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国。

    富丽堂皇的宫殿,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烁着斑驳的光芒。这样安静的午后,由殿内传出的一声怒吼声吓得暂时栖息于屋檐上的鸟儿扑凌地拍动着翅膀,一跃飞向了天际。

    一个美貌的女子被侍卫无情地拖出了宫殿,声声凄厉的求饶响彻在午后的天空之中。又是这样的女子,守门的侍卫低低叹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谨守他们的本分。

    他们见得多了,早已没有了感觉。这个世界以君为尊,君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

    殿内的高位之上,容华脸色疲倦地倚着檀木椅子,以手支额,看起来疲惫至极。德福在一旁小心地伺候着,心想这萧贵妃做得是否过分了些?

    这都多久了?每一个被容华宣来伺候的妃子,无论在某一些方面,甚至是一些细枝末节,都在有意无意地模仿夏初汐,而所有人喊的冤枉里面,都声声指向了萧芸菡。

    容华的心思也着实别扭,明明封这些女子为妃子,就是想从她们的身上找到夏初汐的身影。可但凡她们做了那一件夏初汐曾经做过的事,都免不了被驱逐出宫的责罚。

    如此的心思果然配得上君王的思维,永远叫下边的人猜不透,猜不着。想造反的猜不准他的心思,想拍马屁的不知马屁的方向,折磨得下边的人都没了看法。

    容华疲惫地揉了揉疼痛的头部,墨黑凌厉的眼眸微微合起。殿外天气晴朗,阳光白云,小鸟花香,可在殿内,他只感到空旷和孤独的滋味。

    从来都不知道,他一直想要的这个位置,原来这么冷。像是一个人活在冰山之巅,四面都是凛冽寒风,萧肃孤独。

    良久,他睁开了双眸,平静冷淡的一双眼,与平常无异。他放下支着额头的手,冷声问道,“这是第几宗了?”

    德福上前一小步,俯身道,“回皇上,已有三十一宗了。”

    一年未到的时间里,他竟已赶回了三十一个女子。是该说他脾气不好,伴君如伴虎,还是应该夸她办事灵敏,这样久了,还能劝动那些女子?

    容华的眼眸微微眯起,穿在身上的龙袍金黄耀眼,好看的薄唇勾起,是那样自然的弧度。他冷笑道,“摆驾羲和宫。”

    羲和宫内,萧芸菡凤眸微扬,身姿柔软地倚在贵妃椅上,长长的青丝铺泻下来,被她拢在手中,细细琢磨。略施脂粉的容颜妖娆美丽,一身红衣掩住了她撩人的身材。

    墨玉略显慌张地踏入门来,微微低头行礼道,“娘娘,皇上向这里来了,听伺候着的内监说,皇上刚刚才发了脾气,现在正在气头上呢。”

    “哦?是吗?”萧芸菡嘴角扬起一抹笑靥,晶莹剔透的肌肤泛着莹润的光泽。她不慌不忙地支起身子,红衣铺泻于地,是那样妖娆的红色。

    “娘娘,皇上肯定是为了那些妃子的事来的,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墨玉的嗓音里透露出一抹焦急。

    萧芸菡狭长的睫毛微微跳动,朱红唇瓣勾勒出笑意,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发丝,眸中精光层层,“本宫就怕皇上不来,来了不是正好,省了事。”

    墨玉一脸迷糊,萧芸菡无暇理她,只是笑着吩咐道,“上次让你买的东西,记得呆会要拿过来,知道么?”

    一语点醒了墨玉,此刻的她才明白,原来萧芸菡找那些妃子谈话,也丝毫不掩藏自己的身份。她就是在逼容华来找她,然后……

    墨玉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用余光微微瞄了一下萧芸菡。她的心机似乎越来越深了,手段也越来越高明,就连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她,都快要不认识她了。

    容华只身一人踏入羲和宫的时候,萧芸菡已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一身红衣铺开在地上,极致地红艳,撩拨得人心痒痒。

    她的手中拿着一本书,摊在她的身上。美丽的眸子合上,狭长的睫毛处还隐隐缀着泪珠,要落不落,着实让人疼惜。

    容华制止了身后墨玉想要呼喊的声音,轻轻地走到她的身旁。屋内的众人识趣地退了下去,香炉里泛着迷离的花香味。

    他看着她姣好的面容,没有夏初汐脸上丑陋的疤痕,是那样莹白的一张脸,好看极了。可看着看着,他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倔强看着他的脸,右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伸出的手停在空中,距离萧芸菡的容颜仅有咫尺,他猛然清醒,将手收了回来。看着熟睡着的萧芸菡,方才的怒气竟已不知所踪。

    他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口走去。刚迈出一步,腰间却被一双纤细的手缠住,书本落地的声音在幽寂的屋内显得格外清晰。

    是萧芸菡的声音,带着一抹迷糊哽咽的喑哑,“皇上,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还是臣妾又在做梦?”

    她紧紧地靠着容华宽阔的背,睫毛上的泪珠缓缓地滚落下来,沾湿了双颊。她闭上双眸,唇瓣微微颤动,“就算是梦,臣妾也不会放开了,皇上,你忘了菡儿了吗?”

    容华拉开她缠在腰间的双手,没有回头,冷冷道,“是朕,你做了那么多,不就是想朕来吗?如今朕来了,你想说什么?”

    萧芸菡似是如梦初醒,一双水眸中仍旧迷离。她上前一步,握着容华宽厚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抚上自己的脸颊。轻而又轻地说道,“皇上,你终于来看菡儿了。”嘴角的笑意那么满足,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

    容华终于转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狠狠地甩开了她的手,捏住她的下颌,狠厉道,“你把朕的后宫搅得一团乱,朕不来,行吗?”

    他从未如此大声与她说过话,向来都是轻声细语,情意绵绵。别人都说君王没有爱,她何其幸运,拥有他如斯的疼爱。可这样的疼爱,却在夏初汐出现之后毁得荡然无存。

    萧芸菡眼中的泪缓缓滑落,楚楚可人,夹杂着恨意和不甘的悲凉。她看着他好看的双眸,没有了昔日的柔情,冰冷地像冬日的湖水。娇嫩的下颌逐渐泛红,倔强的眸子却这样看着他。

    有一瞬间,容华以为看到了夏初汐,捏着萧芸菡下颌的手不由松开了。他后退几步,跌坐在椅子上,脸上是痛苦的神色。

    萧芸菡抹去了自己脸上的泪水,看着他,嘴角勾勒出一抹笑,连眉眼也微微弯起。她执起他的手,温柔道,“皇上,你记得吗?你说过,你会一直宠着我,爱着我,依着我。”

    容华茫然地抬起眼眸看她,墨黑的眼眸有细微的闪烁。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依旧风韵卓绝,依旧惹人怜惜,仿佛那个时候。

    “你说,在你面前,我可以很任性,因为你会包容我所有的任性。你说你要这样一直握着我的手,陪我到老。”萧芸菡嗓音轻柔地缓缓诉来,倏尔转眸看他,眸中光彩流连,“这些,皇上都忘了吗?”

    那一年,远离了朝廷的纠纷,是他最为轻松的一年。她是如三月杨柳一般温柔的女子,不仅绝美,更是男人眼中最美的女子。

    他一直觉得,这样的女子对他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他将来是要成为君王的人,而这样的女子,当得上他的皇后,当得起祁国的国母。

    其实,连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何当初没有直接封她为后,而是将后位空悬着。他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只是觉得,这个位置就该这样留着。

    眼前的女子泪眼婆娑,盈盈水眸看着他,像那一年一样眼中含情。他心中陡然升出一抹愧疚,她救了他的命,陪着他这么久了。

    容华眸色沉沉,却没有再抗拒她,声音也没有方才那般冷淡,“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以前是不会这样的。”

    萧芸菡脸现凄然,她蹲下身来,握住容华的手,道,“臣妾没有办法,不这么做的话,皇上要什么时候才会来看臣妾?”

    她说得对,若不是因为这些事,容华不会来这里。他想起以前自己对萧芸菡的包庇袒护,让他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夏初汐受伤的眼神。

    “皇上,臣妾以后再也不做这样的事了,臣妾只是……只是想皇上了。”萧芸菡紧紧地握着容华的手,梨花带泪。

    容华低低地叹了一声,将她由地上拉起,眸中没有了怒气,却也寻不回以前的柔情。他的心里满满地装着夏初汐的身影,她的一颦一笑,都那样深刻的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萧芸菡和夏初汐给他的感觉是不同的,萧芸菡受伤的时候,他只是很担心很着急。但夏初汐受伤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心都要随着她一起停止了跳动。

    他想,他是爱着夏初汐的。即使她是敌国的公主,即使她时常会激怒他。可他其实很喜欢,很喜欢她挑衅的眼眸,很喜欢她的反抗,很喜欢她微笑的唇角。

    一旁的萧芸菡时刻在注意着容华的表情,她不着痕迹地晃了晃他的手,道,“皇上,臣妾不求别的。只是臣妾日日都煲了皇上爱喝的汤,想着哪一天皇上来了,就可以喝到臣妾的汤了。”

    不得不说,萧芸菡的演技着实很高,一番话让她说得小心翼翼,欲言又止,一副想要让他喝却又不敢太过直接的感觉。

    “端上来吧。”容华说道,他只是觉得有所亏欠,却没有注意到萧芸菡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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