歌曲。
秀秀从包里取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先前痛苦纠结的眉毛很快展开，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欢喜：“嗯，做什么呢？”
燕子觉得秀秀有事瞒着她，从痛苦到欢喜只是几秒钟的工夫。
“我和一朋友在咖啡馆呢。晚上吗？在哪儿吃饭……”
燕子心里暗暗琢磨着，很明显这是一个约会电话。秀秀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像水一样的柔，燕子懂的，只有热恋中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离奇的反应。
放下电话，秀秀笑了，和先前的痛苦判若两人：“一个朋友。”
“哦——”燕子猜测着这是怎样的朋友。
“他说喜欢我，我只当他是朋友。”
秀秀明白郑晓军和李智的关系，却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李智在离开拉萨前总是怀疑，解释不清我也就不解释了。人生也就几十年的光景，我干吗要为别人做牛做马，无论他同不同意我都会离婚。这日子我受够了！”秀秀站起身，“说了要请你的。燕子，我还有约会先走了。”
看着秀秀的背影，燕子久久都反应不过来，这都是怎么了？秀秀要和李智离婚了，秀秀爱上了别人？那个人喜欢秀秀，秀秀真的当他是朋友？
燕子隔着玻璃窗，看秀秀向一辆黑色的轿车走去，一个中等身材的胖男人从车上下来，绅士般的为秀秀打开车门。秀秀转过身来，翘望着燕子这边，上了那个胖男人的车。
哦，秀秀！
燕子手托着腮帮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变化太快了。
燕子想得入神，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秀秀的。
“燕子，对不起！”
“秀秀，我不是说了吗，和晓军结婚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
“燕子，不是这个。是今天我从李智他们单位搬出来了，送晓兰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找人帮我搬东西了。李智和郑晓军关系那么好，晓军不可能不知道我们之间出问题了。燕子，我今儿就离开拉萨去林芝，恐怕好长时间都不能找你玩了，你自己保重哦。”
“什么？你说要去林芝，那你工作怎么办？”
“什么工作？燕子，我又不是你有单位，我就是一打工的，拉萨呆不了去林芝也没什么。这一次我是铁了心要和李智离婚的。对了，今天我放了一个纸袋在你家，是一只漂亮的花瓶，弄破了怪可惜，就送给你吧。”
秀秀家的花瓶？
燕子想起来了，秀秀和李智结婚不久，冰箱上面放着一只漂亮的瓷器花瓶，瓶子里插着百合和玫瑰花，只有几枝但却很漂亮。秀秀说是相熟的一个专卖瓷器的朋友从内地带回来的，全拉萨只此一件，上面绘的是青花瓷图案，图案细腻。
燕子觉得自己又做了回傻子，秀秀要从家里搬出去，却约她去喝咖啡，原来只是想混肴耳目。她还声声说自己聪明呢？竟被老乡给耍了一回。
燕子回到家里，从纸袋里取出花瓶，看着上面的纹饰图案，想到以前看到这花瓶时都是在李智家。
刚开始这瓶里是鲜花，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秀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八瓣梅，还有的时候是玫瑰，那时燕子觉得秀秀将家布置得很温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鲜花又为成了绢花，花与花瓶依旧漂亮，可是放在冰箱上却只是做做样子，秀秀与李智的婚姻早就死了。
现在这花瓶空了，外面包裹着废旧的报纸，依旧漂亮着。没有鲜花、没有绢花，失去了花的花瓶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因为上面漂亮的图案，他还可以欣赏。
燕子想到了晓军，如果李智回来不知道该怎么说。拨通晓军的电话，将秀秀从家里搬出去的事说了。
晓军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我会告诉李智的。”
“不把秀秀劝回来吗？”
“劝什么？她都和林芝那做生意的男人睡一起了。”
“军，你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我还记得秀秀和李智结婚时的情景呢？”
“燕子，给我记住了，以后少和那女人来往，别把你带坏了。”
燕子满头黑线，她是不经事的小女孩么？会被外人所左右，燕子并不觉得秀秀有什么不好。男人有了小三叫多情风流，而女人出轨就被视为不贞不洁受万夫所骂。
“郑晓军！”燕子开灯，卧室的门敞开着，她不知道郑晓军是怎么进来的。
“老婆，好了，这三更半夜的吵嚷起来让别人看笑话。”
燕子推开郑晓军：“你睡客厅，别烦我，我还想好好睡一觉呢。”
“老婆……”
“去客厅。”燕子提高嗓门。
燕子的反抗丝毫不起任何作用，她觉得很困，头有些发昏。郑晓军软磨硬施纠缠着燕子，燕子由他不再作无谓的抗争，像是完成义务，不，她觉得这种事越来越恶心。两个人没有爱情了，可是肉体还得纠缠。
郑晓军忙乎了一会儿，发现燕子没有任何反应，睡意朦胧，慵懒地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睡觉？”
“老婆。”
“别叫那么好听。我们没有爱情了，你也不爱我了，干吗要碰我？”燕子说：“我没叫救命、喊非礼已经是给你面子了，不要太过分。”
他觉得这一天折腾得累，燕子还觉得辛苦呢。好不容易睡着了，还被晓军骚扰，还说什么是夫妻间义务。为什么男人是享受，女人却觉得受罪，这个世界还真是不公平。
晓军正在兴致性，自己热情的忙乎半天妻子却依旧没有兴趣。他有些有落败，要在以前妻子早就已经偎依在怀里。
“燕子，你爱上别人了？”晓军细细地审视着身下的妻子，努力想从她的眼睛寻求答案。燕子不再象以前那样柔情似水的看他，这次回来甚至都没有认真瞧上他一眼。
燕子冷笑。要是能爱上别人就好了，她也不会觉得这日子过得无聊。她知道爱情与婚姻是两码事，爱情是热情的、浪漫的，而婚姻就是过日子、朴实无华的。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燕子推开晓军：“来是不来了？不来就睡觉，我现在正高原反应呢。”
对于燕子的冷淡，晓军有些受不了。脑海里涌出以前的燕子，那样火辣的声音，火辣的动作，还有火辣辣得如同要把烧的感受。再看现在的燕子，仿佛是块木头，无论他有多热情都能被她的冰水扑灭。
“你是不是爱上别人了？”
燕子觉得很烦，一个大男人问出这样的话，坐起身厉声问：“还要不要人活了？郑晓军，你是不是也太霸道了？你可以不爱我，却要我爱你，这叫什么逻辑。”
晓军急了，“我什么时候说不爱你了？”
“是，你的爱都在嘴上。你倒是做出两件事来证明啊？”“爱我？真是笑话，你爱我，所以我生孩子的时候你不在身边。你爱我，所以一次又一次的骗我？瞧，这就是你的爱，好伟大哦！”
燕子就生孩子他不在身边当成话柄，一次又一次地说，电话里丈母娘、大姨子、二姨子说过无数次就罢了，如今燕子依旧抓住不放。
燕子收起所有的笑意，很严肃认真的说到：“郑晓军，不要触碰我的底线。我会努力来维持这段婚姻，当维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会告诉你。”
晓军坐在一边，傻傻地看着燕子。他们结婚还不到两年，可是她就已经觉得烦了。他努力地想，想燕子这次回来的所有事，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燕子不会无故的生气发火。
晓军抱着被子去了客厅，临走时小心地拉上卧室门。
燕子继续望着屋顶发呆。
第二天早上晓军是何时离开的燕子不知道，茶几上放着一张纸条：老婆，我真的很爱你。厨房里有菜，今天你自己做一些吃。好好休息，晚上我尽量早点回来。
燕子将纸条揉成一团，“不回来才好呢，不回来清静。”
看着乱儿八糟的家，燕子决定来次大清扫。
还没开动呢，燕子就在沙发旁边发现了一只纸箱，用手拽拉一下挺沉的，打开纸箱发现里面竟然是满满的一箱书。全是高中的教课书，从高一到高二甚至还高三的书，书页的侧面写着童体般的“郑晓兰”三个字。
她不是到拉萨来玩了吗？干吗拿这么多的书哇？
燕子心头涌出一丝不良感觉：晓兰根本就不是来玩的，而是到拉萨来上学的。而这次郑晓军行使了先斩后奏的特权，事先没与燕子透露一点点。燕子觉得很伤心，他们这样还算夫妻吗？郑晓军没有告诉她，居然没同她商量就已经把晓兰叫到拉萨来了。而且还骗她说是来拉萨玩的。
本来准备清扫一番，可现在燕子连清扫的心情都没有了，索性坐在沙发看电视。看了一会儿，想到晓兰在见面的第一天就想跟她下马威，而晓兰出去一趟更让郑晓军偏向晓兰，她觉得很闷。
燕子没有按郑晓军说的做饭，索性去外面下馆子。
晓军如纸条所说，下午五点过就回来了。先是到厨房看了一下菜，发现几样菜一样没动。“你今天没吃饭吗？刚回来不吃可不好，身体要紧。”
他会关心她的身体？燕子在心里发笑，他也就会在嘴上说说，行动上燕子几乎感觉不出来他是在意自己的。
燕子手里捧着一本书，佯装没有听见。
“燕子，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她还是不应。
“燕子，要不今天我们去外面吃吧？”
她不愿意再听。
晓军撩开布帘，看着床上坐着的燕子：“我和你说话怎不理人？”
燕子放下手中的书，晓军以为她要和自己说话。燕子只是愤愤地瞪了一眼，嘴角蠕动了两下却声也没出。燕子继续捧起书，公务员考试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这可是一辈子的事，如果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而耽搁了挺可惜的。
晓军在厨房里扮演着贤惠丈夫的身份，燕子则像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翻看了几页，根本无心看书，燕子穿上拖鞋下了床，想到这双鞋就在不久前还穿在晓兰的脚上，心里有些不舒服。索性脱下布拖换成凉拖，巴答巴答的走到厨房。
“今儿你自己吃吧，我刚才在外面吃过了。”燕子不紧不慢地说。
“你怎么不早说呢？”
“你也知道要早说？郑晓军瞧你干的那些事，你妹妹来拉萨读书这么大的事你和我商量了吗？是，你是她哥，我是外人，你也不需要我过问，说了也没用，是吧？”燕子想起来就气，他们这样的日子还算夫妻吗？
郑晓军现在才弄明白燕子为什么生气？放下手中的菜刀，关掉灶上的火：“晓兰的户口是我们结婚不久就迁到县里的，挂在一个同事的名下，一直想和你商量可是家里总是接二连三的有事。.”
“所以，你就瞒着我？”
“我只是不想你分心，再说户口挂在同事名下。”
晓兰的成绩燕子是知道的，这姑娘爱慕虚荣，在老家的成绩一直就不大好，初中升高中时就没升上，后来在高价与复习之间晓军建议让她复习。连个高中复习一年才考上就想考大学，燕子觉得这也太异想天开了。
成绩差不要紧啊，现在郑家人有了更好的法子。让晓兰来拉萨考学，这边是少数民族地方，录取分数低，一流名校上不了，考个二流大本也不错。户口一早就转过来了，现在才告诉燕子，而且人也过来了还给她说什么是放暑假来玩。难怪她一早就觉着不对劲，他们兄妹骗的都是她而已。
“郑晓军，你说我一早怎么就没瞧出来你是个大骗子呢？”燕子歪着脑袋，“她是你妹，和我有什么关系？户口好了，学校也找好了，你供她读，就算是供成博士后都和我赵燕没关系。你爱怎的就怎的，你和你妹过日子呗？你结什么婚？丈夫、父亲的角色都没扮演好就想做个好哥哥？你要做好哥哥也别碍人事儿，找我干嘛？”
晓军傻傻地笑：“燕子，我知道你对我的意见大了。我没……”
“别，你千万别笑。你一笑准没好事。”燕子觉得怎么就这么不顺呢，还以为回来就能享受二人世界，谁知道家里多了一尊神。都说请神容易送神难，郑晓兰这尊神也不好应付。
“你不是在教育部门有位朋友吗？能不能与她说说，请她们帮帮忙，帮晓兰安排一所接收的学校。”
燕子觉得头大，他不是能着吗？干吗说出来呀。
以为拉萨孩子的教学就很低，老家的差生过来还不一样是差生。若是成绩好了，拉萨各高中学校会争着、抢着要。燕子虽不清楚，但是和朋友、同学聊天的时候她听人说过，这几年进藏的移民高考生挺多。入学前都是得考试，成绩好了有人要，但若是成绩不好走到哪家学校人家都不愿意接受。很明显，晓兰就属于成绩不好没学校要的类型。
“郑晓军，我没这能耐，真的，现在还得应付公务员考试呢。”
晓军听燕子说话，怎么听怎么觉得生份，从她回来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像以前那样唤他一声“老公”。
“老婆，我妹妹不也是你妹妹吗？你呆拉萨认识的熟人多，帮我想想办法。你说这晓兰该不该来都已经来了，而且户口也在这边，送回老家到时候一查核户口不也参加不了高考吗？”郑晓军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跟在燕子屁股后面转悠，燕子一落坐，他就伸手为她按摩起来：“老婆，这几天我又要工作又要忙晓兰的事，你就帮我分担一些吧。咱们老郑家的人都知道，你可是家里的功臣……”
给她戴高帽子，燕子就知道这是一剂迷魂汤。抬手推开郑晓军的手，在客厅与卧室之间转了一遍。
郑晓军施展浑身解数，几乎将几年前追燕子的热情都弄出来了。
燕子躺在床上继续翻书，闻嗅到一股醉人的馨香，是她喜欢的香水百合。
郑晓军撩开布帘，怀里捧着一大束的鲜花：“老婆，送给你的。”
燕子看着晓军，还以为他在洗手间，却是到外面去买花了。
“老婆，我爱你，爱你，很爱你！”一口说了三个爱你，在鲜花与表白面前燕子心情一动，仿佛寻回了恋爱时的感觉。“老婆，如果你喜欢，以后我经常送你花。对了，带女儿照片回来了吗？”
这都一天了，他总算想起问孩子了。
燕子转身从床头柜取出厚厚的信封，一倒从里面飘出五颜六色的照片，从颜颜刚出生到颜颜现在的模样，颜颜哭、颜颜笑、颜颜闹、颜颜玩……
“我郑晓军的女儿就是漂亮、可爱。”晓军心头有些伤感，看着一张张女儿的照片，尤其是那几张赤身洗澡的“玉照”清晰的显示出不是儿子而是一个女儿，缠绕在心头近一年的迷团终于解开了。因为去年八月十四日大清早接到岳父说是生了儿子的电话，让他错误地以为这个是儿子。虽然后来燕子寄了孩子的照片，只看到孩子的容貌，却猜不出是男是女。所有见过颜颜照片的人都说：虎头虎脑是个男孩。
现在看到女儿的玉照，晓军说不出的酸楚。他对不住燕子，在她住院生产的时候没有陪在身边。也对不住女儿颜颜，做了父亲连女儿都没有抱过一回，甚至没有为女儿洗过一次澡。
“老婆，我爱你——”晓军拥住燕子，深情的说着，他必须爱燕子，独自回家待产得面对多少旁人异样的眼光。
面对丈夫的表白与深情，燕子无法抗拒，心甘情愿地变成他的美食，被他吃干抹净。
晓军大汗淋漓，紧紧地抱住燕子，体会着恋爱时的热情与纠结，看着床上、地上女儿的照片，在女儿的眉眼中隐约能觅到自己的影子，又能看到燕子的眉眼。孩子真是奇怪的魔术师，总会在她的身上看到父母影子，难怪有人说孩子是父母生命的延续。
晓军在拉萨呆了几天就回到县里去了。
晓军一走，晓兰就从胡秀家回来了。
一进家门就甜甜地唤了声：“嫂子！”
燕子嘴上说不管晓兰的事儿，可私下里还是打电话给教育部门上班的老同学，询问了关于从老家转到拉萨高中的相关情况。可高中学校大体都差不多，在每年高二升高三时都有一批从内地过来的移民高考生。好成绩在哪儿都受欢迎，这与各高中学校的制度有关，升学率和老师们的福利挂钩，考上一流名校还另有奖金。这种情况下，到哪儿都是好成绩受欢迎。
秀秀将屋子审视一番：“小郑又回县里了？”
燕子说：“昨天下午就回去了。”
“胡姐，你坐啊，我去烧水。”晓兰笑着露出和晓军有七分相似的憨态模样。
秀秀低声附到燕子耳边：“我已经把晓兰给说了一顿，如果这丫头再不开窃还真是自找。”见晓兰从厨房取水过来，秀秀说：“晓兰的学校还没联系好？”
“正找着呢。”燕子拉秀秀坐下，避开寻学校的事儿，拿出颜颜的影集请秀秀看。
两个人就颜颜的可爱评头论足一番，每每说到颜颜，燕子脸上的幸福就不言而喻。
“晓兰，你一人在家没问题吧？”秀秀问。
晓兰说：“没问题，只要晚上不是我一人就成。”
秀秀说：“那好，我带你嫂子出去逛街。”
一直说要坐坐，可是两个人却怎么也没有机会。
秀秀和燕子出了门，在街上逛了一圈，寻了家咖啡店坐下。
秀秀的神情中露出疲惫：“燕子，我觉得好累，快和李智过不下去了。”
“怎么了？”
秀秀搅动着咖啡杯里的小匙，没加糖块就大饮一口，生活的压力让她感觉不到咖啡的苦味。“去年十月，李智他大哥来拉萨了。说是要开面馆，就他们那地方的人你不是不知道，家里孩子一大堆，哪有钱呀，还不是我和李智拿了一万多块钱出来替他们在北郊那边盘了一家面馆。”“你说开面馆就好好的开呗，那地方虽然不说特别繁华周围还是有几个小区，不能赚大钱，赚点小钱还是没问题的。可是他大哥哪是做生意的料，整个冬天连房租都做不出来。李智每个月还得从工资里掏出一半帮他交房租。李智出差去内地考察，我那天去北郊面馆去转，大白天面馆门都没开，你猜隔壁老乡告诉我什么了？”
对于秀秀的关子，燕子从来都不屑追问。
秀秀只停顿了十秒钟，长长地叹息一声：“年龄一大把，居然和旁边一小姐店的大婶有那事儿。”
“他妈的，我们不仅得为他垫钱开面馆，还得替他赔房租，替他养野女人。就昨儿，我打电话告诉李智，他居然还骂我，说我胡说八道。”“这日子没法过了，我胡秀是开银行的，家里啥没有就剩下钱了。”
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对于在四川长大的胡秀与赵燕来说，她们根本无法理解西北贫困山区出来的李智与郑晓军。他们的思维模式，还有那边的传统观念有时候奇怪得无法让人理解。
“燕子，李智和小郑的老乡，我估计你和我遇到的问题都差不多。你在心里恨我吗？当初是我把你介绍给小郑的。”
“我怪你干吗？还不是我自己选的。”有句话说：会怪怪自己，不会怪才怪别人。燕子不想怪秀秀，才说就算自己的婚姻不如意，也是她自己走出来的路。
“李智这人没什么大毛病，性格好、待人好，可就是有时候对家里人让人无法理解。他哥就是一西北农民，从来没走出来过，就以为西藏这地方遍地是黄金，想到这里来发财，却不知道挣每分钱都是要努力。动不动就说，如果不是他，李智就上不了大学，如果不是他，李智也当不了官。”“李智还是官呢？拉萨这地方在大街上随便抓一把，十个有三个都是官，一个小科干算什么呀？”
“燕子，你家小郑比李智强多了。那天我把晓兰领我家之后，他还亲自过来了一趟。把晓兰好好地说了一顿，要不晓兰会突然一下变乖了。”
“不是说是你教育了一顿。”
“我？”秀秀笑，“她才不会听我的呢，人家听的是郑晓军的话。不过燕子，我觉得你家晓兰这人精不会比我大伯哥省事儿。”
“怎么了？”
“那天，晓兰问我你家存了多少钱？”
“她问这儿干嘛？”
“你说她问这话啥意思？”
燕子想着，该不会晓兰是算计她吧？“管她什么意思，反正我的钱除了颜颜能用，郑家的人甭想用一子儿，赶明儿我就去贷款，到老家县城买一房子。”
“我啊也就是想想，连首付的钱都没有还怎么买呀。”
“秀秀，得赶紧买了，听说房价要涨。你说我们在这儿也不能呆一辈子，每年不是还有五六十天的年假吗？回家了呆婆家、住娘家总不是那么回事，还得买自己的房子才有家的感觉，否则啊这心总象漂着一样不踏实。临回来的时候我就在县城里转了一圈，还真瞧了一套房子，这不，我也学回郑晓军，先斩后奏签了合约付了首付。”
“你付首付了？老天，这得多少钱？你哪来这么多钱？”
燕子贼贼的想着：“秀秀，我看你挺机灵个人儿，怎么这会儿变得这么老实。我是没钱，我找有钱的大姐借的。”“所以晓兰想算计我，那是不可能的，在未来的五六年里我都得还贷款。谁要花我钱，我没钱也花不到我头上。”
秀秀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一直以为燕子比自己老实，可今儿才发现燕子这心里狡猾着呢。居然不声不响在县城把房都买了。秀秀也想买房，可是拿不出钱啊。李智家隔三岔五都有事，一会儿大姐的儿子考上大学了，找他们借第一学年的学费，一会儿李智他妈生病住院了，他们还得寄住院费，如此往复结婚快三年了，秀秀手头除了几千块钱的存款，真的就没别的了。
“秀秀，我想好了，以前就算了，不是说今年又要调工资。等工资涨了，每个月就让我家晓军按时向我交工资。这两人组成家庭，经济是一定要管的。你不管男人就存不起来钱，如果要用钱的时候，他还得管你要。我得为颜颜打算，还得为自己打算，不能再由晓军自由下去。你说这都结婚两年了，他一分钱没存，房租、水费、电费都是我一人交的。”
“你买房晓军知道吗？”
“现在还不想告诉他，等我的贷款办下来再说。如果说早了，你说是回他老家买还是去我家。他老家我可不想去，听说严重缺水，气候又差，要去也去我家。我还想着等我退休后就陪我爸、我妈。”
秀秀想到燕子买房了，一双眼睛变得明亮起来，她们可都是同龄人，人家有孩子了，人家有房子了，可是她呢？却什么都没有，还挣扎在二人世界里，还苦闷在大伯哥的问题上。
“燕子，你还是帮我想想，李智他哥怎么办啊？过几天又该交房租了，李智不在，估计他得跟我要钱了。”
“要命一条，要钱没有。”
“可是不给能行吗？”秀秀迟疑着，目光变得有些呆滞起来。
“他什么条件，一西北农村出来的还学花花公子寻花问柳，索性把那面馆给转了，多少还能有点钱，打发他早些回去。”
“李智都不敢赶他哥走，我可不敢。上次他哥寻上门要房租钱，李智身上没有，差点没被他大哥给揍一顿。”
燕子想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仗着自己是大哥的身份，就爬得比亲爹还高，钱挣不来还正大光明的用弟弟的钱。西藏这地方的钱就这么好挣，说起来工资高，谁不是拿自己的健康与血汗来换的。如果郑晓军可以独挡一面，燕子愿意立马辞了工作回家待孩子去。可是嫁给了西北贫困山区出来的郑晓军，注定了做家庭主妇就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秀秀，那你想怎么办？”
秀秀苦笑着看着燕子，只一瞬，燕子仿佛看到秀秀眼里所有的无奈：“还能怎么办？过一天算一天呗，这一年我没少提离婚的事儿，李智根本就不当回事。”
燕子是在四年前认识秀秀的，那天燕子去某单位送材料，两个碰到一起，因为秀秀说的一口四川话，两人就认成老乡。后来在一起聊天、吃饭的机会多了，就成了朋友。那时候的秀秀很活泼、快乐，可不过几年的时间，仿佛突然间苍老了十岁。
“秀秀，你怎么了？”
“李智他大姐听说我们拿钱给他大哥开面馆的事儿，前几天打电话来说，当初李智上大学她也出了力。说是要让我们供她儿子上大学。”“上大学得花多少钱，每学年的学费、每个月的生活费，我想起来就觉得烦。我快撑不下去了。”
秀秀抬头时，眼里漾着水花花，可还在努力地苦笑着。“燕子，我想离婚。”
燕子的心重重的跌落地上，这个问题她也曾想过，但只是想想。从秀秀痛苦的神情中，燕子看得出来秀秀过得并不快乐。
“我弟弟还在上大学，我得管，可是他们家负担太重了。存钱就像是滴水的笼头，一点一滴地落到桶里，经过了漫长的等待才看到桶里的水，可‘哗啦’一声桶里的水都倒了，这心疼啊。你看我，结婚三年来除了买了两双鞋子就没再添置过像样的东西。上街买衣服，超了一百五就不敢买，还学人家在网上买些便宜货。女同事们挤在一起就说什么名牌，而我却只有沉默的份。”
燕子都能理解的，一旦结婚生活就变了样，不像最初想的那么回事。省吃俭用地积攒一些钱，可最后都接济了婆家。钱给了，人家只当是自己的兄弟、儿子给的，半点不念弟妹、儿媳的好。好了是儿子的，不好怪弟妹、儿媳在这中间搅乱。
秀秀说：“我一直以为婚姻就是两个人的事儿，现在才知道婚姻就是两个大家庭的事儿。我就一弟弟，他上大学我不管谁管？可是管了我弟弟，李智就要管他家的兄弟姐妹、侄儿侄女，这样管下来我们的日子还要不要过？我累啊。”
“就是他们家的奴才，得给他们家挣钱，就算是机器偶尔也得加点油，可我连机器都不如。燕子，你比我好，至少郑晓军爱你，他在乎你。可是我呢，李智他哥一来，李智就没把当成一回事，动不动还和他哥一起吼我、骂我。就他离开拉萨去内地那天夜里，他……他居然还踹了我……一脚。”
燕子觉得男人打女人这只是在电视里看到的家庭暴力，当秀秀吟着泪花说被李智踹了一脚时，她瞪大眼睛。想到李智那斯斯文文的家伙居然会打老婆，燕子就觉得不可思议。
“燕子，我不爱李智了，我们的婚姻死了，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我都不知道……”
正说着，秀秀的手机响了，传出一首时下最流行的歌曲。
秀秀从包里取出手机，看了看手机上的号码，先前痛苦纠结的眉毛很快展开，露出一丝无法掩饰的欢喜：“嗯，做什么呢？”
燕子觉得秀秀有事瞒着她，从痛苦到欢喜只是几秒钟的工夫。
“我和一朋友在咖啡馆呢。晚上吗？在哪儿吃饭……”
燕子心里暗暗琢磨着，很明显这是一个约会电话。秀秀的声音变得很温柔，像水一样的柔，燕子懂的，只有热恋中的女人才会有这样离奇的反应。
放下电话，秀秀笑了，和先前的痛苦判若两人：“一个朋友。”
“哦——”燕子猜测着这是怎样的朋友。
“他说喜欢我，我只当他是朋友。”
秀秀明白郑晓军和李智的关系，却丝毫没有隐瞒的意思。
“李智在离开拉萨前总是怀疑，解释不清我也就不解释了。人生也就几十年的光景，我干吗要为别人做牛做马，无论他同不同意我都会离婚。这日子我受够了！”秀秀站起身，“说了要请你的。燕子，我还有约会先走了。”
看着秀秀的背影，燕子久久都反应不过来，这都是怎么了？秀秀要和李智离婚了，秀秀爱上了别人？那个人喜欢秀秀，秀秀真的当他是朋友？
燕子隔着玻璃窗，看秀秀向一辆黑色的轿车走去，一个中等身材的胖男人从车上下来，绅士般的为秀秀打开车门。秀秀转过身来，翘望着燕子这边，上了那个胖男人的车。
哦，秀秀！
燕子手托着腮帮子，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变化太快了。
燕子想得入神，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是秀秀的。
“燕子，对不起！”
“秀秀，我不是说了吗，和晓军结婚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没关系。”
“燕子，不是这个。是今天我从李智他们单位搬出来了，送晓兰回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找人帮我搬东西了。李智和郑晓军关系那么好，晓军不可能不知道我们之间出问题了。燕子，我今儿就离开拉萨去林芝，恐怕好长时间都不能找你玩了，你自己保重哦。”
“什么？你说要去林芝，那你工作怎么办？”
“什么工作？燕子，我又不是你有单位，我就是一打工的，拉萨呆不了去林芝也没什么。这一次我是铁了心要和李智离婚的。对了，今天我放了一个纸袋在你家，是一只漂亮的花瓶，弄破了怪可惜，就送给你吧。”
秀秀家的花瓶？
燕子想起来了，秀秀和李智结婚不久，冰箱上面放着一只漂亮的瓷器花瓶，瓶子里插着百合和玫瑰花，只有几枝但却很漂亮。秀秀说是相熟的一个专卖瓷器的朋友从内地带回来的，全拉萨只此一件，上面绘的是青花瓷图案，图案细腻。
燕子觉得自己又做了回傻子，秀秀要从家里搬出去，却约她去喝咖啡，原来只是想混肴耳目。她还声声说自己聪明呢？竟被老乡给耍了一回。
燕子回到家里，从纸袋里取出花瓶，看着上面的纹饰图案，想到以前看到这花瓶时都是在李智家。
刚开始这瓶里是鲜花，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是秀秀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八瓣梅，还有的时候是玫瑰，那时燕子觉得秀秀将家布置得很温馨。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鲜花又为成了绢花，花与花瓶依旧漂亮，可是放在冰箱上却只是做做样子，秀秀与李智的婚姻早就死了。
现在这花瓶空了，外面包裹着废旧的报纸，依旧漂亮着。没有鲜花、没有绢花，失去了花的花瓶就失去了它本身的意义，因为上面漂亮的图案，他还可以欣赏。
燕子想到了晓军，如果李智回来不知道该怎么说。拨通晓军的电话，将秀秀从家里搬出去的事说了。
晓军听后，沉默了一会儿：“我会告诉李智的。”
“不把秀秀劝回来吗？”
“劝什么？她都和林芝那做生意的男人睡一起了。”
“军，你说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呢？我还记得秀秀和李智结婚时的情景呢？”
“燕子，给我记住了，以后少和那女人来往，别把你带坏了。”
燕子满头黑线，她是不经事的小女孩么？会被外人所左右，燕子并不觉得秀秀有什么不好。男人有了小三叫多情风流，而女人出轨就被视为不贞不洁受万夫所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