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月睡得不是很好,即使在杨嘉画怀里依然紧皱着眉头,似乎梦见了很不好的事一样。杨嘉画抱着她直起身:“穆七。”穆七从房梁上飘然而下:“公子。”杨嘉画点头,轻声道:“刚刚发生了什么?”穆七瞥了一眼睡熟的期月,顿了顿,道:“公子不必担心,庄主会处理好的。”

    杨嘉画一愣,招了招手让他出去了。他知道穆七不说的原因是为了保护他,不想让他伤心。可是这件事毕竟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不可能无所察觉。叹口气,他默默圈紧怀里的人,闭上眼,感觉着身体里奔腾的痛苦,心下一片凄凉。

    期月睡的时间不长,大概未时的时候就醒了。睁开眼睛,旁边半躺着笑眯眯的杨嘉画。她冲他温婉一笑,站起身来:“嘉画,想做什么?我陪你。”杨嘉画摇头:“我似乎没有什么要做的,只是一天到晚躺在床上难免有些乏了。”期月眨眨眼,笑:“也好。难得今日气温不低,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塘里的鱼吧。”杨嘉画点头。

    男子站起身来,拿起床边的一身白衣。羸弱的身体在纯白色的映衬下更显得他身体不好。期月见他自己一人拴着腰带,她也不说什么,直接去了衣橱拿出一件宽大的狐裘大衣:“外面凉。”杨嘉画看着她,正欲笑,却被身体里突然的痛感扭曲了面容。期月感觉不对,急忙冲过来扶住他:“嘉画!”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一点点的凌迟着期月的心。安静的房间被咳嗽填满,期月一声娇呵:“穆七,去找伊墨!”

    杨嘉画躬起身体,一声比一声剧烈地咳嗽着。声带似乎要被撕开,声音慢慢变得干哑而难听。他绝对不想期月看见现在的自己。突然间,一股厌恶的情绪冲上来: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副只能让她担心的身体?

    没有人知道,他是有多渴望和她一起夏看娇花,夏游清湖,秋集白露,冬赏白雪。

    也没有人知道,他每天需要多么努力才能抑制住不去想自己残破的身体给了她什么样的压力。

    更不可能有人知道,他那被久病折磨的身体有多讨厌那些黑乎乎又苦涩无比的药。

    只是他不能放弃,为了那个大雪天里救自己回来的女子,为了那个他爱的也爱她的女子,为了那个说出会给他殉葬的女子。那么决绝的期月,他从来没见过,也不想看见。他希望她是快乐的,只是自己一直做不到让她快乐。果然,是自己太没用了啊!

    伊墨来得不慢,他住的地方离这里本就不远。走进房间的时候,杨嘉画已经严重到咳血的地步了。期月听见脚步声,拍着杨嘉画背的手抬都没抬,沉声道:“过来。”伊墨自然也不怠慢,几步过来,把杨嘉画放倒在床上,抓过他的手就诊起脉来。

    片刻之后,伊墨眉头深皱:“庄主。情况不好。”期月也不多话,直接就问:“有法子吗?有就去做。”伊墨点头,神色凝重的走了出去。期月并没有忽略伊墨转身的时候床上人的身体瞬间僵硬,似乎是在畏惧着什么。遣退穆七,期月走到床边:“嘉画,看着我。”杨嘉画因为咳嗽而红润非常的眼睛此刻并没有抬起,连动都没有动。期月唤他:“嘉画……”

    杨嘉画听着面前似乎是安抚的声音,心里一软,可是还是没有抬头。期月再唤的时候声音里满满的是受伤:“嘉画啊……”声音里的水分太多,几乎能掐得出眼泪,杨嘉画有些担心,终究还是抬起了头,正对上期月一脸微笑的看着他。他有些赧,瞪她一眼。

    期月笑笑,突然收敛起了所有表情,脸上是很少见的凝重和坚定,连带着声音也是如此:“嘉画,有件事你要好好回答我。”杨嘉画很少见她这么慎重,心知不是什么小事,也很郑重的点头应一声“嗯”。

    期月脸上不放松,出声:“现在很难过吗?”杨嘉画茫然摇头:“没有啊,怎么了?”期月轻咳一声:“你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杨嘉画顿时苦笑,果然还是提到这个了。这次期月回来他就觉得不对劲,可是他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也就没在意那么多,谁知道还是被拆穿了。“不好。”他倒是也很老实,具言以告。

    的确不是很好。他的身体本来就瘦弱,在日复一日的药草浸染和痛苦挣扎中,他早就已经受不了了,只是为了期月他还撑着而已。他比谁都知道自己对期月的拖累有多严重,这样的自己,让他很是厌恶,偏偏无计可施。

    期月抿唇:这个回答在她意料之中,并不觉得难过,他能为了她撑过这四年已经很是不易了,她没那个胆子要求太多,她会心疼。

    “什么时候你想走了就告诉我一声,我陪你。”她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从来不会后悔自己的决定也绝对会贯彻到底。她既然说得出口,自然绝不后悔。杨嘉画听她这么说也不觉得意外。早就知道她不会独活的,自己就算劝也没用。不是每一个人在失去恋人之后都可以笑着说“我没事,我很好”的,至少他的期月做不到。

    “值得吗?”杨嘉画沉思许久只问了这么一句话。期月知道他已经妥协,笑起来,带起嘴角如花:“你不能丢下我,你也丢不掉我。”杨嘉画把她抱紧。他没想过要丢下她一个人每天承受撕心掏肺的思念,他也会心疼。她和她在一起四年,似乎从来没有不为他操心过。看着她日渐消瘦的背影,他自然无比怜惜,也无比憎恨。

    期月倚在他怀里,慢慢把他抱紧。眼前的男人是她此生最刻骨铭心的风景,也是她还活着的唯一动力。她不敢想象没有他之后自己要怎样面对汹涌而来的思念,她会疯掉的。所以,她绝不独活。

    “我也会怕你一个人过得很艰难。”杨嘉画声音微弱,显然是累了。期月听他这句类似补充的话,把脸往他胸前更贴了贴:“我更怕一个人面对我曾拥有你的美梦。”杨嘉画心上的无力感加重,抱着期月软软的身子,疲惫至极因而极快的沉入了梦乡。

    期月看他睡熟,轻手轻脚走出去,外面穆一已在等待。期月走近,问:“解决了?”穆一点头:“是,庄主。来了总共二十个人,十二个被杀,两个重伤,其余六个都已经关押起来了,要审问吗?”

    “既然知道是嘉王府的人了,就别客气,杀。”期月声音很是凉薄,听者无不颤栗。穆一脊背一凉,点头出去了。背后声音响起:“我不想他们死得那么愉快。”是期月。穆一顿足应了“是”,加快脚步朝牢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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