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整个黎府最难对付的是二夫人,现在想想,她该提起全副精神对付的是自己的枕边人。

    “都下去!”黎育岷看见童心精彩万分的表情,知道自己不能再沉默下去,有的女人能用几句谎话哄哄、有的女人得在沙锅打破之前让她看到底。

    拧起双眉,他对四个紫丫头挥手,捏捏有些发痒的鼻子,他讨厌脂粉味儿、讨厌众女环绕,众星拱月的幸福不是每个男人都能享受的。

    紫裳不想走,她要留下来替主子壮大声势。

    但紫襄二话不说,东拉一个、西挽一个,硬把所有人拉出门外。

    她们的身契全在姑爷手上,一个不高兴,将她们给发卖了,难不成真让小姐在黎府孤军奋战?就算不为自己,也得为小姐想,识时务者为俊杰呐。

    她们出屋,顺手将门给掩上。

    “你在生气?”见众人离开,黎育岷喝口水、好整以暇地问,仿佛事情没啥大不了,只不过是童心在使小性子。

    撇嘴,这么明显的事,还需要问?

    童心笑着,但笑容很僵,她也学他喝一口茶,顺便冲掉几分怒火,在谈判桌上,忍控不住先发脾气的那个输!

    “四爷说的是什么话?有什么事情值得我生气吗?”

    “你生气岳父把嫁妆记到我名下。”他开门见山地直指问题所在。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夫为天、妻为地,夫为妻纲,妻侍夫为伦常,妻子本就是丈夫的财产,区区身外之物算得了什么?”

    她说着反话,却一句句讲得咬牙切齿,看得黎育岷想笑。

    原来她发威是这副模样?没有露獠牙、没有怒吼狂叫、没有摔东西砸物品,脸上只有淡淡的讥讽,可每句话却都酸得让人掉牙。

    “为夫的怎么都没想到,竟能够娶得如此贤慧女子为妻,真是此生大幸。”

    “是啊,能嫁与相公也是妾身的幸运呢。”她笑得越发狰拧,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昨夜……真不该口下留情的!

    “好说、好说。”

    她深吸气,再压抑一回脾气。“妾身有句话,不知问得问不得?”

    “娘子尽管说,为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请教相公,这嫁妆的形式是妾身嫁进黎府的条件之一吗?”

    “不,嫁妆记名之事,是在合过婚书、定下婚期后,岳父才寻我谈的,为夫的也是在此事上头得知,岳父相当宠爱娘子。”

    宠爱!他的话像一把针瞬间扎入她心间,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臭男人!得了利益,口舌还要一路赢到底。

    “是啊,只不过童家特殊,连宠爱子女的方式也不同些。”她恨恨道。

    黎育岷正起神色,逗弄几句够了,别把她的爪子给逼出来,昨儿个忙一夜,精神不济的女人脾气大些,他不想弄得无法收拾。

    “童心,你觉得岳父是会吃亏的男人吗?”

    “这件事情,吃亏的不会是爹爹。”现在她唯一感到庆幸的是,自己留了后手,四个秋丫头还是自己人。

    “岳父之所以将嫁妆记入我名下,有三个理由。”

    “愿闻其详。”

    “第一,依娘子的性情,手上有这么多银子绝不可能拿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定要弄出几笔能与童家相媲美的生意,方能罢休,是不?可是官家夫人抛头露面做生意,这名声……若是上达天听,对你不好,对我更不好。”

    “胡扯,静亲王妃的生意可做得风风火火的。”她随口就可以找到几个实证。

    “王妃的生意是由静亲王出的头,静亲王越是热衷银子皇上便越安心,你家相公不能拿来与静亲王相比。”爱银子总强过爱龙椅,能力越高的兄弟皇帝越忌惮,王妃爱财,皇帝自然乐得成全,但自己的身分不同,皇帝看他的角度自然不同。

    被反驳了,童心闭嘴。

    “也许你还要提提育清,可她只有入股份,没有插手经营。”

    再深吸气,他没说错,京里官夫人谁没几间铺子陪嫁,可都是家仆管事在经营,小打小闹、赚点脂粉银子罢了,但以她的性子,那种小生意哪看得上眼。

    她不开口,他续道:“再者,人人都说黎府官多银子少,是因为做官清廉,事实的确如此,因此穷得想结下一门富亲,给子孙留下些许财产。黎童联姻,便能坐实这项传闻,让黎府的清廉形象落实在皇帝百官民众眼里,对黎府百利而无一害。”

    可不是吗?黎府得银、童府得势,他们都是受利者,只有她受害,苍鹰入笼,缚翅捆身,一身羽翼尽献,还得被一群无知女子嘲笑讽剌,她这抽事,结得还真是“妙趣横生”呐。

    “第三,童府这些年来生意日益坐大,尤其大通票号收入更令童府富可敌国,你以为这样的童府不会惹来四方觊觎?当大通票号的一年收益比国库还丰盈时,想想,会有多少人产生别样心思?!国库丰盈时,皇帝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但倘若哪天战事起,国库穷了呢?天家要对付一个商号,那是连手段都不必使的。

    “所以这五成的股份不是要给你的嫁妆,而是要透过我的手贡献给朝廷的,趁着现在国富,我将股份卖给朝廷,咱们还可以得到一笔为数可观的银子,若是让人眼红到想耍手段时,别说银子,便是身家性命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何况大通票号有朝廷入股,恶人宵小就算流口水也不敢动它半分,这是用五成股份换取童府的长安。”

    他的话她无法反驳,很早之前,童心就想过,大通票号在这几年扩充得太快,若是不能想到好办法,定会成为别人的箭靶,她只是没想到爹爹会用这种方法来解决。

    “你凭什么确定皇帝不会得陇望蜀,想要更多?”

    “拿人手短,对于皇帝的性子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皇上爱护名声、想要名留青史,怎肯轻易留下掠夺百姓财产的恶名,但若由我主动将股份献上,自然不同。”只是这时机得挑得好,越是适时、越能替童黎二府谋得更多利益。

    “朝廷占五成股后,就有权力插手经营,若派出的是贪婪之辈,大通票号的经营怕会困难。”票号能有今日的局面可不是靠爹爹一个人,爹爹做的最好的,不过是知人善任,若他们被替换下来,票号定会受到重大影响。

    “这点你不必担心,皇帝想要的是银子、不是经营,有人可以替他挣钱,不劳他费心,有什么不好?就算他派人进票号,岳父的手段多了,只要票号收入一口气少掉几成,你说,皇帝会怎么想、怎么做?其次,眼下朝堂上最善于经营的除了静亲王再无旁人,有他几句话,皇帝自会乐得坐享其利。”

    第八章关起房门针锋相对(2)

    他说的话,童心无从反驳,但到底意难平,谁舍得在自己身上剜一块肉往外送?

    “你也别气,那些东西虽然在我名下,我也与岳父签下一纸契约,契约言明,若你我两人的婚姻无法持续,和离后,我必须将所有的嫁妆悉数奉还。若你无福早夭,有孩子的话,嫁妆便全数归于孩子名下,若无孩子,这笔嫁妆则需归还童府。”

    “这纸契约对你有什么好处?”当个过路财神,看白花花银子三过家门而不入?她不信他有这么善良。

    他确实没有这么善良,黎育岷实话实说,“在嫁妆归还童府或记于孩子名下之前,我可以善用这笔银子,赚的银钱归我。其次,确定你手中无财、不会背着我暗地营生,铁血娘子、常胜将军……等等恶意传言将随着时间流逝,隐没在新谣言里,我会很满意有一个在家相夫教子的安分娘子。”

    “你有好处、童府有好处、黎府有好处,连皇帝的好处你们都藉着这个联姻算计到了,请问,我的好处在哪里?哦!想起来了,和离之后,我会成为名副其实的富婆?所以我是不是该从现在起,专心致志、奋发图强、宵衣旰食、夙兴夜寐为和离这件事积极筹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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