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有些破败的沈宅大门上,被人用烂菜叶臭鸡蛋砸的脏乱不堪,旁边的墙壁上,也贴满了各种文人秀才对沈家的骂词讽诗。

    简直是,一片狼藉。

    周围还有人在对着他们指指点点,大夫人淡淡瞟了一眼,丝毫不予理会。

    虽然得到了一点儿风声,她们就及时中断了法事,日以继夜的往回赶,却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演变到这么严重。

    几个夫人小姐不由自主的转头望向大夫人,等着身为主母的她拿主意。

    眉心微微一拢,大夫人吩咐身旁那几个仅有的丫鬟和家丁道:“收拾干净。”随后便带着众人,回了院子。

    “娘——”刚一进门,姜颖便梨花带雨的抱住大夫人的手臂,诉说起了自己所受的委屈,“外面人都说我虐待妾室,是个蛇蝎毒妇。可我没有,月如怎么可以这么说,我没有啊……”

    她哭着哭着,身体就开始往下滑,险些坐到冰凉的地面上。

    大夫人急忙一把拉住她,劝慰道:“小心身子。这些事,我和你爹还有你叔父们自会处理,不要想太多,安心养胎。这几天,就不要出门了。”

    姜颖偏倚在她身上,抹了抹眼泪,低低的点头应诺。

    大夫人让丫鬟送大少奶奶回去,又叫来一个家丁:“去把倾澜叫回来陪陪阿颖。酒楼的生意,先搁置几天吧。”

    “是。”家丁得了命令,赶忙跑出了沈宅,向新味楼奔去。

    “大嫂。”三老爷和四老爷此时迎了出来,见到她们提前从庙中赶回,有几分苍白的脸上怎么也掩不住担忧,“大哥他还没回来。”

    大夫人皱了皱眉头,黯然的回了一句:“有事还是等他回来再商量吧。”说罢,她颇有些神不守舍的,踱回了自己的小院。

    除了沈思越心事重重的跟了上去,剩下的几个人只能留在原地,静静的望着大夫人疲惫的背影。

    等母亲回了房,沈思越也重重的关上自己的房门,咬牙切齿的把书案上的笔纸全划到地上后,坐在椅子上瞪着眼睛,喘了几口粗气。

    好不容易,她才令凌夫人对自己另眼相看了。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以与心爱的男人结成连理了。这下,搞砸了,全搞砸了!

    三老爷搀着三夫人回了他们的小院,开口告诉她:“你刚回来,先好好休息吧。茜儿的事,大哥说已不计较了。待正式入殓后,就可将灵位设在祠堂了。”

    三夫人虚弱的点了点头,握着三老爷的手说道:“相公,我……过继的事,可不可以容我再想想。尘儿那孩子虽是不错,可泽明,我是很难用慈母之心对待的。要不是他当年招惹杜家,沈家根本不会落到今日这地步,茜儿……也不会改变,不会离开我们……”

    三老爷为难的锁紧眉心,宽慰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你又何必……况且泽明已经……得到了教训了……”

    “我不管!”三夫人有几分任性的嘟起了嘴唇,声音也提高了几分,“茜儿的死,追根溯源,都是他的错!我为什么还要照顾他?”

    三老爷怕她情绪太激动影响身体,只好顺着她应道:“现在家里也不太平,这事,以后再说吧。”

    玉儿和沈泽明正在府中漫无目的的散步,经过三老爷院门前时,敲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听到杜家两个字,玉儿忍不住凝神细听,想知道近两日府中不安宁可是与姐姐有关。谁知沈泽明却突然捂着脸,飞快的向远处跑去。

    玉儿心中一急,赶忙抬脚去追,直到回了二老爷的小院,沈泽明才停下来,瑟缩在墙角处,抱着双腿,红着眼圈嘀咕道:“三婶不喜我……”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玉儿听到他这句话,叉着腰喘了一会儿,然后蹲在他身边,温柔的说道:“三夫人只是因为失去了爱女,才会说气话,你总是这样无精打采的哭鼻子,可是不会讨她喜欢哦!”

    沈泽明懵懂的点了点头,抽动了几下鼻翼。

    玉儿用帕子擦净了他的脸颊,心里却暗暗打算把事情搞个清楚。

    四老爷和四夫人虽然没有受到什么直接的冲击,可这毕竟是大家族一损俱损的事情,他们这心里,也着实觉得憋屈。

    “范知府那只老狐狸!”四老爷大手紧握成拳,恨恨的捶在案几上,“竟然会伙同月如那贱人,反咬一口!”

    四夫人轻柔的握住他的手,提醒他别气坏了身子。

    此时此刻,呆在新味楼中看店的沈倾澜却有些焦头烂额。

    不知是哪里聚来的老百姓,不断义愤填膺的向店里扔着烂菜叶什么的,嘴里还不停的骂着什么“伪善”,“肮脏龌龊”之类的话,搞得顾客根本不肯上门。

    穷人家的孩子们,三五成群的围着新味楼念着城内新兴起的歌谣,引得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歌谣的内容大概是:“油头粉面衣光鲜,看似翩翩贵公子,原来是个大王八!”

    不到半日工夫,沈家的案子已经在整个温远县传的沸沸扬扬,月如是沈倾澜的小妾,却与沈泽明有染,所以,这粗俗的歌谣在影射谁,大家心知肚明。

    “呸!亏我们当日还为他们求情,想不到一个个都是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一个低沉的声音在新味楼外不屑的啐道。

    “是啊,亏了范大人揭开沈家伪善的面具,要不我们都还蒙在鼓里呢!”不少人附和道。

    “倒是可怜那姑娘,受苦了。最后还要为这种人偿命,真是不值!”

    ……

    在范知府精心布置的局中,月如这个血债累累的杀人凶手,却得到了他人的同情。而接连丧失了好几条人命的沈家,明明是受害者,却被众人所不耻。

    大夫人指派的家丁赶到时,沈煦幽也气呼呼的来找大哥。

    因为沈家出了事,他实在没办法守约去见凌曦悦,只好先大夫人她们一步,赶回了沈家。可刚回到家,就发现自己前几日在文墨坊老板那里订的笔墨纸砚,全部都是以次充好,有些书本里,甚至还有蛀虫。

    他怒气冲冲的去找文墨坊老板理论,却被人嘲笑说:“沈少爷,手脚不利落还练什么书法,乖乖的躲在你妹妹身后,让她养活你就是了!”

    即便是沈煦幽不在意别人讥讽他的残疾,可是沈若尘掌握着沈家财政大权的事,外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何况,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又怎么容许别人这样践踏?

    兄弟两人一合计,还是决定听娘的话先行回家,与长辈们商量一番才是。

    可令他们为难的是,正门处挤满了围观的百姓,此时出去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可难不成,要让这两个自小行得端做得正的大少爷,走后门溜出去?

    “大哥,清者自清。若走后门,岂不显得我们心虚了?”沈煦幽总归是年轻气盛些,说话做事也有些文人的傲骨。

    沈倾澜点了点头,准备与他一同并肩走出去。

    话虽然说的漂亮,可面对着巨大的舆论压力,两个年轻人,多少还是显得底气不足。他们刚刚迈出大门,排山倒海的议论声几乎把他们淹没。

    就在他们兄弟二人咬紧牙关,艰难的向外迈着每一步时,空气中,传来了一声温润的清喝:“噫!离开这温远县不过数日,怎的这待客之道,变得如此奇怪?”

    一辆马车缓缓的驶近,停在了新味楼门前。

    跟随着马车的十几个悍勇的侍从,立刻排开成一个弧形的圈子,将其他人挡隔在外面。

    车帘掀开了一条缝,沈倾澜和沈煦幽一见那人的脸,原本紧张的心就放松了大半。

    温远县的百姓,不少也是熟识这个声音的,便是不知他的身份,见他所带着的高大护卫,也能清楚这是个不可轻易招惹的主儿。

    “两位沈少爷,赏脸上车吧!”尚偌微微一笑,邀请二人同乘。

    沈倾澜和沈煦幽交换了一下眼色,一前一后迈上了车架。

    温远县的府衙中,范知府嘴角噙着笑意,正慢条斯理的欣赏着自己的乌纱帽。

    一个下人匆匆走入,在他耳边叨咕了几句。

    “尚班主?哼,”范知府不以为然的轻哧一声,又问,“那个郎中和那个丫鬟怎么样了?”

    “大人放心,小的自会处理好的。”下人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冷笑。

    “做事干净些,别露出什么马脚。”范知府淡淡的嘱咐了一句,就挥退了他。

    月如安然的坐在大牢里,轻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

    那曲子很安逸,也很柔和,就像是母亲哄着孩子睡觉的安眠歌。

    “杜月如,有人来看你。”女狱卒洪亮的嗓音突然打破了这种宁和,她打开门锁,放了一个人进来。

    月如眯着眼睛,抬头看着来人。

    “是你?”她宛若黄莺鸣啭的声音有些冷,美丽如星辰般的眸子也没有什么情绪。

    皇城这几日的气压有些低,那些厚重的云层笼罩在上空,让人觉得说不出的沉闷。

    倾念阁中,沈若尘沏了新茶,给自己倒了一杯。

    凌靖熙向她走近几步,从身后轻轻的搂住了她。

    沈若尘全然放松的倚靠在他怀里,轻声说道:“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你我都不能离开,可是,沈家那边……”

    凌靖熙微微紧了紧抱着她的手臂,低喃道:“我已通知尚偌先赶回去了,你不必太过忧心。”

    沈若尘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推开凌靖熙的手,转过身来,打开了梳妆台上的锦盒。

    “相公,你看这个,是不是能派上用场?”

    凌靖熙剑眉一挑,爱怜的用手指刮了刮她玲珑的鼻子,夸奖道:“好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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