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酋长。”

    她回头看了眼已经安坐在马背的冯君石。“走吧。”随即双膝一夹,策马往出外平川奔去。让她大感欣慰的是,冯君石的骑术丝毫不逊于她。

    ***

    一路上,他们没有交谈,沿着河边不时可以看到手持刀斧、弓箭,甚至铁叉的族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有的乘舟往龙溪方向去。当认出百合和冯君石时,大家自然地向他们聚集,在他们身后渐渐形成一支庞大的队伍。

    距离龙溪还有五大里时,浓浓的烟雾熏染着天边的山林,空气中飘散着尘土和血腥味,越来越多的伤者出现在道路上。

    无暇询问,百合一路上分配尾随其后的族人留下照顾伤者,自己和冯君石则顺着浓烟的方向,穿越山麓和高大的树丛一直往前赶。

    骆越族与她所属的南越族是世仇,两百多年前正是骆越族的突然袭击,导致她的先袓和族人惨遭掠夺杀害,并遗失了“一剑平天”;七年前两个哥哥的遇害也与骆越人有关……因此她一直都不太信任骆越人,但在她看来,骆越人就算再次制造灾难,也不致于大糟糕。

    可是她错了,当到达龙溪村时,实际情形比想象的糟太多!

    呛鼻的烟味令人难以呼吸,就连座下的马匹也嘶鸣腾跃起来,火舌已经完全吞没了镇边的屋舍,烧毁了牲畜棚和谷仓,四周恐怖的景象令人发指。

    七八具被烧焦的尸体横卧在冒着黑烟的灰烬中,其中有另有女、还有孝。许多人坐在地上哭泣,其中多是老人、孩子和伤者,他们有的哀号,有的捧着流血的伤口痛呼,所有的哭喊声是那么悲凄苍凉,场面令人不忍卒睹。

    百合下马,走到一个倒卧在血泊中的稚龄孩童身边,拔下插在他身上的箭矛,眼里充满了泪水。

    前面的厮杀还在继续,她用手背抹去泪水,从一个死者手里拿过半开的弓,对冯君石说:“大人,这里就交给你了。”

    冯君石冲动地走向她,替她擦掉脸上残余的泪,轻声说:“保护好自己。”

    正在这时,廖老大带着一群族人边抵抗边退出现在石楼下,追着他们狂吼猛杀的骆越人不在少数,领头一个高举一竿旄旗,左右挥舞,无人能近其身。

    百合银牙一咬,举起那把弓,将从孩子身上拔下的箭矢搭上。一箭射出,只听“喀嚓”一声脆响,旄旗竿子被折断。

    舞旗大汉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发现百合手持弓箭,威风凛凛地站在前方时,扔下旄旗就跑,他的手下也纷纷撤退。

    百合怎会容他们逃离?当即几个纵身追去,廖老大率领的龙溪人见酋长到来,顿时信心大振,纷纷呐喊着举起兵器追随百合而去。

    冯君石留下指挥村民和轻伤者,把重伤者抬到没被损毁的房屋由女人们照顾;将死者抬到阴凉的树林里等待埋葬;并清理废墟,为失去房子的族人搭设帐蓬。

    当清理接近尾声时,被他派去探查战况的年轻人回来告诉他,百合酋长和村老廖老大已经将那些骆越人抓住了,现在正在审问。

    知道骚乱已被平息,他松了口气,心里想着这次危机的导因。

    在与村民的交谈中,他得知今天的冲突源自昨天河边山坡上的一场斗殴。最近这两天不时有骆越人搜索附近石洞,昨天竟闯进了当地人储藏渔具木筏的洞穴,遭到洞主的抗议,双方发生争执,最后动了手。当时因为龙溪人多,骆越人走了,不料今天清晨那几个骆越人竟集结了大队人马杀来,声称要“报仇”。

    廖老大率人堵住镇口石堡,阻止对方入镇,并发出响箭求救。对方眼见攻不进来,竟将绑了火种的箭矛射入民房,导致多处吊脚楼起火和多人被杀。

    如此看来,骆越人这次在龙溪是为石洞而来。

    可是,他们在找什么呢?他暗自思考着,看了眼在清理废墟的人们,独白往河边山坡走去,他想去看看那些引起骆越人兴趣的山洞。

    山坡靠河畔的一面坡度平缓,另一面则与山体相连,显得峻峭而峥嵘。

    他没看到石洞,却看到冼百合与几个人站在远处坡顶说话,便往那里走去。

    彷佛有感应似的,百合转过身来,远远地看着他。

    见她神色宁静,他猜想危机一定解除了,不由得对她露出笑容。

    然而,她的神情忽然一变,眼睛惊恐地睁大。她对他挥舞着手,大喊着什么,可是身边的流水太响,他听不见,于是加快了脚步。

    但她却飞也似地朝他这边奔来。

    风中传来她破碎的声音:“……背后……小心……”

    他本能地回头,惊见悟隐正向他伸来一双魔掌。可是一惊之后,他竟没有逃避的欲望,却在看到那在风中飘拂的缁衣时,心生一念。

    这次一定要得手!

    扑向冯君石的悟隐发狠地想,韦檠狂妄冷酷的声音一直在耳边刺激着他。为了不再受侮辱和嘲弄,他必须抓住冯君石来证明白己!

    当得知骆越人攻打龙溪时,他就知道冼百合会来,而冯大人一定也会来,因此他来了。此刻,他惊喜老天有眼,那个大人就在眼前,独自一人,而他的保护神,武功深不可测的女酋长远在山坡那端,这是他的机会!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就要抓住对方时,这位白净斯文的大人竟然不逃不避,还对他微笑着,左掌直立前胸,右手轻托左臂,比出标准的佛式,并大声唱出佛号:“阿弥陀佛,法师想念佛成魔,亵渎佛门吗?”

    他怔住,双手悬于空中。

    冯君石继续道:“法师身入佛门修行多年,必有大智慧,在下不过是一介身无长物的俗人,大师因何苦苦相逼,亟欲擒我得手呢?”

    他笑容安详,眉目清亮,悟隐看着心中竟感到又愧又妒,同时也非常生气。

    这位大人实在太狂妄了,让他咽不下这口气!

    “你命中有此一劫,恕不得人!”说着,他泄愤似地往冯君石拍出一掌。

    第9章(1)

    悟隐决心无论死活,这次一定要带走冯君石。可是他全力发出的掌力忽然遭到另一股强力袭击,因有过上次在九重天的经历,他知道冼百合来了,不由得立刻撤掌,企图先将她压住,哪怕两败俱伤,他仍有余力对付冯君石。因此当两方相撞,他双臂发麻,胸口犹如被万马践踏般剧痛时,他也没放弃对冼百合的进攻。

    百合虽然出手缓解了悟隐击向冯君石的掌力,但并未能完全阻止他,因此看到冯君石倒在草地上时,她又怒又气,对悟隐不再手下留情。

    悟隐本身修练的是上乘武功,加上内力丰厚,功力自然不弱,因此当他的绵绵掌力袭来时,百合不得不全力以赴。

    只见她分开双腿站定在山坡上,双掌一拓一迭,做出个太极图的阴阳鱼状,先往后拉,再往前推,借力使力,将一阵阵滚滚而来的掌力引回对方身上。

    只听悟隐惨叫一身,跌坐地上,双臂彷佛断了筋骨似的、无力地垂在身侧。

    “你——八卦掌!”他惊骇地看着百合。

    “算你识货。”百合收掌,匆匆跑向冯君石。

    “你居然练成了八卦掌!”他心窝剧痛,但双目仍露出贪婪的目光。“无极太君……逍遥道长……你是……”

    百合回头怒视着他。“就你这等假僧假道,不配提我师傅老人家的名讳!”

    “师傅?原来你是他们的高徒……”悟隐面色惨白,形同死人。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当年将冼百合带走、传其一身武艺的高人,竟是天下盛传的两位武功几人仙境的武林泰斗!

    “法师一错再错,真不怕万劫不复吗?”

    冯君石缓缓坐起,声音不大但吐词清晰地说,悟隐在他毫无内力的声音里听到了威严和警告,错愕地看着他。

    见他面色苍白,百合赶紧扶着他,替他擦拭嘴角的血。但他拉开她的手,继续对悟隐说:“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杀人嗜凶,屡犯戒律,如不早早悔过自新,只怕因果循环,早晚害人害己,永沉孽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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