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了钱的众太监们将他团团包围,被围困在中间的小安子,看着他们一张张狰狞的嘴脸,个个面露杀气。

    这也难怪,他们不单把月例输光了,连主子们赐予的赏赐,也全都输给了这个小安子,连翻本的机会都没有。

    望着他们满是杀意的嘴脸,小安子丝毫不畏惧,那一双看似平凡的眼,却异常的水灵精亮,他眨了眨眼,露齿一笑。

    “各位公公请息怒,小安子赢钱,自然是托各位公公的福气,因此今日赢来的这些银票珠宝,就当孝敬各位公公平日关照之恩。”

    小安子把赢来的银票塞回他们手里,让连日来输钱输到面孔扭曲、凶光外露的太监们,因为这意外得回的银票而惊喜交加,他们万万没想到,小安子居然这么识相又会做人!

    他们盯着手上大把的银票,眼睛放光,连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要知道,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就如同挖到宝藏一般,连带他们看小安子的目光,也变得非常友善。

    “小安子,你以后有困难,尽管来找咱们!”

    “是呀,既然你这么有义,咱们也不能太无情,以后在宫中遇到困难,尽管跟咱们说!”

    得回银票的众太监们,也寻回了笑脸,一个个勾着他的肩、搭着他的背,拍胸脯说要罩他。

    在宫中,太监和宫女虽然身分低贱,都是伺候主子的奴才,但是这几个太监,都是伺候得宠宫妃的,或是占着宫中几个肥缺,所以看人时下巴抬得特别高,要打进这些人的圈子里,可没那么容易。

    人都是这样,得意时喜欢抬高姿态让人仰望,端端架子接受吹捧讨好。

    像小安子这样没势力又没背景的小太监,本来是没资格和他们站在一块儿的,连帮他们倒水递茶捏腿的机会都不见得有,更何况,他伺候的还是那位被打入冷宫的洛妃呢。

    在这斗争激烈又逢高踩低的皇宫大苑里,一个失宠的冷宫妃子没了帝王眷宠,等于失去了未来,连带她身边的奴才也没好日子过。

    大伙儿见这小安子傻里傻气,又伺候冷宫妃子,是个没前途的,不踩一踩实在对不起自己的脚,刚好最近赌博缺人手,才让他加入,并且私下决定把他的钱财赢光,榨得他一滴血都不剩。

    谁知这几天赌下来,不但赢不了小安子,反倒输到连本都没了,这叫他们哪里肯服气?今日又输个精光,气得他们脸皮直抽,连杀心都有了,想找个罪名给对方安上,孰料对方却突然把钱财自动奉还,乐得他们眉开眼笑。

    “承蒙各位公公看得起,有各位照应着,小安子真是三生有幸。”

    小安子乐呵呵地说着,奉上这些钱财,他一点也不心疼,因为用对方的钱财收买对方,自己未曾花费一分一毫,划算得很。

    人就是这样,原以为失去的东西突然找回来了,那份惊喜肯定比尚未失去时还要高兴。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这些太监早忘了自己输的钱远比小安子给的还要多,他们自以为聪明,没把这小太监放在眼底,还当对方好欺负,却在无意中着了对方的道。

    他们甚至没有了一开始的瞧不起,反倒觉得这小子越看越顺眼了,还承诺会对他多加照应。

    “那就多谢各位公公了。”小安子不断哈腰鞠躬,脸上尽是一片感激钦佩之情,吹捧的话说得溜口又漂亮,直把各位公公夸得视他如自己人。

    这人只要看顺眼了,说的话也中听,众公公被小安子灌了迷汤,袖袋里收的银票和珠宝又十分充实,便都乐呵呵地笑着。

    第1章(2)

    也该到了当值的时刻,小安子向各位公公告辞后,转身离开。

    经过重重拱门和宫阙回廊,一路上繁华似锦,雕梁画栋,沿路经过的宫娥衣带飘香,各宫院隐隐传来妃子清脆的笑语和丝竹声。

    小安子始终低首快步走着,踏过青石板,踩过九重曲桥。

    逐渐地,那笑声远去,两旁花园也变成铁灰色冷硬的墙,丝竹声和笑声被墙隔离在外,斑驳的墙面诉说着岁月打磨的痕迹,两旁的树木长年欠修整,枝干歪曲丑陋。

    就在这个时候,天上飘下雪花。

    小安子抬头,望着今年冬天的初雪,雪花片片,更显得四周寂寥冷清。

    这时候的他,不,应该说是她——她是梅初雪,江湖奇女子千面观音的徒弟,易容成太监小安子,骗过那些公公和宫女,潜伏在大昱皇朝的深宫内苑里,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地。

    她伸出手,接过轻薄雪花,师父说,她名叫初雪,因为她是在入冬的第一场雪中出生的,就像这场雪一样。

    她的唇瓣勾起一抹顽皮的笑,稍作逗留,便又迈开步伐前进,地上枯萎的枝叶诉说着冷清,如同世间凉薄的人情,少了温暖,少了关怀,无人问津。

    这是通往冷宫的道路,越接近冷宫,越感到被放逐的寒意。

    冷宫关着被皇帝遗弃的妃子,有前朝的,也有当朝的,每到夜晚,总会听到呜咽凄凉的哭声,而白日,同样凄凉阴森。

    当回到萧条的冷宫,关上破旧斑驳的门,踩着地上枯叶,梅初雪那张脸蛋也收起了卑躬屈膝,哪里还有逢人便讨好的谦卑,神情散发着光采坚毅,一双眼也熠熠动人。

    “我回来了。”

    小太监的声音变了,成了清脆如银铃的女子嗓音,脚步也成了蹦蹦跳跳的轻盈,无人知晓,这个易容成小安子的梅初雪,其实是个水灵灵的秀美女子。

    她一跨过门槛,真正的小安子和宫娥阿静便不约而同的出现,阿静拿着便桶正要清理,小安子则是拿着扫帚,忙着打扫。

    两人一见到她,小安子大皱眉头,阿静则是开心大笑。

    正牌的小安子一见到初雪姑娘又易容成他的模样,在深宫里招摇撞骗,不由得哇哇大叫。

    “我的老祖宗,您今儿个易容成我的模样,又是去了哪儿呀?”小安子哭笑不得地问。

    宫娥阿静噗哧一笑,拍手道:“真像真像,每次看每次像,连我都分不出谁是谁呢!”

    梅初雪嘻嘻笑道:“易容成你,当然是去帮你打通人脉呀,那些逢高踩低的臭家伙才不会因为你们是冷宫中人而刁难你们。”

    阿静笑道:“是呀,小安子,上回初雪姑娘易容成我的样子四处转转后,那些姑姑们就没再刁难我了。”

    那些资深宫女被称为姑姑,长年在宫中伺候,没一个好惹,年轻的宫女被这些倚老卖老的姑姑欺压,是常有的事。

    “当然是真的,小安子,你今天去膳房时,请干公公多帮忙,说你们主子需要加菜,还有蜡烛也多要一点,若他们不给,你就找查公公,柴火要些上好的白柴,如果他们只肯给黑柴,就找敬公公帮忙。”

    小安子不可思议的问:“我去说真的有用?他们会帮我?”

    梅初雪拍拍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你现在呀,可是很招人疼的,安心去做吧,我都帮你打点好了,对了,洛妃娘娘呢?”

    “娘娘在西庭里呢。”阿静说道。

    梅初雪点点头。“打一盆水来,我要洗漱一下。”

    阿静领命后,忙去井里打了一盆水,梅初雪将易容卸下清洗干净,也把太监服脱掉,换上轻便的劲装后,摇身一变,成了一名秀丽水灵的少女。

    她往后花园走去,这花园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加上长年疏于整理,没有生气,唯一的优点是安静。

    梅初雪四处看看,远远就瞧见洛妃的身影,站在曲桥那一头,她嘴角弯起一抹笑,没有走曲桥,而是提步一点,借着水面上的几许浮萍,蜻蜓点水轻轻踏过,跃到桥的另一头。

    她轻功了得,落地无声,轻盈的身子如燕子般轻巧迅捷。

    望着正蹲在草丛里,不知道看什么看得如此出神的洛妃,梅初雪来到她身后,也蹲下身,好奇地一块儿盯着。

    “你在看什么?”梅初雪问。

    闻声回头的女子朝她瞅来,那是一张极为美丽的脸蛋,三分秀丽端庄,七分清纯天真,不施脂粉的脸蛋看不到憔悴,白瓷般的肤色还透着淡淡的晕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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