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的天,还晴的好好的,今天早上却阴沉了下来,上午九点时,有小雨洒下,随着北风吹得越来越冷,雨丝变成了雪花。

    一片片的雪花,随着开始怒吼的北风四处飞舞,用最大的力气打在唐鹏脸上,粉身碎骨,很快就化成了水渍消失不见,凉飕飕的让人很不舒服。

    唐鹏却像没感觉到那样,始终站在那儿,微微低着头,看着跪在墓碑前的小月。

    就像穿了一身黑色立领中山装的唐鹏那样,小月也穿着同样款式的衣服,秀发拢在脑后,用一根白丝带扎了起来,被风吹得左右摇摆。

    地上有些泥泞,小月跪在这儿已经半个多小时了,膝盖处的裤子,早就被泥水湿透,很冷,还像有针尖那样的刺,她却面无表情,甚至没有哭泣,只是抬手抚着墓碑,愣愣的看着镶嵌在上面的照片,很久都没有动一下。

    潘冬冬站在唐鹏左边,右边是沈欢、陈留香大力神他们,所有唐鹏从沈城带过来的人,都已经来这儿给韩玄送行了。

    他是今天早上才被安葬的,小月以他妻子的身份,给他的坟头培上了最后一把土。

    早就化为灰烬的纸钱,被北风吹走,只留下粘在泥泞上的纸灰,也被逐渐增大的雪花所埋。

    雪花,越下越大,北风也越来越冷冽,气温下降的格外厉害,落在眉梢上的雪花,还没有来得及化成水,就已经冻住。

    安葬早就完成了,却没有谁离开,好像大家在这儿多站一会儿,韩玄就会从坟墓中走出来,笑着告诉大家,天冷了,我们回去吧。

    小月是舍不得走,尽管她知道哪怕在这儿跪一辈子,韩玄也不会复活了。

    唐鹏是不愿走,他为韩玄的死,还有对小月,怀有深深的歉疚:如果他没有利用白瓷来对付楚良宵的话,那么韩玄或许就不会死。

    韩玄可是唐鹏最得力的手下,也足够忠心,更是跟唐鹏在中东地区,曾经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随着唐鹏的能量越来越大,韩玄会过上他所希望的好日子,跟小月顺利走在一起时,他却死了。

    而且死的还是那样悲惨。

    最让唐鹏感觉对不起韩玄的是,在他本该可以把楚良宵、方云康一起打下十八层地狱时,他却发神经的放过了她。

    唐鹏知道,在他犹豫很久决定放过楚良宵时,这些天好像木头人一样的小月,别看依旧没有丝毫反应,可他却知道她内心是极度不满的。

    放过楚良宵。

    这个决定不但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其实就连唐鹏自己也有些不满:难道说,楚良宵伤害他的还不够?

    还是,就因为他对楚良宵,始终抱着某种连他自己都舍不得的感情?

    “嘎,嘎嘎!”

    不远处的雪花中,传来一只乌鸦的叫声,沙哑,难听。

    乌鸦,总是喜欢呆在墓地中,绿油油的小眼睛里,带着其它飞禽、动物没有的邪意。

    有人说,乌鸦就是来自阴间的使者,它总是在一座新坟出现时徘徊在四周,等死者的亲属离开后,就会带着死者走向另一个世界。

    乌鸦在叫,肯定是对唐鹏等人滞留在墓前久久的不走,而心生不满吧?

    或许,它看到又有人来了。

    的确有人来了。

    这座墓地位于京华大北郊的一座心山上,山下有一条年久失修的小公路,墓地就是它的尽头。

    本来,依着唐鹏的意思,是把韩玄的骨灰带回沈城安葬,就算留在京华,也该放在那些每平米几万元的超豪华墓地中的。

    他是为他而死的,无论他给他找多么奢侈的安身之所,他都有资格在里面安息的。

    可是小月不同意:韩玄是个孤儿,跟小月一样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甚至连家乡都已经忘记在哪儿了,出身贫寒,早就适应了贫寒的生活。

    如果把他葬在超豪华的墓地中,长相有些丑陋的韩玄,或许会受到‘邻居们’的看不起,那样反而不安稳。

    韩玄自从跟了唐鹏后,才过上了好日子。

    可他的生活刚有了起色,就死了。

    这就说明他不适合过那种富贵生活,所以哪怕是在死后,也别去跟富人们为邻了,免得再死一次,让活着的人也不心安。

    小月说,随便找个墓地就好了。

    她会牢牢记住墓地在哪儿,记一辈子,等她死后,她就会来这儿陪他的。

    放眼望去,满目苍夷。

    当乌鸦的叫声传来时,潘冬冬本能的向身后看去,然后就看到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路尽头,两个身穿黑色服装,胸前戴着百花的女子,从车上走了下来。

    先下车的女孩子手中拿着一把伞,等后下车的女子下来后,就打开了伞,替她遮住了雪花,狂风,却被她抬起轻轻的推开,抬头向这边望了一眼,迈步走了上来。

    女子抬起头时,潘冬冬看到了她的脸。

    楚良宵。

    来的,是楚良宵跟她的秘书,小宋。

    “唉。”

    看到楚良宵来了后,潘冬冬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扫向唐鹏。

    唐鹏依旧站在那儿,低头看着小月,目光平静。

    他并没有因为放过楚良宵,就觉得对不起韩玄,对不起小月。

    事实上,当日在皇朝会所时,楚良宵的表现并不是太过份,更没有在方云康站出来,跟岛国人一起诬陷白瓷时站出来。

    韩玄的死,跟岛国人有关。

    唐鹏不会放过那个杀害韩玄的女人,无论她有多么神秘的来历,多么深厚的背景,在她残忍杀害韩玄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变成一个死人了。

    注定,她的心脏也会被唐鹏掏出来。

    唐鹏杀人无数,可还从没有过掏人心脏的经历——那种感觉,应该很让他兴奋吧?

    潘冬冬在看到楚良宵时,陈留香、大力神等人也看到了她。

    所有人的眼里,都带着明显的厌恶,还有比北风更冷的冷漠。

    楚良宵当然能感觉出来,可她却又像没感觉到,踩着有些泥泞的道路,缓步走到了唐鹏面前,手中抱着一束白色的鲜花,冲着墓碑深深的弯腰三鞠躬。

    秘书小宋站在她身后,满脸都是紧张的神色,生怕唐鹏,或者他那些同伴,会发了疯似的动手打人。

    楚良宵没有杀韩玄,可她绝对跟的韩玄的死有关。

    唐鹏没有动手,压根就没有动手的意思。

    唐鹏既然没这意思,就算大力神等人再怎么愤怒,也不敢有所动作,最多也就是小声咒骂几句什么。

    同样,小月也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抬头看了眼她,神色木然,就像为富不仁的富人看路边乞讨的叫花子。

    三鞠躬后,楚良宵把手里的鲜花,端正的放在了墓碑下面。

    鲜花跟墓碑、雪花还有周围世界的颜色都是白色的,可却带来一股子属于坟墓的生机,仿佛坟墓中所有死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这一束鲜花上。

    献上鲜花后,楚良宵后退,站在了唐鹏等人的后面,低头默哀,却没有离开。

    唐鹏终于说话了:“我替韩玄谢谢你来看他——你,怎么还不走?”

    唐鹏说话的声音不高,可却能把雪花冻僵。

    楚良宵抬头,嘴唇动了几下,没说话。

    “他的死,跟你没有一点关系的。”

    唐鹏仍旧没有看她——事实上,从楚良宵来到墓前,他就始终没有看她一眼,哪怕是用眼角,可他还是知道她来了。

    因为他熟悉她身上的气息,唐鹏有个嗅觉非常灵敏的鼻子。

    “唐鹏,我……对不起。”

    楚良宵嘴巴动了好几动,才说出了这句话。

    唐鹏没有回答,更没有看她。

    猛然间,楚良宵终于明白唐鹏为什么要让她依旧坐在当前的领导位置了:他已经把她从心中,彻底赶了出来。

    他放过她的原因其实很单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楚良宵是本次事件的无辜者,没理由被这件事牵扯进来。

    他不想借着方云康一事来打击她,因为他已经不在乎她是否背叛过他。,这也证明他已经彻底的不再在乎她,无论她对他还有什么想法。

    如果唐鹏籍此来打击报复楚良宵的背叛,那么证明他心里还有她。

    毕竟,恨,也是一种感情。

    可当一个人连恨都懒得恨一个背叛自己的人时,那就证明他真的再也不在乎她了。

    这种感觉很纠结,当事人都不一定说清楚,只能用感觉来感觉。

    楚良宵感觉到了,所以在职务被保左,还曾经产生过的奢望,彻底的破灭了。

    她距离唐鹏不到半米,却像是远在天涯。

    她没理由再站在这儿,因为她已经跟唐鹏等人,没有一点点的关系,哪怕是仇恨。

    “我、我走了,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楚良宵用力咬了下嘴唇,低声说。

    唐鹏还是没有看她,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看她。

    等了片刻,楚良宵眼里浮上了聚大的失望,忽而苦笑了声,转身快步走向来路。

    因为走的急了些,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小宋赶紧过来搀扶她,却被她抬手挡开,自己爬起来时,裙装下摆已经站满了泥泞。

    风吹来,很冷。

    楚良宵脚步有些踉跄的走出了墓地,失魂落魄般的,双眼看着灰蒙蒙的天空,没有看到前面路上的汽车,没有看到前面走过来一个年轻人,更没有看到脚下一根横着树根。

    树根绊了楚良宵一下,她身子向前一扑时,跟在她身后的小宋,已经来不及去搀扶她了,眼看她就要摔倒在地上,看到她脚步不稳就站在路边的年轻人,却及时伸手搀住了她:“楚领导,小心些。”

    “谢、谢谢。”

    楚良宵这才如梦初醒,看向了年轻人,有些愕然:“你认识我?”

    “皇朝会所事件的女主之一,我当然认识。”

    年轻人笑了笑,松开了她的胳膊。

    楚良宵这才看到他也是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束花,就下意识的问道:“你是谁?”

    “我是廖江南。”

    廖江南很有礼貌的笑了笑,走向了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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