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惊鸿病了几日。

    一连三日,她大半的时间都是坐在床上看着从窗户中迎进来的一点景色发呆。偶尔与身边之人交谈几句,也实在没有力气。

    其实她并没有想什么,毕竟每日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想清楚,也不愿去多想什么。不过她还是偶尔会想,月韵会怎么样,但她实在没有力气多去想个明白了。

    宗澈没有过来,这正和惊鸿之意,也给她省了不少麻烦,最起码她可以松一口气,安心养病了。

    到了第四天,惊鸿终于感觉自己好了一些,走下床活动了一下才发现其实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正批了一件衣服,坐在外面的石凳上。此时并不是什么好天气,天阴沉沉的像是马上就要下雨了的样子,一阵阵冷风吹来,让人难免觉得冷。

    所以惊鸿才坐了一会,便看到侍女匆匆走过来,不等她开口,惊鸿便道:“我没事的,很快就回去。”说罢,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石凳道:“陪我坐一会吧。”

    侍女也不多说什么,但还是回去取了一件衣服给惊鸿披上,才在她身边的石凳上坐下。

    “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过是掉下浴池洗了个澡而已,回来的时候有些受风,没必要这么紧张。”惊鸿裹了裹身上的衣服。

    “哪有人洗澡还会洗到一连发烧三日的。”

    “那毕竟是皇后的浴池,我这样的人大概适应不了。”惊鸿有点发白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难得的打趣了一句。

    “你倒是看的开。”侍女皱皱眉。

    “当然还是有些难过,不过早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也不怕什么了。”惊鸿虽然笑着,但谁都看得出她不开心。

    侍女点点头道:“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还是小心些,不要再病了。”

    “不是有你们在吗,我这身体还撑得住。”惊鸿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现在这病怏怏的身体,嘴上虽这么说着,可还是不自觉的裹紧了衣服。

    侍女暗叹了一口气,知道多说无益,也不再说什么了。静静的坐了一会,正要问问惊鸿想吃什么,好去准备,宗澈身边的太监便走过来,请她去陪宗澈用膳。

    惊鸿暗自想了想,知道不去也不行,便随太监去了。

    进了门才发现,这次竟只有宗澈一人,她也不多问,便上前找了个地方坐下。

    宗澈打量着她的脸道:“你的裁了?”

    “大致已经好了。”惊鸿低着头道。

    “你不想问问,朕是怎么处置皇后的吗?”

    “皇上不会杀她,至多也不过是禁足,我还有什么可问的。”惊鸿知道宗澈现在一定不会废了月韵。

    “你倒是明白,可你知不知道,知道越多的人越危险。”宗澈眯着眼看着她。

    “我只知道要活下去,别的都不知道。”惊鸿低着头道。

    话音落下,宗澈许久都没有出声。即使自认为没有失言,惊鸿还是仔细的将自己的话反复想了一遍。

    抬起头来打量他,只一眼,便注意到了宗澈眉眼间的阴郁,已是阴沉沉的一片。

    “你从前也是这样,为了自己活下去,就害别人的命?”宗澈忽然的转她,她被那瞬间而来的害人目光吓了一跳,脑中有什么东西却是一闪而过,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子落,朔月阁三大美女杀手之一的子落,你杀的人不少吧,也不知道有几个能都活下来。”宗澈站起身,向惊鸿走来。

    “你在说什么?”惊鸿忙起身向后退去,她一直以为宗澈不知道这件事,即使月韵在他身边,她也不会轻易说出这件事的,毕竟当时月韵也有份。可没想到他竟然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吗?”宗澈一步步向她逼近,他看着她的眼神也愈发阴狠:“我不会连要杀我的是什么人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惊鸿一步步的向后退着,眼看的宗澈就要碰到她,她一害怕,向后猛地躲了一步,后背便重重的撞在了墙上。

    “你不知道?”宗澈忽然伸手一把拉开了自己的衣服,胸膛一下子出现在惊鸿面前。惊鸿马上转过头去不看,可宗澈却拉着她的手腕,逼她看着自己。

    他攥着惊鸿的手腕狠狠的道:“这道疤是你给我的,四年了,到现在阴天下雨还疼呢,你不知道,你敢说你不知道!”

    “我没想杀你。”惊鸿怔怔的看着那道疤,宗澈是她的第一个任务,她是他记忆最深刻的,可她当时满心想的都是完成任务,根本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没想杀我。”他用手指指着伤疤的位置道:“这里。”手指极少的向旁边移动了一点:“这里就是心脏,你敢说你没想杀我!”

    “我真的,没有。”惊鸿忽然感觉很害怕,她分明记得,宗澈差一点,只差一点就死了,只要那把刀再刺偏一点点,他就死了,现在这些事也不会发生了。

    “你是因为失手才这么说的吧,你们朔月阁不会允许这种事,你到现在还想着朔月阁,我的命比起朔月阁的名声想必差远了!”宗澈狠狠的看着惊鸿,手中的力道之大,几乎就要把惊鸿的手腕捏碎。

    “好,那我把朔月阁毁了!对你重要的东西,我都会毁了!”宗澈说着,一手甩开惊鸿的手腕,一手陇上衣服,拂袖而去。

    门没有关上,冷风不留情的吹进来,空荡荡的寝宫只剩下了惊鸿一人,她在宗澈离开后,慢慢的自墙边滑落到地上。

    她没有去理会自己伤了的手腕,只是瘫坐在地上,一个人静静的想。她想她这几年做的事,从逃婚开始,或者是从她回到京城开始,又或者是从替叶煜城去北方开始,似乎从她七岁那年开始,她没有一件事做得对,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想了一会,想到宗澈方才说的话,忽然的笑了,自己现在什么都没有了,错还能错到哪里去呢,不如趁着自己还能做些事情,趁现在或许还来得及,做一件对的事。

    宗辰四人在隐国丞相府隐藏下来之后,便开始暗自召集宗辰隐藏在边境上的旧部,虽然现在还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但这一切也都进行的十分隐蔽。

    宗宇便是一直在探查各路消息,只是南陵宫中的消息因为线人被宗澈除掉太多,所以能查到的几乎没有。

    让他奇怪的是宗辰曾经暗地让他去查朔月阁的消息,他想宗辰大概是想利用一下那个杀手组织,便也帮他查了。

    朔月阁十分有名,虽然隐于深山之中,消息却也不难查到,只是……他手中握着那封关于朔月阁的密信,不禁暗暗想到宗辰这次怕是没法利用朔月阁了。

    “可有消息了?”宗辰坐在桌前看着各处来的密信。

    “朔月阁阁主前不久忽然死了,现在的朔月阁群龙无首,没有合适的阁主人选,因此起了内乱,很多人纷纷离开朔月阁,开始自立门户。”

    宗宇说完,却不见宗辰有什么反应,便将手上的密信放在桌子上。

    “你先出去吧。”过了许久,宗辰沉闷的声音才响起来。

    宗宇闻言,便也不好过问,便出了房间,将房门仔细关好了。

    宗辰慢慢的抬起头来,瞥见桌上宗宇放的那封密信,看了许久,却怎么也难以伸手触碰,更不要说是打开来看了。

    他一直以为,方才是自己听错了,朔月阁阁主,夏隐那个人怎么可能会死?这世间的任何人都会死,唯独他,怎么可能?

    那个每日在深山中,下下棋喝喝茶便能将世间的一切看个明白,在朔月阁中便能运筹帷幄的人,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

    他不敢看那封信,仿佛不看夏隐死了的消息就不是真的。可它就摆在那,不由得他不看。他盯着那封信看了一会,忽然伸手把信拿过来,却直接放在火上烧了。看着火焰将那封信吞噬殆尽,是剩下一些灰烬,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心像是被狠狠的切掉了一块,刀锋太快以至于伤口还来不及感到疼痛就已经麻木,可那疼痛的存在却愈发强烈,在一瞬间蔓延至百骸,无一处能够幸免。

    没有人知道夏隐对于他来说究竟是什么,或许亦师亦友,也或许什么都不是,他们毕竟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够相识,也充满着很多的阴谋和偶然。

    但不管怎样,他们终究是相识的,宗辰不会让夏隐就这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即使他永远都不能告诉世界他认识夏隐,但他也要做些什么。不能让夏隐就算死了,也是在一个黑暗之处,不得光明。

    宗宇看出了宗辰听到消息时有些奇怪的反应,自然也会推断些什么,见宗辰会把自己关在房中,他也难免会猜测夏隐与宗辰的关系,可无奈无从查起,也只得作罢。景昀不明所以,宗宇不便与他明说。本还在想宗辰什么时候才会出来,却没想到仅过了一日他很便如同往常一般的出来和他们三人商议,他虽是疑惑,却也没有多问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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