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清斋是她祖母住的屋子,熏着香,烟雾缭绕的。她祖母大约很懂得心理学,见了她,并不开口就抱怨烦扰,怨恨没人上门提亲,反而极为慈善的拉过她,道:“这几日把你累得够呛吧。”

    于愆见其以这般温和的口气关心自己,自然声音也很柔和谦恭:“尚好。孙儿初回京城,陛下体谅孙儿,并没有交代大事,只军中有一些麻烦要处理,孙儿还应付得过来。劳祖母挂心,孙儿也不觉得十分累。”

    “你惯是个能忍的,看你一脸风平浪静,好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近日关于你的传闻已传的如此不堪,你还能体贴到祖母,忍着伤痛,在祖母面前不表露出来,也是难为你了。”她祖母语气满是体贴谅解,后又叹了口气,颇为惆怅的道:“其实,这也怪不得你那些同僚们,你多年生活于军中,十足的英气,加之年岁着实大了,让他们不能不胡乱想你。”

    于愆额头掠过三条黑线,奶奶呀,她还体贴她?还忍着伤痛?她有什么好痛的?因为没人来提亲?她压根就没想那事好伐!但也不好反驳,只好唯唯诺诺的道:“祖母说的是。”

    祖母瞟了她一眼,以为她是伤心,劝道:“你也别遇到这点事儿就垂头丧气的,就那个礼部的李尚书知道吧,年轻时候在翰林院当过值的?”

    于愆想都没想,她当然知道,如今正在任职又不是辞官了,她自然能如数家珍,况且礼部尚书也是个从二品,只比她低一级,她有什么不知道的?便点了点头。

    祖母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趣,让她坐下听她讲:“她那女儿今年虚岁都二十了,可把她给急的。去年秋闱的时候刚好是新晋了一批进士,大约有八九名。这大清早的,他就派了家丁强行去抢人。这其中的一名进士就好好站在那状元榜前看名字,哪知突然就被人架起来架到尚书府,可笑这个进士也不反抗不解释,欣然前往。到了尚书府后,那李尚书站在门口就问他‘我只有一个女儿,面貌不丑陋,才华可与你匹配,嫁与你为妻可好?’哪知那书生听完,不慌不忙深鞠了个躬道‘我出身寒微,若能高攀,固然是件幸事,不如我回家与我妻子商量一下再说,怎么样?’”

    祖母这话说完,旁边侍候的丫鬟小厮都跟着笑起来,于愆也不禁笑道:“这桩事儿倒挺有意思的。”

    “可不是嘛,不仅你们觉得好笑,当时那尚书府门口可是围观了好大一群人,听完那书生的话,笑得是一个响亮。听说李尚书的那个脸,憋胀的是通红通红的,跟那猴子的屁股一个样。”

    众人想到那李尚书的脸,又笑了一回。

    笑毕,祖母拍了拍于愆的手,又道:“话是这样说,你看那李尚书的女儿现已沦落成一个笑柄,可不受人指指点点的?这女人婆子们,谁不拿她说事儿?你如今这状况,实比她也好不到哪儿去,现下名门贵族中的男丁少,就连初晋的进士都要争抢的,你的婚事可是不能再耽搁了。难听话能听则听,找着夫婿才是正事。你看现在虽没有战事,但指不定哪一天你又要出去。保卫大戎的疆土是我们于家的命,但是家里连个继后的人都没有,你让祖母可怎么安心呐!”

    于愆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祖母的话绵里藏针,先给颗糖再搧一巴掌,但于愆到底是能理解她的,因此面色极其愧疚的道:“是孙儿不孝。”

    祖母见她这诚恳内疚样子,倒也满意:“祖母知晓你不容易,也不是要责怪你,只是祖母这里倒有一桩好亲事,定个日子你去相看相看。”

    于愆嗓子被唾沫一噎。

    果然,她祖母又道:“这桩亲事你包准满意,那可是聂侯府的小世子,今年已十九了,家室显赫已不必说,关键的是还没成亲。那聂侯爷又是开国功臣,与我们将军府正是门当户对,配你正合适。”

    于愆愣住了,一个头三个大,十九岁?那真实岁数就是十八岁吧,真够恶寒的,不由惊道:“祖母,他才十八岁,还是未成年!你让我嫁给他?!我比他大那么多!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那是十九了,不是十八了,你爷爷十九的时候已经能独挡一面了,有什么不行的?!日子我也给你们定好了,过三天是三月三,正好,踏春的好日子,你俩去见一面!”

    见一面……

    这是说要相亲……

    可不就是相亲嘛……

    相亲……

    相亲这桩事的确是存在的……

    《梦梁录》有言,男家择日备酒礼诣女家,或借园圃,或湖舫内,两亲相见,谓之相亲。男以酒四杯,女则添备两杯,此礼取男强女弱之意。

    只是她去相亲……

    还是相一个十八岁的乳臭未干的楞头小子……

    要是按心理年龄算,她都能当他妈了9相亲!

    于愆干笑了两声,笑得脸很僵……

    祖母扫了她一眼:“你也莫想推脱,要知道那可是聂侯府,你如今虽位居要位,但他家,你也是得罪不起的。况且人家那世子,说不定还看不上你呢!”

    这最后一句话可算是点醒了于愆,可不是,人家一个酗怎么会看上她一个死气沉沉的老女人,除非他眼神不好或是脑子有问题,因而也不争辩了:“孙儿知晓了,孙儿明日必当备一份厚礼去往侯府。”

    祖母立刻眉开眼笑,那眼角的褶痕活像裂开的栗子壳,随即回味过来又是一恼,斥道:“说什么呢,在军中呆久了,谁主谁次也分不清了?真把自己当成男人了?明天自当是那小世子带上礼物来将军府找你,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哪有主动找他的?”

    于愆额角青筋跳了几下,心里恶寒,还主次?他不过世袭的爵位,且是小辈,自是她主他次才是。但碍于孝道,仍一脸诚恳、带着敬意道:“外面都在传我吓人,说我长得跟母夜叉似的,万一那小世子也听信了这谣言,被吓得三天后不敢来了呢!”

    “你说的也是——”祖母一听也皱起眉头犹豫不决,但犹疑了一会儿,终于一拍大腿道,“三月三那天你且等着,毕竟礼仪不能坏了,要是他实在不来,你再去找他!”

    真是豁出去了呀!为了把她这孙儿嫁出去,真是脸皮都不要了!竟要去找男家!但是现在的脸面丢的还不够吗?!专心把人嫁出去才是正事。

    于愆听言,也再无话好说,沉声应了。

    祖母又跟她絮叨了几回,跟她讲些什么举止礼仪、行为规范,讲得口干舌燥这才放了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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