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头看了眼墙上液晶屏显示的时间,她绕到床另一边,知道他应该是醒了,伸出食指又戳了戳他的肩头,“你先醒醒再睡,很晚了我马上要回家。”

    陆子翊慢慢掀开眼皮,揉着额头被她扶着坐起来,“你怎么在这里?”

    “有事才来,你现在起得来吗?”

    宋安七端过泡好的醒酒茶递到他手上,“你先喝完,下楼来吧。如果你身体撑得住的话,快一点吧,雨越来越大再晚更不好叫出租车了。”

    几乎她前脚刚下楼,陆子翊后面就跟上了。

    她摆好碗筷,回头看他站在餐厅门口,一口气终于松了。不到十一点,还好时间来得及,“你过来勉强吃一口吧。”

    他不爱过生日,她知道。

    他记得住,却又记得把这个日子忘了。

    从前也是她逼着他过,而他一脸不甘愿。

    但生日总得有个形式,象征一下纪念一下。

    人生几十岁,两三万天,能这样纪念的也只有几十个天次,辜负了总是太可惜。

    寿面里加了虾仁,和他爱吃的青菜。面汤是她买回来的高汤熬成的,汤底浓郁。刚刚熬好时,她先给自己煮了一碗吃。

    陆子翊扯开椅子坐下,喝了口汤。宋安七撑着头趴在桌前,看着他碗里的面,还像从前一样多嘴地提醒他一句,“不要咬断,要一根吃到底。还有,生日快乐。”

    她的脸蒙在白茫茫的烟气里,微微一笑,仿佛时光未老青春正好。

    也许是那一碗寿面的原因,也许还有其他,总之三天后,陆子翊决定可以再和她谈一谈股份转让的事。

    临江的清茶小馆,迎宾小姐推开门时,靠窗那边陆子翊投来一瞥,冷硬的眉眼柔软了几分。

    他低头说了几句话,背对着走廊位置的两个男人连连点头。

    他们站起身来,和宋安七撞了个正着。

    薛牧舟看看宋安七,神情莫测地一笑,“宋小姐好。”

    因为他的称谓,宋安七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你好。”

    “那不打扰三少和宋小姐叙旧了。”薛牧舟得体地微微欠身。

    宋安七在陆子翊对面未动的座位上坐下,拿出手机翻看下出租车时傅明安来的短信,「不要勉强,如果他不愿意就不要再提,随他去。」

    她一转头,发现薛牧舟还没走,他和另外一个陌生男人移到了走廊一头的八仙桌。两个人小心地打量着她,交头接耳,觉察到她的目光,薛牧舟态度老套地笑着点了点头。

    陆子翊点好了茶,钟虎送走薛牧舟他们回来,在他的示意下,服务员过来拉上了隔断的丝绸屏风。

    宋安七从市中心赶过来,口干舌燥,连忙喝了好几口清水,边喝边问,“你的想法怎么样?”薛牧舟来找他,无异于和她是相同的目的。薛牧舟这人虽然她不熟悉,但几次接触下来,她不喜欢薛牧舟的神情。

    他总是故作世故,可是眼神始终有一股遮掩不了的小人浮夸心态。

    不过,薛牧舟自己倒似乎从来没有觉察过。

    陆子翊不太感兴趣地撇唇,“我的想法从来没有变过,你想要吗?”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了。”宋安七知道股份的事,她和他是没得谈了。

    既然傅明安说不用勉强,而他又心意已决,她也懒得再费口舌。

    陆子翊牵起唇笑笑,她心平气和看着他的样子总是很讨喜。像株干净明媚的桃花,一摆枝,一摇曳,都是幅画。

    “最近陆陈慧娟似乎很忙啊?”宋安七咬着杯沿,吹拂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问。

    虽然生意谈不拢了,但也不好转身就走。而两个人对坐着,不说些话又更是令气氛难熬。不如找些话题来,打发时间早早过去。论起话题来,她最好奇的自然是这几天江城里关于陆家的丑闻。

    陆相洲荒唐的妻妾共处一堂,家里几位同父异母兄弟血雨腥风的明争暗斗……还有他陆子翊儿子的由来。

    知道得这么多,还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气撕破脸皮的人,想想也就只有不甘心的陆陈慧娟了。就在昨天,傅明安还打电话告诉她,说家里一位江城的朋友在麻将桌上听到陆陈慧娟肆无忌惮地攀谈她宋安七与陆子翊之间的那段情事。

    陆陈慧娟那一天离开前的那一句「你也不会痛快太久」,想来不会是图个一时口快。

    陆子翊唇间溢出一抹玩味的轻笑,“他们夫妻俩找些乐趣,好过风平浪静的无聊日子。”

    宋安七眨了眨眼皮,觉得他有一种看戏的成分在里面。

    可是他不介意吗?毕竟陆陈慧娟虽然没胆子提起欧宁,可是她也捏造了一堆他的或真或假的消息。

    甚至陆陈慧娟最近几天已经不止一次地对她的牌搭子说,顾婉君的儿子不是陆子翊的亲生儿子。英明一世的陆家三少,被一个他没看上的女人戴了绿帽子。

    而现在,他还打算分给儿子的母亲五百万,当做抚养儿子长大成人的生活费。

    他当真忍得下这口气?还是真的都不在乎了?

    “陆子翊,你会后悔吗?”宋安七忍不住问。

    “后悔什么?”陆子翊睇着清亮的眼眸,唇角微扬。

    他最近似乎心情都非常不错,常能看见他笑着。

    宋安七诚实地摇了摇头,后悔什么,她也说不清楚。以前她以为她足够了解他的,可是后来很多事情她又都理解错了。她只是觉得,现在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算不得是好。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视线一晃,看见桌上刻在竹简上的价目表,她眯了眯眼,“东山再起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很多东西都不能再随心所欲地想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拥有了?”

    他没吃过苦,没有体会过一丝一毫的贫穷。

    这种价位的茶,他吃惯口味的那些私家菜馆……太多太多的东西,他甚至连平凡都未曾经历过,走出陆家,即使他有一笔超出常人奋斗一生的财富,但是他有想过今后么?

    “我没有想过。”

    陆子翊转头看着江上的轻烟,轻轻地叹气,“而且,我体会过了。我体会过,有些东西无论我花多少的钱也没办法拥有。钱,并不是那么重要的,安七。”

    宋安七笑,“但没有钱,却什么都不能够。”

    “……这点,我倒真没想过。”陆子翊笑着抿了抿唇。

    “那我养你好了,傅明安养我,我养你。”宋安七玩心一起,揶揄地说。

    钟虎脸色骤然一沉,“小夫人——”语气里有指责的意味。他把陆子翊当做天一般看待,看不得宋安七这种玩笑的口味。

    陆子翊转过头来看他一眼,唇畔的笑意却加深,“好啊,你养我。”

    咳咳——

    宋安七总算体验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开口时没想那么多,只随心一闹,想说是激将法子再最后劝一劝。倒不说是她把那笔财富看得太重,她是从心眼里觉得,陆子翊放弃这些太不值得。

    手机在响,她低了头,忙移开话题焦点。

    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心咚地一下,重重地被无形的大锤击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看陆子翊,呼吸有些紧促,“对不起,我有事情,我先走了。”

    “怎么了,安七?”陆子翊觑着她猛然变得煞白的脸,站起身。

    宋安七眼前有点晃,脚步不稳,身子失去平衡,没躲过去身后的屏风,直直撞了上去。

    跌倒之前,被陆子翊用力拉住,“什么事急成这样?”

    巨大的动静引来全场的焦点,陆子翊回头让钟虎买单,拉着她慢慢走出茶馆。

    他没带她上车,只缓着步子往河岸边走。河畔清爽的河风吹来,宋安七冷静下来,咬着牙又看了一遍才收到的信息,“唐云山上午什么都交代了。”

    他牵扯出了省城的某位领导,还有陈强。

    “他怎么能这样?”她摇着头喃喃。

    花枝是他的女儿,为了自己好过,为了获得减刑情节,他连这点时间都不能等。唐睿上次已经告诉过他,让他再等几天,傅明安和简宁他们已经在想办法把花枝救出来。

    一眨眼,他竟然全都交代了!

    “花枝的事吗?”陆子翊带着她在河岸台阶上坐下,“钟虎有些兄弟已经在帮忙找了,找人的事他们比你们要熟得多。”

    原本想等可能把人找到了再告诉她,但事情似乎等不及了。

    “谢谢。”宋安七没有他这么乐观,狗急跳墙的事她经历过。一旦人被逼上了绝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就在当天夜里,花枝被人找到了。

    同样收到唐云山自首消息的简宁再按耐不住,在陈强被检院的人带走前拿着刀子闯进了陈强家里。他把刀子架在陈强几岁大的儿子上,逼着已经无路可走的陈强把事情说出来了。

    花枝是被陈强骗回来的。

    虽然被送去了国外,但她仍然一直担心着唐云山和唐书豪。于是他以她父亲的案子为由,还有曾经他对她的那些好,轻而易举就把她从国外骗了回来。

    她心甘情愿地跟着他找去的人上车,然后被绑走。

    傍晚,花枝被丢在郊区一家废弃的汽车修理厂,衣衫不整,身上布满了青紫的瘀痕。

    宋安七走到汽车修理厂铁锈斑斑的大门,没看见里面,只听到简宁压抑的哭声。陆子翊一把扯住她,把她的头按入胸前,不让她进去,也不让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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