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尉迟凌

第五十六章 且听风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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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僻静山谷,绝美之处。

    峻山环绕,流水淙淙。

    只是这一切在傲风眼里都幻化成虚无,他在这里已经静修几日了,却仍然无法让心完全静下来。

    他终于成功让宸瑶遇到了太子,让她按照既定计划成为太子妃。

    于是,傲风堂里,宸瑶嫁了,芊语走了。

    又像它最初的模样,空无一人,死气沉沉。

    傲风还会习惯性的唤来影和魄,像以前一样嘱咐一句:“时刻关注傲风堂,一定要保护好她们姐妹!”

    还会时不时想要问一句:“阿瑶在哪里做什么?”

    直到魄愣了愣,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时候,傲风才想起身在东宫的宸瑶,此刻已经不需要他的暗中保护。

    傲风就开始把自己藏在这个山谷里修行《凌云诀》,本以为这样无人打扰的环境可以让他暂时忘记相府后山的那八年。可是很明显,他高估了自己。

    从记事起,他的生活就只有不苟言笑并且严苛的师父和大师兄。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傲风心中的严父却突然蹊跷的驾鹤西去??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日,恰是段骞迎娶慕容岚的日子。

    师父就在这个山谷的密室筋脉尽断,吐血不止。

    已经将《凌云诀》修炼到第九成的师父,按理说根本不可能再有人可以伤到他,而且还伤的如此之深!除非……他是自己伤了自己!

    可是,毫无缘由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是练功走火入魔,不得已而为之?

    难道,之前见过什么人?那人对师父说了什么话?

    这一切,都只成了不可靠的猜想,傲风和师兄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临终时,师父将两个徒弟唤来,把整个门派都交给了一向顽劣的傲风,让大弟子傲尘一旁辅助。

    只是,有番话,傲风觉得略显突兀。

    师父将门派交给他时,并没有说其他的,只是颇有感触道:“风儿,为师谨遵师尊教诲,好好参禅悟道,远离红尘……到头来,还是觉得自己当初做错了……如若动情,你……大可不必斩断情丝……咳咳……灭人欲,为师认为,大错特错……不该啊……”

    也许这是师父埋藏在心里的一辈子的遗憾吧?终于在临死前说了出来。

    虽然傲风不知道这番话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故事,但是他大概可以猜到??因为禁欲,师父不得已错过了很多人很多事。

    师父的遗体就完好无损的保存在那个密室,只是傲风再也没有进去过。他了却了师父唯一的遗憾,重新划分了各门各派,不再强制性的灭人欲。

    “师弟。”满目担忧的傲尘来到他身后。

    虽然身份有别,傲风是师父的传承者,贵为本门之首,但是私下二人亲厚,一贯以师兄弟相称。

    傲风几日闭关,他心中顿感不安,来到这里却发现傲风面对如画山水自顾自的出神,更加觉得疑惑。

    “大师兄,怎么到这儿来了?”傲风见到他,觉得意外。

    “……”傲尘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若是我不来,当真不知道你有了心事,寻了个由头在这儿发呆!”

    傲风像是被对方看破一般,不自在的敛眸,轻咳一声:“咳咳……师兄怎么这样说?”

    “师弟,虽然我从未离开过这儿,但是并不代表我对朝堂之事一无所知。当年你闯入那片毒林,如何安全回来,是何人救了你,我都知道。只是……念着同门之谊,帮你瞒住师父罢了。”傲尘顿了顿,“自从师父离世,门派不再让弟子们清心寡欲,有关你的私事我也不想再过问。只是……师弟,习惯是可怕的感觉,师父走后,你万万别再沉溺于这样的错觉无法自拔!”

    虽然傲尘没有点破说明什么,但是一字一句都敲击着傲风的心扉??习惯?我是习惯与阿瑶八年的相处了么?所以,她的离开,我放不开?

    言尽于此,傲尘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站在他身旁共同观赏这空谷美景。

    只是,傲风的心境与这几日已经全然不同了??或许,这样躲进山谷逃避那些事情不是唯一的方法。

    既然一味的安静已经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那么就让喧嚣将他狠狠地掩埋吧!

    依然是烟柳之处,这儿最不缺的就是人。男人女人,混迹于其中,多少年来一直如此。

    醉清居门外,此刻迎来了一位气质与之很不相配的男子。

    自从这儿嫁出一位名动京城的艺妓后,醉清居的名声逐渐也向铜雀楼靠拢,并肩为京城两大烟花之地。

    而这位艺妓,便是那慕容岚。

    傲风看着醉清居牌匾的眼神立刻多了几分厌恶,不过,他很快便迈入前厅融入人流之中。

    鸠雨细,燕风斜。春悄谢娘家。一重帘外即天涯,何必暮云遮。 钏金寒,钗玉冷,荡醉欲成还醒。一春梳洗不簪花,孤负几韶华。

    触及眼前奢靡之景,傲风心中的不郁更甚。

    随意扔下重金,跟着惊喜不已的老鸨来到一雅间,他换上了不为人所知的一张脸??放荡不羁,邪魅狷狂。

    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堪比当年潘玉儿步步金莲之奢靡。

    傲风正等着所谓花魁过来献艺,不料最先进来的却是一位穿着朴素的女童!

    对方虽然年纪轻轻,却不像是没有见过大场面的人。面对傲风眼中的打量与疑惑,丝毫没有局促不安。

    而这点,恰恰在他心底烙下了很深的烙印??

    曾经,他也见过这样无所畏惧的眼神,同样来自于年幼的女孩。

    以至于现在,这样偶然的相似都会令他记起她,难以忘怀。

    阿瑶,八年前,我就是撞入你那样的眼神啊!

    一双如玉的素手呈上一杯清茶给他,傲风循着这双手看去。映着烛火,他看清了那女孩乌黑长发盘成双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簪子,上面垂着流苏,很是素净。

    她为他呈上茶盏时,流苏就摇摇曳曳随身形晃动。

    傲风了然一笑,握住她将要缩回去的手问道:“小姑娘,你是这儿的什么人?看你年纪不大,这会儿怎么不待在家中?”

    女孩显然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又镇定下来,不留痕迹的抽开手。依旧低着头回话:“我的家就是这醉清居,夜姑娘收养了我,为她做些事情是应该的。”

    “夜姑娘?”

    “公子请再等等,我家姑娘很快就会来向公子献艺!”言尽于此,女孩就想退出雅间。

    而此时,抱着琵琶准备献艺的花魁进了屋。

    她朝傲风行礼后,用眼神示意女孩留在屋内,随后便坐在正前方的方凳上开始演奏。

    只是,听着这出众的琵琶音,他心里丝毫没有触动,而是朝花魁身后的女孩招了招手。

    女孩为难的看了一眼花魁,还是来到傲风面前,轻声问:“公子,何事?”

    “我记得……铜雀楼里,有位京城人士皆知的艺伎湄芜,她演奏的琵琶乃是一绝。你说,你家夜姑娘和湄芜姑娘相比,谁弹的更好?”他盯着她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女孩眼中的诧异一闪而过,即使很快依然被傲风捕捉到,他同样暗自笑了笑。

    “也许是先入为主吧……在我心里,夜姑娘弹奏琵琶更胜一筹,因为她所奏的每一个音都能直击我心,而不是湄芜姑娘所奏的只悦我耳。”想了想,她这样回答。

    傲风突然又抓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旁,顺势让她安稳的坐在自己膝上,右手扶住她略有颤抖的后背,在她耳边低语:“别怕!”

    琵琶声戛然而止,花魁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幕,出声阻止道:“这位公子,璟妍只是我身边的粗使丫头罢了,万万不可……”

    “退下!”傲风的确对她没有一丁点兴趣,毫不留情的想要赶走她,“这些不需你说。”

    他一直留意着女孩的动静??

    只见她朝花魁微微颔首,一直僵持不下的花魁最终才妥协,抱着琵琶又离开雅间。

    见她离开,傲风低头柔声问女孩:“你叫璟妍?”

    “是。”

    “想必……你对这里也没有多少感情吧……”这是他由衷的感慨。

    “……没有。”这次回答,她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反驳他说出没有,还是回答他的确对这里没有感情。

    从进屋到现在,虽然花魁与这小丫头始终都在营造一种错觉,但是细节方面还是疏漏了。

    作为一个粗使丫头,如果当真被客人留着不放,本应有的慌乱丝毫不见,好像有什么很大的把握让她可以成功逃脱一般。还有她对花魁的颔首示意,这完全颠倒了主仆关系,更像是一种合作关系。

    最后,花魁离开,之前的主仆情谊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离开的是那样气定神闲,好像留下这小姑娘真的可以抵住一切一样。

    所以,他心中和这女孩有了一场博弈,一次赌局就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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