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周思堂

第七章 挥剑问情,但言情丝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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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匆匆三年,荏苒而过。

    竹林中,有一方水潭,名曰洗剑。洗剑潭边,身着素白苎麻道袍的楼辕挑了两桶水,慢慢往自己的小竹屋去。

    他今年刚好而立,可面貌仍是二十余岁,不见变化。若非古井无波的眼神,便真叫人以为他只是个二十余岁的年轻道子。

    突然听到身后有马蹄声急,略一回眸,便见得一身着棕黄锦衣的男子,策马而来。见了他在前面,男子急急忙忙喊道:

    “武安君留步!”

    是了,他虽然是辞官,但武安君并非官衔而是爵位封号。楼辕放下担子,回身看这男子。

    他衣着虽然华贵,但是风尘仆仆。所骑的马看似疲累,但是实为最近的驿站的马匹。

    男子下了马,未等开口,楼辕便微笑道:“在下已经归隐,现在又是天下太平,圣上差遣使者来者找在下一介山野小民,不知所为何事?”

    男子一愣:“这……小人还未开口,武安君就已经知道小人是圣上派来的?”

    楼辕只笑,又挑起了水,慢慢往竹楼去:“使者一路风尘,当是劳累已极,不如到舍下小坐片刻,聊为歇息?”

    使者见楼辕挑着水,已经走在了前面,自然不敢怠慢,赶忙跟了上去:“武安君,这,这等粗活,还是小人替你来做吧。”

    “哦?”楼辕含笑回眸,看了他一眼,却笑着摇了摇头:“不必,使者远道而来,该是比我还累。”

    使者这才发觉,楼辕脚步虽慢,却是极稳,分明只是为了等他,才刻意放慢了步子。当下略有羞赧,连忙牵马跟上。又忍不酌奇:“武安君,您,您是怎么知道小人是圣上派来的?”

    楼辕浅一笑,淡淡道:“使者衣着乃是细锦,是宫里常用的料子。交领宽袖,非武者喜好。故非侍卫;颊上有胡须,自非内侍。又是显然习惯了风尘仆仆,棕黄色衣料,弄上征尘也不明显。足下又可以出宫而来,自然是传旨的使者。”

    又继续道:“这马是良驹,却非极品,想来是剑南驿站的马。然而剑南距此地并非千里迢迢,马匹却有疲色,定是足下催马太急。马都累成了这样,足下又焉能不累?”

    说罢,微微一笑:“所以这水,还是我自己挑吧。”

    使者被楼辕说的一愣一愣,牵着马便跟随楼辕走向竹屋。直走到门前,见楼辕将两桶水倒进了水缸里,才想起此行的目的:

    “啊,武安君!圣上叫小人前来,是要给武安君带份点心来的!”

    “点心?”

    楼辕一愣,这他是万万没有想到。使者却已经折身从马上的褡裢里取出了一只竹篮,再打开,里面是精致的一方漆器食盒。使者高高捧起食盒,弯腰敬给楼辕:

    “禀武安君,这是圣上命小人从京城带来的冰皮玉兔肉松糕。”

    楼辕微微怔愣,许久,行了个武将之礼:“楼暮皓谢圣上恩典。”

    接过了点心盒子,触手冰凉。楼辕一言不发,先将盒子放到了竹屋里唯一的桌子上,而后才回身看使者:

    “使者快马加鞭……就是为了给暮皓送来这一盒点心?”

    使者点点头,楼辕的神情里虽不见激动,眼里却有一层水光。跟着微微低头,佯做咳嗽了两声,侧身让进使者:“使者快快请进。”

    说罢,又倒了杯茶递给使者。使者实在也是累极渴极,忙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牛饮之下,自然喝不出好喝在哪里。楼辕只又给他添了一杯,他忙摆摆手:

    “怎敢劳武安君……”

    “无妨。”楼辕只笑,“我是主,你是客,自该我招待你的。”

    使者心下感念楼辕没有架子,自然是欣喜十分。又慢慢品了一口那茶水。入口是极为苦涩,然而咽下之后,回味却甘甜无双。使者只道楼辕是出世的妙人,所饮之茶不同凡响,却不知这本来就是寻常的小叶苦丁茶,宫里的贡品茶品还瞧不上它的。

    当下略略歇息了片刻,使者便道:

    “前些日子,新进宫的丽贵人命御膳房做了盘冰皮月饼,圣上陪着她的时候便想起来,说是武安君最爱吃冰皮的点心,便令御膳房做了这么一份,又差遣小人为武安君送来。”

    楼辕的目光落在那盒子上,修长的手指搭在上面,入手便知丝丝凉意。眸光微动,使者便继续道:

    “因为汴京离南诏实在太远,所以圣上又请玄命司的白青骢白玄使,画了一道冰符在盒子里。小人不知这冰符能用多久,怕是点心坏了,误了圣上一番心意,故而只好星夜兼程又是快马加急了。”

    楼辕抿着唇,许久,才低低声音开口,音调里有些波动,却是感慨:

    “他竟还记得我爱吃冰皮点心……”

    看得出来,他很激动,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带着感慨的喜色。使者知道的,当年武安君辞官,其实是和圣上闹得很僵。使者见此,便也趁机美言了几句:

    “圣上始终是挂念着武安君的。圣上虽不说,小人却常见圣上对楼尚书说起武安君来。”

    楼尚书,自然就是他大哥楼轩。

    “每逢中秋重阳,圣上一家团聚的时候,都会多问楼尚书一句,今年武安君是否仍未归家。”

    楼辕微微垂眸,自打他到了苗地以来,确实是一次都没有回过京城。他甚至忘了自己离京之前,是不是曾经立誓此生再不踏足京城了。

    应该是没有吧。

    他忽然想,也是时候,回去看看霍湘震的坟冢了。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京城?四年前?还是三年前?

    对了对了,玉婧和他的孩子也该三四岁了。那孩子却是下生就没见过生身父亲,这点和他一样。

    也许……他真的该回去一趟了。

    自霍湘震离世之后,他便觉得自己是断了和尘世的一切联系。可现在细细想来,却正是因为还舍不得这些亲朋家人,虽然活得出世超尘了,一颗心里其实还是放不下他们的。

    送走了使者,楼辕一人坐在竹屋里,盯着那盒点心愣愣出神。丝丝的凉气依然还在,白青骢毕竟是神兽,绘制的冰符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失效的。

    白青骢……也不知他和行云怎么样了,京城习惯吗?他做的鲥鱼鲜美十分,可惜自己已经茹素多年了。

    盯着那盒点心,楼辕竟然光是出神想心思,就想了半晌。

    千里之外,陆秦汴京。

    陆六孤在书房里批着奏章,眼见天色渐渐昏暗,眼睛有些花了,便微微闭目。身旁宫女见了,便极为机灵地掌上了灯。

    陆六孤赞许地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好在眼前奏折批罢,终于是可以歇口气了。微微歇了片刻,又叫来了身旁的内务总管。

    “给武安君的点心,此时也该送到了吧?”

    他似乎是自言自语,总管赶忙回应:“圣上,南诏距离京城远隔千里,该是没这么快的。”

    “没这么快吗?……”陆六孤喃喃两声,“我却有些等不及了……”

    等不及的,却也不止他一人。

    “藿香!藿香!!”

    吴积白叫得一声比一声高,死死抱着要逃出这间屋子大门的霍湘震的胳膊,还在抻着脖子大喊:“保安!!保安!!!过来一个帮我摁住他!!”

    “放开我!!!”霍湘震怕伤到吴积白不敢用劲,但是这么一瞬间就已经被匆匆忙忙跑来的四个保安抓住了,一个上拘束带一个准备镇静剂,另外两个满脸壮烈的模样摁着他,活生生对付精神病人的架势。

    “吴积白!!”霍湘震已经被拘束带绑起来了,挣扎扭动躲开镇静剂的针头,同时向同窗好友怒喝,“我没有精神病!放开我!!”

    “我知道你没精神病……不对,老子又不是精神科的大夫,你爱有精神病没精神病!”吴积白终于能喘口气了,擦擦满脑门的汗,“就让你老老实实躺下来休息休息,这他妈一个生化危机的架势!”

    保安们大概已经习惯了三十六式擒拿霍湘震,镇静剂的针头终于扎进了霍湘震的上臂。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霍湘震突然飞起一脚踹开了近在咫尺的保安。又要挣扎的时候,椅了两三下,终于没力气了:

    “乌鸡……你……”

    “最新到的一批高浓度镇静剂。”吴积白耸耸肩,“我跟局长打了报告的,他批准了抓你的时候可以用。”

    “你们……”霍湘震的眼皮越来越沉,只好任由保安们把他扛回病房。吴积白跟着保安们神身后,不住道:

    “这位辛苦辛苦,晚上我请大家吃饭啊!食堂随便选~哎呀每次都抓他我也知道辛苦大家,我这不是打不过他么!”

    “放开我……”霍湘震昏昏沉沉间仍然在念叨,“让我回去……三途镜系统……”

    “乖,你的实验数据没人会给当垃圾扔了的,你休息好了仍然可以回去继续的啊!”吴积白哄孝一样,同时喋喋不休,比镇静剂还催眠,“你说这半年以来次次都得是你晕在写字台上让人给我扛过来,你何苦的呢!你好好休息何至于每次都来折腾呢!干嘛啊非得不眠不休的研究个系统……”

    “暮皓……”

    霍湘震已经睡着了,却还在说——

    “暮皓……只能活到三十岁……我……要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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