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娘子先是被她前面的两句话给唬着,心绪低落,却不料她口不对心,接下来的态度与她亲热不已,把她逗得心里又酸又甜,不知道该觉得她窝心还是瞪她才好。

    “你这坏丫头!”

    乌桃镇和寡妇村相距并不算远,但是相较于以前只要出门就有车可以搭,捷运公交车火车出租车,任君选择,到处是便利的交通工具,完全不必劳动到双脚,可来到这里,动不动要靠双腿走路,这对习惯乘车的鱼小闲来说,真是辛苦到不行,短短一个时辰的路,她停下来休息了两次,把安娘子笑得直摇头。

    好不容易进了镇,日头已经悄悄升上来了。

    她和安娘子分头行事,约好事情办完再回来市集前碰头,两人便分手了。

    鱼小闲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了。

    走路这件事,她真的缺乏锻炼,可回来和去又不一样,去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时,手里、臂弯上、背上都带着东西……要不是舍不得花八文钱雇牛车帮忙送回来,她哪用得着这么辛苦。

    但是继而一想,八文钱可以扯上两尺葛布还有余,她便收起了那心思,认命的一步一脚印,把东西给“驮”了回来。

    她买的东西真的有点多,不是花钱不知节制,而是手上就那么一点钱,缺的东西却不少,无论怎么省也不够用。

    她买齐了需要的工具,扬着笑脸和打铁铺的老板讨价还价,好说歹说,允诺以后若有需要,一定会先来照顾他的生意,老板心痛的瞧着这笑眼弯弯,与他软磨硬泡的小娘子,最后忍痛以一两二十文的价钱成交。

    他真的没想到日后因着鱼小闲,向来清淡的打铁铺子可是做成了不少生意。

    鱼小闲也知道冶铁这东西,打铁铺真的没什么赚头,这年代,盐铁都受朝廷管制,铁器一般来说,除却农具、家庭用具可以自由买卖,其他被抓到可是要受罚的,那些所谓江湖上的侠客,一个个身上带的都是违禁品。

    会这般计较,实在是她也穷得响叮当,只好对不起打铁铺的老板了。

    钱袋子里剩下一两银子多一点,她转身去了布行,蓝色斜纹粗麻布三文钱一尺,和青色葛布相差一文钱,想想田十四连一件换洗的衣物也没有,人生病已经够难受的了,身上要是能穿着舒适一点,指不定身体、心里都会舒坦些,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裁了六尺的葛布,准备给田十四缝件单衣。

    看看时间差不多,回到市集逛了一圈,生意最热络的时候大概是过去了,闲逛的客人所剩不多,看见卖吃食的摊子,香喷喷的味道钻进鼻子,这才发现一早只有喝了两瓢水的肚子饿到不行,她花了六文钱秤了一斤芝麻糖片、一斤麻花卷,自己吃了一块,唔,这是她穿越到这里那么久头一次吃到甜食,鱼小闲怕自己三口两嘴一下把东西吃光了,赶紧放进布包里眼不见为净,肚子有点东西,这样应该不会作怪了吧?

    回到和安娘子相约的地点,她向对方打听哪家医馆的郎中医术了得,想请大夫给田十四瞧瞧。

    于是两人又到镇上的医馆请了一位愿意出诊的老郎中,说明田十四的病情,请他到寡妇村走一趟。

    老郎中没多说什么,收拾了医箱,让药僮看家,便爽快的和她们出了门。

    鱼小闲和安娘子在交岔路口分手,她把买的芝麻糖片和麻花卷拿出来塞给安娘子,说是要给家里的两个孩子甜甜嘴。

    “自己又不是多宽裕,你花这钱做什么?哪有人像你这样宠孩子的?”安娘子死活不肯拿。

    “只是一点吃食,哪说得上宠?俊哥儿和筝哥儿听话顾家,让你没后顾之忧的出门,听话的孩子就该适当的给奖赏。”她知道这回去镇上,安娘子是专程陪她去的。让她丢着家中两个孝,就为了陪自己去一趟市集,她非常的过意不去。

    “说得好像青天大老爷似的,还赏罚分明呢,东西我收了,我待会儿让两个哥儿过来给你道谢。”扛不住鱼小闲一片心意,又想到家里那两个还在长个子的孩子,安娘子只得收下。

    “左右是邻居,你跟我客气什么呢?”鱼小闲挥挥手,赶紧领着老郎中进了门。

    田十四还维持着她出门时见到他的姿势,显见从早上至今都还没醒来过。

    她先向老郎中告罪,一样样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舀了水洗洗手,再出来时,老郎中已经抓起田十四的手把起脉来了。

    鱼小闲交握着双手,也不打岔,两眼瞬也不瞬的盯着老郎中把脉的手指。

    好半晌,一把白胡子的老郎中沉默的把田十四的手放回被子里,直起身,沉吟不语。

    “大夫?”

    “病人脉象十分离奇,奇经八脉郁积紊乱,脸色雪白,掌心如冰,老朽技拙,实在看不出来病人犯了什么病症,只能勉力开几帖方子,梳理经脉,减少病人的痛楚,老朽只劝小娘子还是另请高明的好。”捋着白胡子,老郎中满是褶子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那就请大夫开方子吧。”想不到他的病这么复杂!

    老郎中坐下,拿起自备的文房四宝,斟酌的写起方子,写完之后吹干,“小娘子可有人手与老朽去拿药?”

    第三章 是毒不是病(2)

    这时门一开,探出安筝的小脸,“鱼姨,我去!”

    “筝哥儿,你怎么过来了?”

    九岁的安筝面皮白净,五官清秀,今年虚岁有十,他不像一般的黄口小儿赶鸡撵狗的疯玩,年纪虽小却成熟稳重,心里大抵是知道嫂子持家不易,不论是在田地里忙碌,还是喂鸡养鸭,他总带着小他两岁的俊生,有时还会假借带侄子出来玩给安娘子送水喝。

    乡村孩子难得有正经的零食吃,他和俊生见到安娘子出门回来居然给他们带了甜食,简直喜出望外,一边吃,一边听说是鱼小闲买的,便自告奋勇过来向她道谢。

    “我可以和大夫去镇上拿药。”

    “你识路吗?”

    安筝不禁露出腼腆的笑容,这一笑,颊边露出一个小小的涡儿,“我去学堂时,每天都必须从那岔路上经过。”

    “那就麻烦你了。”她掏出仅剩的一两银子交给安筝。

    “给太多了,药帖子一包六十文,拿三副药吃看看,出诊费五十文,去掉零头,小娘子给老朽两百文钱就是了,别让孩子带那么多钱在路上走,危险。”真是个不会过日子的小娘子,大手大脚的,让他颇不以为然。

    鱼小闲搔搔头,有那么些不好意思,不是她大方,是手上就那么块碎银,不找开来,还真没办法使。

    安筝悟性高,很快反应过来。“算术夫子教过我的,我知道要找多少铜板回来。”

    鱼小闲满意的点头,孺子可教也,这孩子是个聪慧可教的,她一边向老郎中道谢,“多谢大夫教我!我会谨记在心,多谢您跑这一趟!”

    这老郎中是个心善之人,见她家困窘,掐头去尾,去掉零头,可这一来不就没赚头了?

    “这是我分内之事,别怪老朽多嘴一句,小娘子如果可以,还是尽早往县城去找更高明的郎中,令夫婿的病才能及早复原。”老郎中胸襟开阔,毫不忌讳自己医术不精,反要她速速另聘高明。

    于是鱼小闲再度向老郎中道谢,之后他带着安筝走了。

    她回头看了眼平躺在炕上的田十四,不料对上的却是他睁着的眼睛,他长长的眉毛看起来有些倔强,沉着的眼睛似能洞悉一切,却又有几分让人看不透的威仪。

    “醒了?要我扶你起来吗?”她看他,他也看她,不知道为什么,鱼小闲好像做不到面不改色,只能揣摩他心意的问了句。

    他也不客气的点头,一副就等她过来扶的样子。

    她轻易的把田十四扶起让他坐稳,眼睛带笑,却不说话直直的瞪着他看。

    他被鱼小闲瞪得心里发毛,拉起她的手,写着,“怎么回事?”

    “我在等你跟我道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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