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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王后亲自交给你的密函?”

    幽静的寝殿内,靖平王让一干服侍的宫女护卫远远地站着,床前放下帘幔,与年老的御医低声对谈。

    老御医趁着诊断之便,适才偷偷递给靖平王一封密函,信笺用蜡密密封印。

    “嗯,密函确是娘娘亲自交给微臣。”

    “她说了什么?”

    “倒没说什么,只交代我务必要将这封信确实交到陛下手上。”

    “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微臣告退。”

    老御医走后,靖平王躲在帘幔内,悄悄拆信细阅。正如他所料,王后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指控寿宴当夜太子密谋政变,并且藉由太子妃亲手料理的饺子宴对他下药,事后为了湮灭人证,又安排一场大火,除去采荷。

    王后于信上指证历历,彷佛真有其事,靖平王看着,薄唇一勾,微微冷笑。

    他不是笨蛋,对寿宴当天发生的一切,他心里也自有斟酌,对那个表面事亲至孝的太子当然也有所怀疑。

    只不过他不相信太子,并不表示他便会被王后所惑,他很清楚她想藉由扶持真雅,为自己的私生子无名打下一片江山。

    若是他轻易废了开阳,岂不如她所愿了?

    何况现下太子的声势如日中天,能是他说废就废的吗?弄不好反倒搭上自己一条老命。

    这两只狐狸,对他的王位虎视眈眈,他若是偏向任何一方,那才是傻了。

    得想想办法改变这形势才行。

    问题是,该如何改变呢?

    靖平王皱眉沉思。若是开阳与真雅,都不足以信任,也不能够托付王位,那么,只有德芬了。

    他的三名子女,如今只剩德芬稍稍令他安心,这些年来她以天女身分主导国家祭祀,其星象预言也颇令朝中大臣与民间百姓信服。

    况且,之前她还曾在一场祭典上亲自接下种诏──

    若达天命,国运难继。

    德行芬芳,流传百世。

    至今他仍深深记得神诏内容,虽说那于天灯上浮现字样的神诏,其真实性令他颇有疑虑,但当时围观的王城百姓们都看到了,也都深信天女将是未来承继希林王位的最佳人选。

    若是他能妥当做些安排,再度挑起舆论……

    一念及此,靖平王眯起老眼,微一用劲,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

    ◎◎◎

    连续数日,王都之内均现异象。

    先是不知何人,于大街小巷张贴布告,将数年前天女德芬于一场祭典上接下的神诏内容清清楚楚地写下。

    而且,是以鲜血一笔一划写就的,血淋淋的字迹教人看了不禁毛骨悚然。

    接着一连串事情发生,农舍的鸡鸭家禽遭到斩首,猪牛等家畜亦不知染上何病,一夕暴毙,夜晚,在王宫方向处的天际出现一群来历不明的光鸟,羽翼燃着犹如鬼火的青焰。

    百姓们都吓呆了,流言蜚语不断,有人说,这是靖平王违背了上天的旨意,立开阳为太子,才惹来种之震怒。

    “天女才是上天属意的王啊!”

    “没错,德芬公主才是我们希林的下一任国主!”

    “忤逆天意,上天会降下惩罚啊,这就是神在警告我们。”

    市井之内沸沸扬扬,百姓骚动。

    谣言很快传回宫内,各方人马都有所听闻,也都开会密商。

    德芬也听闻了,她的情人黑玄很早便在全国各处布下眼线,收集各项情报消息,王城内的动静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这是怎么回事?”

    这天,黑玄调查过后,回到天女殿,德芬吩咐膳房备了一桌酒菜,为他接风洗尘。

    他坐下,先畅快地尝了几口平素爱的菜色,又连干了三杯酒,眼见德芬笑望着他,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剑眉一挑。

    “怎么你好像一点也不急,难道你不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奇自然是好奇的,只不过你才刚奔波回来,一定累了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再说。”说着,她殷勤地挟菜给他。“这你最爱吃的,可是我请厨娘教我、亲自慢火熬炖的唷,你尝尝,好不好吃?”

    堂堂公主为他洗手作羹汤,如此情致温柔,令黑玄很是感动,禁不住凑过身去,揽着她纤腰使在她软嫩的唇上印下一个香吻。

    “喂!”她又笑又羞。“你吃得满嘴油腻腻的,还这样轻薄人家!”

    “谁教你这么善解人意呢?”对她的指责,黑玄丝毫不以为耻,厚颜地笑道。”害我现在都不想吃桌上这些菜了。”

    她讶然扬眉。”你肚子不饿吗?”

    “饿是饿的。”

    “那怎么不吃?”

    黑玄深深地望她,黑眸闪着光,笑意噙着股莫名的邪肆。“吃是想吃的,不过……”俊唇忽地贴上她耳畔。”更想吃你。”

    “什么?”她一惊,急忙推开他,羞涩地晕红了整张脸。

    他大笑,伸出双手揉了揉她嫣红娇美的脸蛋。“你怎么就这么可爱呢?”

    “你这人!”她娇嗔地啐他。“真是坏透了!”

    “呵呵。”他继续笑,情人打打闹闹,又玩了会儿,这才将话题导回正轨。

    “你查出近日王城内发生的这些事,是谁在幕后主使了吗?”德芬轻声问。

    “是谁做的,我还不能十分确定。”黑玄顿了顿,神色变得严肃。“不过倒是有不少人暗中怀疑是你做的。”

    德芬闻言,愣了愣,跟着无奈叹息。”我早料到了,毕竟传言是上天因为父王没立我为继承人而降怒,别人当然会怀疑这些事是我做的了,就连真雅王姊,怕也是在心中对我有所忌惮,只是嘴上不说。”

    “虽然不是你做的,但你确实因此得利,也难免旁人会怀疑。”黑玄凛然低语。“这一切很显然都是为了制造舆论,迫使陛下考虑撤换继承人一事。”

    “不可能会是开阳做的,也不会是我王姊与希蕊王后所为,我实在想不透,到底有谁会这么做呢?”德芬很疑惑。

    “还有一个人,不是吗?”黑玄提示。

    德芬一怔,半晌,犹豫地扬嗓。“你是说……我父王?”

    黑玄颔首。

    “可是,他为什么要……”

    “站在他的立场,想必对太子与王后双方都颇为猜忌,两方都不能信任,那能够信任的人,也只剩下你了不是吗?也只有挺你为王,他才可能保住一条老命。”

    德芬沉默,半晌,忍不住叹息。对于黑玄的分析,她其实也曾想过,只是一直不愿对自己承认。

    “我本来想,我的势力一直是我们三兄妹当中最薄弱的一个,若是形势真的不在我这边,也就算了,不如跟你一起隐居乡野,过逍遥快乐的日子,没想到……”

    “陛下此举,又将你拉回政争的漩涡了。”黑玄意味深长地接口,伸手握住德芬的柔荑,她的手微凉。“你怕吗?”

    她摇头,明眸凝睇他,见他神情满是关怀,嫣然微笑。“只要你与我同行,我不怕。”

    语落,她偎靠他怀里,他顺势揽抱她,两人亲密相拥,情意缠绵,尽在不言中。

    ◎◎◎

    正当气氛旖旎时,一阵急促的跫音倏地传来,大杀风景,两人不情愿地分开,进来的人是春天,德芬的贴身侍女。

    “公主,陛下那边派人传来诏书,请您过去接旨。”

    王上传诏?

    德芬与黑玄讶异,互看一眼。

    “知道是什么事吗?”

    “是,听说陛下意欲召开圆桌会议──”

    “陛下果真决意召开圆桌会议?”

    听闻心腹密探的报告,素来冷静自持的希蕊王后也不禁将惊喜形于颜色。

    “是,日子就订在明日一早。”

    这么快?希蕊扬眉。看来靖平王是想速战速决了,也好,她等够久了,自从开阳当上太子后,日渐嚣张,她早就很郁恼了。

    既然陛下宣布召开圆桌会议,必是为了讨论继承人废立事宜,也是她拉下开阳的时候了,不过──

    “真雅公主那边呢?有何动静?”

    “启禀娘娘,公主那边并未传来特别的消息。”

    按兵不动吗?希蕊寻思。这可不行,为了对抗开阳的势力,她与真雅须得结盟才行,合她两人之力,方能于圆桌会议上掌握多数议事公的席次。

    心念既定,她沾墨挥毫,迅速写就一封信,交给心腹密探。

    “立刻将这封密函交给真雅公主,就说我有要事与她相商,务必将她请来与我见上一面。”

    “是,小的知道了,娘娘请放心,小的必会不辱使命!”

    ◎◎◎

    这天,拥有资格参与圆桌会议的十二名议事公陆续接到圣旨,宣示将于明日一早召开会议,至于议事内容,靖平王并未着墨,但众人都猜得出来,应当是讨论近日王城异象,以及是否有必要重新考虑储君人选一事。

    夏宝德也接到诏书了,他身为十二席议事公之一,又是当今相国,影响力自是不容小觑。

    是夜,他的妻子端来一脸盆热水,服侍他洗脸,一面问道:”老爷,明天的圆桌会议,陛下该不会是想改立储君?”

    “嗯,有这个可能。”

    “那你打算支持谁?”

    “这个嘛……”夏宝德犹豫,这些年来他在朝廷步步高升,靠的原是希蕊王后的力挺,两人是甥舅关系,素来交好,只是后来开阳娶了他孙女采荷,又与王后决裂,他也不得不选边站,靠向太子这边。

    只是采荷意外于一场大火中丧生,又有谣言说是开阳为了湮灭人证所为,至此,他对这个孙女婿未免起了疑心,有所怨怼。

    “你应该不会再站在太子那边了吧?”夏夫人试探地问。

    夏宝德摇摇头。”虽然采荷死后,太子表现得很悲痛,不过──”他顿住,拈须冷笑。

    夏夫人道:“日前你染上风寒,王后娘娘不但亲自慰问你这个舅舅,又遣人送来不少珍贵补品,拉拢你的用心很明显啊!”

    “确实如此。”夏宝德同意夫人的推论。

    “那你会跟王后娘娘站在同一边吗?”

    “这事我自会有所决断,你无须担心,总之我一定会以我们夏家家门的将来为重,为后代子孙确保一条荣华富贵的道路。”

    夏宝德安抚夫人后,便更衣就寝,一夜辗转深思,隔日一早,他整冠束带,穿戴完毕后,迎着晨曦出门。

    家仆为他打开大门,一顶软轿已备好候着他,他走上前,乍然认出其中一名抬轿的轿夫,大吃一惊──

    “怎么会是你?!”

    ◎◎◎

    “为什么?”

    靖平王坐在议事厅内专为他准备的旁听席,瞠圆眼,一脸狐疑。

    “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来?”

    议事厅正中央,摆了一张圆桌,十二张椅子,却是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十二名议事公竟全数缺席!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身边的传令官。“难道你没把朕宣布召开会讥的诏书送交各位议事公大臣吗?”

    “启禀陛下,微臣确实送出去了,所有接到诏书的议事公也都盖印确认。”

    “既然如此,怎么会一个人都没出现?莫非是朕记错时间了?”

    “父王并未记错时间。”一道清锐的嗓音乍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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