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你觉得我还欠你一条命,那今天我就给你一个替父报仇的机会。”穆沙将手中的青峰剑朝下一转,锋利的寒刃已对准他自己的胸口,“拿着!你可以一剑杀了我,我绝不闪躲。”

    妘夕吃力地握着那把玄铁锻造的宝剑,几乎不堪重负,纤弱的手腕在颤动着,甚至连指甲都泛了白色。

    当一切原以为的美好都是镜花水月,往日的温情撕下面纱过后却是精心算计,波诡云谲的阴谋,妘夕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谁是可以信任的?她的世界已经轰然坍塌,若说不恨,她又如何不恨?!

    尤其是想到夏侯叔叔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受了那么多折磨和屈辱,她便心如刀绞……太多的情绪涌上心头,妘夕被风吹散的发丝在空中飘扬,扫过她的脸颊和眼睛,她甚至看不清近在咫尺的那人眼中的表情。

    ?    “放了夏侯叔叔!现在,马上!”妘夕哭喊着双手提剑,抵上了穆沙的心口。

    “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我放你走,但是夏侯安……不可能。”穆沙没有任何的退缩,似乎是无视了那把寒光利刃的威胁,一如平常的语气道,“你也可以亲自问问他,看他是否愿意离开这里?”

    “若不是你用我的性命要挟夏侯叔叔,他又怎么可能受你控制?!”妘夕一激动,手上多了一份力道,青峰剑已不觉刺破穆沙的玄色锦袍。

    “夕儿,你确定你真的要我放了夏侯安么?他身上的毒离了我只能是死路一条,或许留在这儿,还有一线生机。”

    是啊,蟾蛇之毒,所有的药典记录皆是无药可解,穆沙不知道用了何种办法竟能让夏侯安续命至今,这已经是个奇迹。就算她能带夏侯叔叔离开地牢,可是还没离开岚夏,恐怕他就已经毒发……

    一股绝望的情绪弥漫开来,妘夕咬着下唇泪如雨下,“为什么要让我恨你!”一声闷哼,穆沙的嘴角留下一丝殷红,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往后退了一小步。

    妘夕仿佛从噩梦中惊醒一般,怔怔地看着那把已经刺入师父身体的青峰剑,玄色的衣服掩盖了鲜血的触目惊心,但空气中早已弥漫甜腥。

    “夕儿,你刺偏了一寸……应该,在这里。”穆沙染了血的唇微微向上扬起,竟扯出一丝笑意来,琥珀色的眼眸闪着魅惑的光,一如从前。

    妘夕拔剑的一瞬间,再也没有了任何气力,她跪倒在穆沙脚边,哭得不能自已,“你早就看穿了我,不是吗?你早就知道我下不了手……是的,我根本杀不了你。”妘夕丢了青峰剑,勉强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从今往后,你我师徒,恩断义绝。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也想你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穆沙捂着胸口的窟窿,鲜血正汩汩从指缝间流出,他咳嗽了一声又一口鲜血喷溅在了满地金色的银杏叶上,“你说。”

    “赫承知道么?还是说连我们的感情也是这场阴谋的一部分?”问出口妘夕却后悔了,她好怕,真的好怕……以至于她根本不敢去看穆沙的表情。

    半晌,耳畔传来低沉的三个字,“不知道。”

    妘夕微微侧身看向穆沙,“或许我该谢谢你,给了我最后的仁慈。”

    ***

    ?     豫荣换了个手支着下巴,微眯着狭长的丹凤眼看着不远处似乎已经睡着的黑色人影。三日前的那个雾气蒙蒙的凌晨,妘夕女扮男装蒙着面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他的面前,只问了他一句话,“你那天说过的话还算数么?”

    “算数,算数!”豫荣自然是连连点头,“妘姑娘是改变主意了么?”

    “带我离开岚夏,我不在乎以什么方法,什么身份。”……他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愿多言,他也不想多问。反正,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太坏,不是么?

    蜷缩着的身影似乎在呓语着什么,一对秀眉紧蹙,很是痛苦的样子。

    豫荣挪了挪身体想给妘夕盖上一件披风,不料马车忽然一阵颠簸,他整个人就那样直挺挺趴在妘夕身上。

    “你想做什么?”惊醒的妘夕上去就是一巴掌将豫荣踢翻了下去。

    “啊啊,痛死我了!”豫荣滚在一侧捂着胸口嚎啕大叫,“你下手能不能轻点儿,本王肋骨都要断了还能做什嘛?我死了,谁带你去北崇呀,我不过就是看你冷的哆嗦想给你盖件衣服,用的着又打我脸么?!”

    妘夕看着还没“消彩”的豫荣,有点过意不去,“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

    “哼哼,天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快快给本王找个镜子来。”豫荣一手摸着脸,一手指着靠车窗那边的案几,“那边那边,就在你背后。”

    妘夕有点哭笑不得地将那面铜镜搬到了豫荣面前,直言道:“左边脸有点肿,右边下眼睑裂了一个口子,鼻梁貌似还有一点歪……”

    豫荣气的捶胸顿足,恨不得把镜子砸个稀巴烂,苦哈哈一张脸看着妘夕,“你就不能说一句好话安慰安慰我么!”

    妘夕转身将铜镜重新放好,看着孩子气十足的豫荣,心里有一丝难得的轻松,“荣太子现在这副尊容怕是那些排队排到希林河的姑娘们要打退堂鼓了。”

    看到妘夕嘴角不易捕捉的一丝莞尔,豫荣忽然觉得自己这顿打还是没白挨,“很好,还会开玩笑。你知道么,我之前一直担心你会想不开。”

    妘夕没想到豫荣倒是如此直接,她自嘲地笑笑,“是啊,死是最简单的,我为何不挑这条捷径呢?”

    “喂喂,我胡说的,你不许提那个字!”豫荣伸手捂住妘夕的嘴,刚碰上又闪电般缩了回来,他可不想再挨一巴掌。

    “快到北崇了吧?”妘夕轻轻揭开布帘朝外望了一眼,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真切。

    “快了,最多不过半日的路程了。”豫荣看着一身男装的妘夕问道,“这马上就到咱北崇的地界了,不知道墨——公子有何打算?”

    “听说北崇有座奇峰叫做端砚峰的,不知在何方?”妘夕若有所思地问道。

    “端砚峰?你问这个做什么,那不过就是个荒山除了几块破石头,没啥好玩的。”豫荣拿起一个橘子往空中抛了一下,“那山离宫城倒是不远,骑马不过半日距离。”

    妘夕哦了一声,问道:“那我随太子回宫,可否?”

    “真的?”豫荣一口橘子差点噎在喉咙里,咳咳了两声嬉笑道,“可以,可以,再可以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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