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她的改变,文执秀不禁感叹为时已晚。“其实,真正教我想要相公休妻的原因是……失去孩子的我,已经不能生育了。”她把话说白,免得再犯同样的错误,他日又惹事端。

    但范姜老太君似乎早有应对,不疾不徐地道:“没有孩子有什么关系?我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但是现在却没有半个在我身边,我尝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说着,她唇角浮现苦涩的笑。“这也许是我当年报覆文家,最终却报应在我的孩子身上吧。”

    “姥姥,没这回事!”

    范姜老太君满意地笑着。“执秀,听姥姥的话,命中无时莫强求,人生只求径罢了,你又何必拘泥于世俗的看法?”

    “可是相公是范姜家的独脉……”

    “领养个孩子也不失为好办法。”

    文执秀惊诧地看着她,没想到她竟能豁达到这地步。

    “喏,这几张纸是府里的下人写给你的道歉信,你瞧瞧吧。”见她有所动摇,范姜老太君从怀里取出几张纸,静宁赶紧接过,递给她。

    文执秀一张一张地翻,上头不是写着忏悔万分的字句,就是画着图,或跪或双手合十为她祈祷,教她瞬间热泪盈眶。

    “先说清楚,这可不是我逼的,全都是他们自动自发的。”范姜老太君说明着,“那是姚望回府把事情都跟他们说了,教他们惭愧极了,不过……就算他们忏悔了,该给的惩罚也不会少。”

    文执秀说不出话来,紧抓着纸,忍着喜极的泪。“姥姥,别责罚他们,他们不是故意的……”

    “如果,你真正在意的不过是孩子的事,那么姥姥可以向你保证,姥姥不在乎,魁儿那小子更不会在乎……”花姜老太君一脸真诚地道:“原谅他,再回来范钕府吧,姥姥保证一定会好好地疼爱你……姥姥错过一次,你可要给姥姥有补救的机会。”

    第10章(2)

    “姥姥……”文执秀未语泪先流。

    “还肯叫一声姥姥,就代表你愿意,对不?”范姜老太君开心地笑着,沉声唤着,“姚望,要你爷儿进来!”

    “老太君,爷儿不在外头。”姚望在外头应着。

    “那臭小子跑去哪了?”范姜老太君不满地眯起眼。

    她替他摆平娘子,他倒是逍遥去了?

    “刚才,那位朔夜先生问爷儿有没有兴趣之前的话题,爷儿便跟他一道走了。”姚望一字不差地转述着。

    “朔夜先生?”文执秀闻言,心里泛起不安。“不成,要赶紧找到他。”

    她急着要下床,静宁赶忙阻止。

    “小姐,你还不能下床,有什么事我去就好。”

    “快!赶紧找到姑爷,绝不能让他和朔夜先生私议什么!”

    他爱她,她从没怀疑过,所以,为了她,他肯定会傻得答应以自己拥有的东西为代价,换取朔夜先生对他施咒。

    “说吧,你想要拿什么交换?”

    走到东萝院外的青石广场上,朔夜回过身问着。

    范姜魁直瞅着他。“你知道我想要改变什么?”

    “不就是要执秀的身子能像寻常人一样。”

    范姜魁垂敛长睫,哑声道:“我要她不再受病痛缠身,要让她的双耳听得见,想要挽回失去的孩子……你说,这些事,要我拿什么交换才行?”

    朔夜闻言,啧了几声。“这代价可大了。”

    “不管要我拿什么交换都可以,但你可真的办得到?”

    “不过是小事一桩,问题是……”他卖着关子,吊他胃口。

    “是什么?”

    “施咒必须以物易物,以同持代价换取同等效果,所以你想要改变的东西,就得要以你的眼……”朔夜走向他,伸手抚上他的眼。“你的耳、你的口……你的双手和双脚,才足以换取。”

    范姜魁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这样就够了?”

    朔夜低笑着。“你可知道交换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模样?你有眼不能看,有耳听不见,有口不能言,有手不能动,有脚不能走,可是成了真正的废物。”

    “就这样?”范姜魁无惧地问。

    朔夜注视他良久。“你最好考虑清楚,值得吗?从此以后,你成了废物,但执秀可就脱离了病魔,她不见得会回头照顾你,而你也不见得有感觉……那滋味,就像是魂魄被锁进木偶里,躯壳是假的,有意志却不得动弹,直到你寿终正寝……值得吗?”

    范姜魁不由得笑了。“有何不值?执秀说,打从她生病以来,从未有过一天是觉得浑身舒畅的,要她以这样的身子时时在鬼门关前徘徊……我宁可与她交换。”

    “喔?这般痴情,那又怎会伤她如此深?”朔夜笑得戏谑。“还是……你在赎罪?”

    “赎罪?”他摇了摇头,抬眼看着朔夜。“你一定没爱过人,才会这么猜吧?你要是真爱上一个人,就会一心只求她好,只要她好,自己就好。”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要是不成全你,倒显得我太不近人情了。”朔夜哼了声,手指在半空中画下绽着金光的苦老文字,文字缓慢地往范姜魁靠拢,像是要将他团团包围。“你还有后悔的机会……换不换?”

    “换。”他毫不犹豫地回答。

    “很好。”朔夜勾着冷笑,长指往下一比,金光旋即将他包围,随着他的念念有词,金光开始收缩--

    “不换!”

    听到那柔柔的嗓音,范姜魁朝右边看去,瞧见文执秀竟挣脱静宁的搀扶,踉跄奔来。

    “执秀,不要过来!”他吼着。

    她却像是听而未闻,用尽所有的气力,瞬间飞扑到他身上,同样被包围在金光里。

    “不换!我不准你换!我痛我苦,我甘愿,不要为我做任何改变,我不要!”她紧紧地环过他的颈项。

    方才,她瞥见了金光,赶紧穿过拱门赶来,尽管不知道他打算交换什么,但哪怕是一只耳朵、一只眼她都不肯。

    “执秀。”范姜魁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

    “不准换,我要安好无缺的你,答应我,答应我!”

    “我……”范姜魁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周身金光瞬间隐入体内,同一时间,他的体内爆开一阵难言的痛楚,像是有万蚁钻动,又像是有人拿着鞭子在心底抽着,更像有人伸手觉着他的五脏六腑,痛得他站不住脚,他踉跄着。

    文执秀自觉身子的痛楚瞬间不见,诧异地看着他,就见他的脸色苍白,冷汗密布,像是隐忍着多么巨大的痛楚。

    她不由得回头瞪向朔夜。“解开他的咒!”

    “没办法,咒已成立。”朔夜一脸爱莫能助。

    “那你可以再重施咒,把属于我的痛楚还给我!”她享受着记忆中无病无痛的美好,可是她一点都不快乐。

    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病痛转移到他身上,她的痛苦更甚从前。

    “办不到。”朔夜淡然道。

    “你!”文执秀怒不可遏地瞪着他,却感觉丈夫从她身后抱着她,那身体冰凉得吓人,她缓缓回头,凝睇着他,却见他眯起眼,好像看不见她。“相公……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现在可有感觉好些?”

    “我不好!”她骂着,泪流满面。

    “可是……”

    “要我自私地把痛苦都转移到你身上,我怎么可能会好?!”

    听她这么一说,范姜魁安心了,确定了咒是成功的,她的病痛已经全转移到他身上。“你撑得过,我就撑得过,没事的。”他哑声说,眼前一片模糊,教他看不清她的脸。

    痛楚在体内窜流,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捣成烂泥,他不禁佩服起执秀,她怎能忍住这种磨人的痛楚?

    “你不要用这种方式赎啡,我不要再见任何人赎罪!”她紧抱着他。“大哥总说他的异瞳为我带来灾祸,他每天自责,认为是他的关系,我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可不是啊……明明就不是……”

    “这不是赎罪,是我心甘情愿想为你承受,你已经苦了这么久,剩下的交给我,我担了。”他轻抚着她的发。“可惜,我没办法再看你一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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