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朝礼行毕,于愆缓缓站直身体,微拢袖袍,眼看向空荡荡的龙椅,若有所思,皇上虽然最终保了她,但看他刚才看过来的复杂眼神,只怕已与她生了嫌隙,几日前她率军回京,皇上率百官亲迎她于铜雀台,甚至首次,铜雀台下允许百姓观瞻大戎军威,但她那日却在百官面前、万民面前,亮出九皇子,列出无法否定的人证物证,跪地请求恢复赫连长恭的皇嗣身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几乎是逼着皇上承认了九皇子的存在。

    她这举动,可是惹了不少人,皇上惹了,其他的皇子惹了,一部分臣子惹了,后宫的皇后贵妃怕是也惹了。只怕都认为她居功自持、不识好歹!光想着那日众人的眼神,她现在还觉得脖子凉凉的。但人生就是赌注。宦海浮沉,她必要抓会压一枚政治赌注,不敢压,以后又怎么会有家族显耀、飞黄腾达的机会?不去压,怎么能在混乱的朝堂中保全自己、保全家族?

    只是现在如何让皇上信任她,才是个急需处理的问题。

    想到这里,于愆眉一皱,转身便要走出大殿,只刚穿过百官,在人群中走了两步,背后却有人叫住了她:“于将军留步!”

    于愆脚步顿住,众官看了她一眼,匆匆离开。

    于愆转身,眼神扫过官靴、金丝皮腰带、淡黄色龙袍上狰狞的龙爪,最终视线顿在那张清隽冰冷的面上,拱手行礼:“太子殿下。”

    赫连苍宆也不言语,直到百官都走出殿外,独剩了他两人后,赫连苍宆才把目光移到她身上,尽是厌烦,声音冷厉:“本宫是看你在外野得久了,看不清楚这天下将是谁的天下!与本宫作对又是什么下场?!”

    于愆眉稍微抬,白日微光映了紫色的官服印在脸上,一张面容不卑不亢:“微臣不过粗鲁莽夫,目光短浅,只看得到眼前,看不到未来,现在也只知道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或者是天下人的天下。”

    她这话落,一只厉爪便裹风袭来,直击咽喉,赫连苍宆眼中溢满被挑衅的怒火和令人胆颤的阴戾,出手毫不留情。于愆面色一变,已感受到那力量可生劈山石,而自己处于他散发的不断激涨的玄气包裹中,还未动便感到身体内部要翻江倒海,连官袍都遇了狂风般猎猎鼓动。

    于愆心惊之中快速分析了自己还手和不还手的下场,她虽能凭借武功挡去一时,但太子一旦调用玄力,哪怕只调用他的三分之一,自己也立即便会处于下首,毫无还击之力。与其那样,于愆索性也就不挡不避,任着赫连苍宆攻上来。她于愆不信他赫连苍宆有那个本事敢在这皇宫大殿中杀她!

    赫连苍宆见她不躲,眼里讶异和怒火均是一闪,最终到咽喉时卸了大部分力量,但即便如此,于愆也感到喉咙一阵猛烈的剧痛。

    赫连苍宆的声音尽是冰冷的威胁:“你不躲?是当本宫不敢杀你吗?!”

    于愆死力拂开他的手,拿回自己的脖子,极为难受的咳嗽了起来,缓了半刻,才粗哑着嗓子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不知为何,于愆这句话落,赫连苍宆的神情微滞,唇角竟是一掀,但最后面色铁着斥了一句:“迂腐!”

    于愆仍然抚弄着嗓子,沉默不语。

    赫连苍宆眼里闪过打量和玩味,其实大戎人几乎都是没怎么见过这位女将军的,七年之前她都在汉国度过,七年之中她又几乎在沙场度过,就连大戎朝堂中人,都对这位女将是好奇的,所以那天于愆征服汉国回城之时,皇帝龙颜大悦,才决定率百官前往。而他赫连苍宆的心思一向不在民事天下事上,饶是如此,他对这位踏平四国的女将军也是有一丝丝好奇的,哪知她甫一回国便与他作对!让他怎能不怒!

    赫连苍宆眼神阴晴不定,冰冷威压迫的人冷汗直滴:“你找回来一个九皇子,是打算辅佐那废物?!”

    于愆心里一咯噔,面上却表现的尽是疑惑,轻笑出声:“殿下认为微臣带回九皇子是要辅佐他?嗬,忠是身为人臣的第一要义、臣为忠所以为皇上找回子嗣;孝是人生存之本,臣为孝、让皇上仁善之名传遍天下,却与辅佐有什么关系?皇上君临天下,臣辅佐的自然是皇上。”

    赫连长恭眼神暗沉轻蔑,看她疑惑和正直的表情看不出来作假,真是个蠢货!为了狗屁的忠孝几乎让所有人都与她为敌了,连他素来敬重的师父也想杀她灭口,打仗时是个天才,干其他的事那都是个白痴!不由冷讽:“果然是个愚昧迂腐之人!”

    于愆好不容易感到嗓子终好了些,心里觉得隐隐的厌烦和生气,但忍着这股厌恶,看着赫连苍宆,装作理所当然的问道:“臣不知臣何处迂腐,望殿下明示。”

    赫连苍宆唇角扯了下,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过了半刻才又道:“所以本宫有一日登基为帝,你也会全力辅佐了?”

    于愆眼皮不抬:“臣,侍君者也。谁是君,臣便辅佐谁。”

    赫连苍宆瞪了她一眼:“那你就等着那一天吧!”说毕扬长而去。

    于愆也看着他的背影轻嗤了一声,捂着自己的脖子站了一会儿,才走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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