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古代言情 > 俏春归
    围观的人一听这半秃有病,还有可能会杀人,个个都吓得退到安全地带,就是那心里存着怀疑态度的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开玩笑,更有同是附近商铺的老板真的命伙计快去请捕快过来拿人。

    那半秃气得眼珠子都瞪圆了,站起来跳着脚大骂吕俊朗心黑,又向围观人等哭诉他的朋友如何来此瞧病,如何失去联系,如何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概是先入为主,那样子真的像是有些癫狂,吓得一众人等等得更远些,只是仍想看看结果如何所以才不肯离去。

    有那出来乘凉又被闹事的半秃吸引过来的老人好心好意试着跟半秃交流:“你没看这家是新来的吗?开张都不曾。你要找你的朋友应该去找前头在此做事的人呐!这种店铺一般都要先去府衙里头备案,一查便知。”

    半秃却道:“怎么那么巧,我那朋友失踪了他们便装修?谁知尸体有没有被他们砌进墙里?去年城北有一家医馆治死了人,为了脱罪就将病人的尸首砌进了墙里!家人来找的时候只说病人从来没来过!”

    “啊——”此言一出又吓坏了一拨人,仍旧是即便心里持怀疑态度也不敢拿这种事儿开玩笑,进一间墙里有可能塞着病人尸首的医馆看病——这左近医馆可不止这里一家,谁非找这种晦气的地方看病?

    林婉柔越发笃定这人就是来捣乱的,施展慧眼一层层打量这半秃的钱袋,清清楚楚瞧见那钱袋里搁着一张折叠整齐的银票,再深一层看进去,但见银票落款写着“马向辉”三个字。

    马向辉这个名字林婉柔有所耳闻,正是这条街一家名叫“同康药堂”的老板。那家医馆生意最好的时候有三个坐堂大夫,医术全都一般,只是懂得忽悠病人买药,是以那三个坐堂大夫其实是售药伙计,一切以卖出更多的药为己任。但是因为他家药品丰富,价格十分便宜,这条街也有几家同行跟他进药来卖,是以整个“同康药堂”似乎确实是靠售药活着的。

    自己这玉人堂跟他同康药堂没有任何冲突,甚至连开业都还没,就差点被他摆了一道。

    是以林婉柔也做出一副好心提醒的样子对半秃道:“你朋友病得那般严重,竟能到死人的地步?那我得瞧瞧你……”边说边示意兰改捉住那半秃,自己将绢帕往手指上一裹随意一碰半秃的脉搏,“您那朋友……可是变成一张银票落进您钱袋里头了?银票上头还写着一个‘马’字……您那朋友可是姓马?”

    一句话将那同康药堂的马向辉一并绑上了,若半秃再说他那朋友死了砌进墙里什么的,那就是咒马向辉了。

    大燕朝的大部分百姓对生死还是很忌讳的,更何况这半秃钱袋里果然有那张银票。因此半秃立刻如同吞了哑药一般哑了,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又都各怀心思打量半秃的钱袋子,让半秃越发觉得尴尬,伸手捂着腰间的钱袋子支支吾吾一下子变了语气:“还能……这样?”

    “能啊,”吕俊朗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发现了半秃的不同,立刻帮着林婉柔给半秃补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整个一个大活人都能凭空失踪,如何不能变成银票落在你的钱袋里?不若你此刻打开看看,瞧瞧里头是不是真有一张写着‘马’字的银票,便知分晓。”

    “瞧瞧!瞧瞧!”

    原本躲得远远的围观百姓十有八|九也都明白了什么,不明白的更想瞧瞧到底怎么回事儿,俱纷纷上前围在门口起哄,十足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样子。

    那半秃哪里真的敢给大伙儿看?捂着钱袋子推说落在家里了,有那直接戳破他谎言的也不敢应声,低着头灰溜溜逃离玉人堂头都不敢回。

    眼瞅着再没热闹可看,那些八卦之兴未竟的围观百姓便问林婉柔身世由来、可是这玉人堂的老板、半秃钱袋里是否真的有那银票……等等等等。林婉柔自然不想回应,但开门做生意也不好逼格太高,便只能笑着应付两句:“我不是老板,只是帮忙的。”

    说这话时,兰改已经上前请林婉柔上轿回府,吕俊朗也充当起代言人的身份跟一众八卦人等哈拉。吕俊朗上辈子一定是个天生的外交官,笑容明媚得如同三月的春风,只在护送林婉柔离开时便已将一众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俘获,个个送别他的时候目光都如同看着自家最爱的兄弟、晚辈。

    等及离开铜锣巷,兰改早已发出去的侍从快马加鞭的回来禀报:“那半秃老儿没跑多远钱袋子便被人抢走了,想是方才在医馆就被人盯上了。那老儿暴跳如雷,换了条小路折身去了鼓楼东大街马府,听闻果然是同康药堂的掌柜。”

    兰改便将这番话禀报林婉柔,林婉柔冷笑道:“没本事的人只会用下三滥的手段暗箭伤人。先不用再理他们,料也翻不出什么风浪,将来记着这个人,绝不跟他们来往就是了。”

    吕俊朗借机询问林婉柔怎么知道那半秃钱袋里有银票的,还知道上面写着“马”字,林婉柔半真半假的笑道:“我能看穿他的钱袋子。”

    “……”

    吕俊朗自然是不信的,还觉得是林婉柔不想跟他过话。他已经听庄知远说过,林婉柔一直觉得他当日跟林婉柔表白是听从庄知远的安排,不信那是出自他的真心。他觉得这样蛮好,被主子安排任务失败,怎样都比付出真心被拒更好看些。

    是以吕俊朗虽然不信,但还是笑着装成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跟林婉柔开玩笑:“郡王妃好本事,下官敬佩至极——什么时候下官也有这本事,就好了。”

    林婉柔笑笑不再说话,一行众人便都不敢开腔,等及回了王府,林婉柔再去栖凤阁瞧庄知远和庄宁氏,便听闻庄宁氏醒了一回,见是庄知远守着便一句话没说,不多时便又睡了。

    “醒了就好,性命已无大碍。”林婉柔虽不喜欢庄宁氏,但庄知远还是要安慰一下的,“只是王妃这病源自脑颅中血流不畅,需长期修养才能渐渐好转。这段时间就先报喜不报忧吧,特别是三郡主那边。”

    她边说边又给庄宁氏诊了脉,见病情果然稳定了很多便想带着朱雀独自回鹏天阁,谁知刚一转身便被庄知远拉住了手腕:“闹事的那个怎么样了?”

    林婉柔便将那经过跟庄知远简单说了一下,银票上写着“马”字什么的自然不能说是有了一双慧眼,只说是从前便听说过同康药堂的马掌柜喜欢打压同行,所以诈那半秃一诈,谁知就说中了。

    “以为你是傻的,没想有时候也有些脑子。”庄知远淡淡笑道,有气无力的。

    林婉柔想早点回鹏天阁睡觉,便故意冷哼一声想走,庄知远的手却紧紧拉着她不放:“陪我一会儿,可好?”

    眼下已经过亥时,林婉柔本心最想做的还是回鹏天阁睡觉,但庄知远今日跟平时大不一样,若把他扔下就走似乎确实很没义气,所以犹豫之后,林婉柔决定发扬风格留下来陪庄知远。

    但她懒得如同庄知远一样这样直挺挺的坐着,吩咐朱雀将卧榻弄舒服些躺靠在那边喝茶提精神,喝了好几盏都不见那边轮椅上的庄知远动一动,这才觉得他似乎真的有了心事,起身拿了把椅子坐在他旁边攀住他的肩膀:“你几个时辰一动不动,血流都不畅了,并不是好事。”

    庄知远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稍稍挪了挪身子算是动了,还拍了拍林婉柔攀在她肩膀上的手:“我从前不喜欢她,甚至恨她,恨她恨到连一句‘母妃’都不想叫她。她这几回犯病,我每次都会想,就算她真的死了,我也不会为她落一滴眼泪,甚至有时候会想,她怎么还不死呢?”

    他能跟林婉柔说这样的话,着实算是交心了,放在旁人身上,打死都不能说盼着自己母亲死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但他此刻竟跟林婉柔说了,林婉柔知道,这是庄知远对自己的信任。

    庄知远又道:“但今儿她在那里躺着,原本意气风发的堂堂王妃脸色难看得如同一张白纸,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睁眼瞧见是我的时候都没力气瞧不上我了……我心里竟真的十分难受,又害怕她死了……”

    林婉柔深深叹了一口气。

    她并不能对庄知远的这种矛盾感同身受,但听他这么说,也觉得多少能够理解些。亲娘将自己当仇人对待,从小由着甚至鼓励别的儿子殴打欺负自己,这样的娘倒不如陌生人来得亲切。或者说,哪怕是陌生人这么做,都不会对一个孩子产生太大的影响。唯独亲娘,那个生下他原该将他捧在手心里的那个亲娘这样对他,会对这孩子产生正常人难以想象的伤害。

    她想安慰庄知远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抱住庄知远的上臂依偎陪伴,心里头一遭生出些温暖的感觉,觉得或许真正的夫妻就该是这样,若能一直这样相互陪伴着坐下去,倒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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