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不满云玖对玥儿求亲的缘故,整张脸都愤怒得呈扭曲状。横眉竖目,目光似利刃一般透过微开的门缝狠狠盯住正在屋中相依而坐的两人。

    这一日,云玖在琉璃居中直呆到用过晚饭之后才离开。

    二人独处期间,云玖对玥儿的态度较以前也有了明显的变化。言行举止再不似从前那般谨慎,一举一动间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脉脉温情来。

    对于他此般举动,玥儿虽然不曾介意却也并非完全习惯。直到在吃完晚饭看着香玲手执灯笼送着云玖离开琉璃居之后,她这才皱着眉头坐在灯下望着那只金香囊沉思起来。

    她虽单纯,却也并不至于糊涂。这只金玉香囊是以前她在琉璃殿中的至爱之物,从来都是亲手放在自己认为最安全的地方,即便是她的贴身宫女也是很难找到它的所在。

    然而,又是什么人在那样的大火中居然能一举将这只香囊寻得呢?细细一想,不得不说是蹊跷。

    白皙的指尖自那花纹别致做工精细的香囊上轻轻划过,思绪不知不觉也跟着飘飞起来。

    记得那年元夜,陈王宫中的承德殿里灯火通明如昼,火树银花缭乱。无数的宫娥婢女在陈王宴请文武百官的筵席之间穿梭来往,衣香鬓影,玉带琳琅。

    她坐在王后身边的位置上,欢喜得眉开眼笑。表面上虽在欣赏着宴会上的丝竹之音,一双灵动而清澈的眼却在席间东张西望,去寻那年少太傅纤长的身影。

    小女儿家的心思自是逃不过做母亲的双眼,王后一看她那心不在焉的模样,便立即看着她摇了摇头。而后转身自贴身宫女手手中接下一只崭新的木盒来。

    “玥儿,过来,让母后给你戴上。”

    被她这一叫,年幼的公主这才意犹未尽地收回了那不断探寻的视线。直到转目看到王后手中拿的一只别致的金玉香囊之后,这才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见得她如此表情,王后禁不住看着她宠溺一笑,而后低下头来将那别致的香囊端端挂在了她胸前。

    “玥儿,你要记住,看人不能只看表面。就像这只金玉香囊一样,外表虽然看起来华美,其实却只是件装饰之物,永远别指望它能给你的什么贴心的用处。”

    说着,王后便又抬起头来向殿中的某处角落里里微微瞟了一眼,而后将担忧的眼神看向她语重心长道:“云太傅风度翩翩,一表人才。虽然出身微末,身上却隐隐透着几分矜贵之气。母后担心他的出身定不简单,你以后可要多多留心,万万不可对他用情太深啊!”

    夜色寒凉透骨,回忆却是深远而温馨。

    半依在暖炉边软榻上的女子一手握着那金香囊一手手背轻轻盖在眼睛上,看上去似乎是在假寐,但脑中却是一片清明。

    昔年王后曾对她说过的话虽然她当时听起来不甚明白,但如今想起来却是格外在理。

    她那精明睿智的娘亲早就料到云玖非池中之物,在她情根深种之前便已经对她出言警醒。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金玉香囊犹在,而娘亲却已再难见。

    女子含着泪光的眸子轻轻一眨,将隐透着忧伤的目光穿过手指间的缝隙向外看去,不由自主便落在了窗格间那轮方才缺去一半的残月之上。

    外间,夜风呼啸,月华如霜。

    白日里看起来端重凝肃的步云山庄在一弯冷月的照耀下看上去竟无形中添了几分肃杀之气。厚厚的积雪并不曾因为日间晴朗的天气而化尽,银白的颜色反衫着如银的月华,将庄内的一切印得格外分明。

    将近午夜时分,一抹披着长袍的黑影便蓦然自庄内的园子里缓缓走了出来,沿着栽满松柏的后园一直向深处走去。

    就在黑影消失在后园门口时,另一抹灵巧的身影也跟着快速地从园中掠了出来。

    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始终保持着三丈左右的距离,步伐均是灵巧轻快,不出片刻便已经来到了后园尽头的一条小路前。

    微风拂过,天上的浮去渐渐被吹散开来。月光照耀下,一个女子玲珑的身姿清晰地投映在了一株高大的松树上。

    而在她前方三丈开外处,那着了一身墨色长袍正抬头四顾的人影,却正是步云山庄庄主云玖。

    确定四下无人,云玖便像往常那般足尖一点,墨色的身影凌空一跃便掠上了小路旁边的一棵大树上,而后接连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小路倔的假山下。

    一见他的身影自路口消失,躲在树后的女子便立即闪身而出,以同样的方式跟在了他的身后。

    直到眯着眼眼看到假山下的云玖低下头来钻进了山壁中的一个石洞里后,跟在他身后的女子这才悄无声息地隐入了黑暗之中。

    寒风肆起,冰冷的雪花又盘旋着从天而降。

    大约过了半柱香功夫之后,那一身墨衣的云玖这才握着一只小瓷瓶从石洞中缓缓走了出来。但见他淡色的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微笑,诡谲的眸光隐含着几分嗜血的邪魅之色,在回头望了一眼那缓缓合上的洞门之后,这才如同鬼魅一般掠身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

    大雪连绵而降,一直持续了将近五天。算起来,这已是随城入冬后的第三场雪了。

    被积雪完全覆盖住的一座华丽高阁之中,此时正传来一迭连声的咒骂。

    “桑陌!怎么还是这么冷?快给本太子加炭炉过来!”

    一脸不悦的公子斜斜靠在一方软榻止,身上穿着棉衣,头上戴着绒帽,就连在户外才穿的披风也被他披在身上了,却还是冻得嘴唇青紧缩成一团。

    一见他这幅不耐的模样,站在门口的大汉立即禁不住皱了皱眉头。

    “太子,刚才那个已经是最后一个炭炉了。”

    说到这里,桑陌又禁不住垂下眸来看了看那摆在房中四角和当中处的五个大炭炉。实在想不通他家主子为何在有了五个炭炉之后却仍在叫冷。

    “什么?最后一个?那你还不快叫人去再买些来?”

    一听桑陌的话,依在榻上的太子殿下立即气得大叫起来。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他实在缺乏在随城这种苦寒之地生活下去的能力。

    不料闻得他这话,站在门口的大汉却仍是一动不动,凝眉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太子,如今已经到了年关了,卖炭炉的铺子早就不开门做生意了。”

    桑陌话音一落,便听得室内传来‘嘭’的一声响。转眸一看,原来是他那仍性的主子一脚将面前的炭炉踢翻了。

    “本太子不管,这样的天气还不去买炭炉,难道你们是想冻死我么?”

    见得如此情景,站在门口处的桑陌只得无力地垂下头。

    主子,你刚才不是说冷么?冷你还把炭炉踢翻了?

    正当这厢闹得不可开交之时,外面便有一名士兵疾疾跑了进来。

    “启禀太子殿下,柳蕠姑娘求见。”

    正在气头上的陆铭轩一听这话,立即拧起眉头将那通报的士兵望住。

    “什么?那个女人居然还有脸来见我?抓到手的人给放跑了,在云玖那里也没有套出关于藏宝图的任何消息来,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听他如此一说,站在门口的桑陌那张看起来木讷的面容上却立即闪过一抹异色。走上前来在他耳边不知轻声细语了几句什么,便见得那陆铭轩立即面色一变,微微露出几分喜色来着那士兵把人叫了进来。

    不出片刻,披着一袭白色狐裘的柳蕠在那士兵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屋中的炭炉早就被下人们收拾好,又有丫鬟端了泡好的新茶走进来端端地放在圆玉石桌上。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方一进得屋来,那柳蕠便是躬身一礼,眼睛在看了看陆铭轩之后又瞥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桑陌。

    “现下也没有外人,你就不必多礼了。”

    坐在榻上的陆铭轩一边说一边和颜悦色地看着她,却见那描着精致妆容的女子眼眶红红,竟有几分哭过的痕迹。

    一见得如此情景,那陆铭轩脸上立即掠过一丝狐疑之色,而后望住她惊讶道:“咦E称我们大燕第一女刺客的柳蕠姑娘居然也会哭,真是令本太子感到意外啊!”

    听得陆铭轩如此一说,柳蕠眼中立即闪过一丝冷光。走近两步来到陆铭轩身前看着他道:“不瞒太子说,奴婢此次确实被那云玖摆了一道。在太子殿下来随城之前,他一直口口声声向我保证,说将来定要娶奴婢为妻,与他共享大晟江山。但是,他昨天居然和那暻玥公主提亲了!”

    一听得柳蕠此话,陆铭轩一惊之下非同小可。正想自那榻上弹跳起来,却不想被站在他身后的桑陌一把按住了肩膀。

    “姑娘说此话可有依据?道听途说可不能当真啊!”

    男子低沉的嗓声轻轻自口中吐出,脸上的神情竟与方才同陆铭轩争执之时大不相同。

    而一直与陆铭罗有所联系的柳蕠也清楚,在陆铭轩身边有一个得力干将,不仅武功了得而且还懂得运筹帷幄。不想今日一见,居然是个面相看起来如此粗犷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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