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青知道他一定会平安,心中却涌起不知名的不舍,她忙挤了挤眼睛,磨蹭着他胸前的布料,微笑道:“姐夫,你去吧,我等着你,普天之下,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我只在这里等你凯旋归来,咱们一起再喝石英酿,好么?”

    石亨低下头,在以青的额头印下深深的一吻,许诺道:“好。”

    季平园外,以青目送着石亨离开,居然有点想哭。

    她忙使劲儿眨眨眼睛,正视着自己的心意,原来是不想分开。

    这怎么可以呢?将来他要做的事情那么多,肯定不会像在大同那样总能相见的,难道自己就要沉溺在这样无可救药的自怨自艾里了么?不是说好要做两棵树,绝不做攀附在他身上的凌霄花么?

    不行,不行!

    自己可是现代的独立新女性,要自强自立啊!

    眼看着如今自己在物质上是没什么自立的可能了,起码要在精神上保持自我吧?

    对对对,得赶快找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

    否则,自己不是要变成整日无所事事的深闺怨妇了么?

    可是,能见到他的感觉真好啊!

    他真暖和。

    以青这样胡思乱想着往前走着,居然和一个人撞到了一起。

    好疼!

    以青揉着脑门,抬头看去,只见一个黑衣的人弯着腰捂着自己的脚直“哎呦”。

    是黄实本?

    “黄大哥,你走路干嘛不抬头看人啊!”

    黄实本苦着一张脸:“二小姐,你就不要倒打一耙了,好吧?”

    “哪……哪有?”以青的那点儿小纠结都被这一撞给撞散了,“你若是看着点儿的话就会给我让路了,你不看人低着头走路居然还好意思埋怨我?再说你不是还会轻功么?”

    “哈哈哈,”黄实本一瘸一拐地站起来,哭笑不得,“二小姐真是令师的高徒啊!这张利嘴,确实能颠倒黑白。得得得,若是告到老夫人面前,还是我吃亏,黄某这就给二小姐赔罪。”

    说着,冲以青行了个大礼,念念有词道:“黄某冲撞了二小姐,实在是罪无可恕,还请二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饶恕了您可怜的黄大哥吧……”

    以青撑不住笑了,摆摆手道:“黄大哥,你的嘴皮子才厉害呢!我可受不起这样大的礼,好多天没见,一见面就给青儿作揖,青儿过意不去啊,您快起来吧,刚刚是我的错,不过拜您为师学学见风使舵的本领还是可以的……”

    “丫头,这么快就要背叛师门了?”

    冯王平冷冷地说着,从院子的另一侧转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光线太暗,以青看不清,等两人到了跟前,才发现那人不是巧菊,而是卫林。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以青压住心里的疑问,朝着卫林福了福:“卫大人安。”

    卫林连连推辞道:“卫林担不起,二小姐客气了。”

    以青笑了笑,知道他是看着石亨的面子,便笑了笑没再说什么,眼睛只看着冯王平,吐舌道:“师父,我错了。”

    “成,还知道我是师父。”冯王平凉凉的说着,脸色看起来很平静。

    以青却敏锐地察觉出一丝怪异。毕竟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若说这世上自己熟悉的人当中,她可能是比石亨还要亲近的人。

    以青谨慎的没有做声,小心的打量着冯王平的神色。

    卫林拱手道:“冯大夫,来日方长。卫林与将军一道来的,这就告辞了。”

    冯王平似没有听到一样一动未动。

    以青忙福了福,解围说:“卫大人慢走。”

    黄实本站直了身子,和以青、冯王平并肩看着卫林颀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暮色中,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晚饭时,众人皆有心事,吃的俱是心不在焉。

    老夫人用过饭,把黄实本叫过去,说了好一会儿功夫的话,便睡下了。

    昏暗的夜里,起风了。

    呼呼的风从以青的窗前掠过,吹跑了她的睡意,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索性便起身点了灯,写起信来。

    好久没有给姐姐写信了。

    以往有什么难解的心事,便会写出来烧掉,这样做,仿佛又回到小的时候,自己依偎在她怀里说心事的时光。

    “姐姐,”以青抬笔写了两个字,顿了顿,接着写道,“你可会怪我?事情走到这一步,如今可当真是百口莫辩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我与他之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我们变成了彼此最重要的人,重要到背叛誓言,摒弃身份。姐姐,你若是活着,他永远只是我的姐夫和兄长,可是……”

    以青写不下去了,通篇看起来都像是狡辩。

    她将信纸揉成一团,放到一边。

    想了想,又拈起毛笔,蘸着墨重新写了起来:

    “姐姐,其实我并不是你真的妹妹,所以我有很多害怕和苦衷,我怕被人发现我的秘密,所以我尽可能的乖巧懂事,我怕失去依靠,所以我愿意尽我所能,为你分忧。

    我知道,你的心愿就是嫁给石亨,所以我冒充你的笔迹给他写短短的诗句,提醒着他石府里还有一个小小的你;

    我怕老夫人会因为你的病弱而不喜欢你,所以我经常抄写佛经当做是你送给她的礼物;

    我怕府中的下人轻慢于你,所以冒着被人怀疑的风险替你出头;

    我怕黄幼翠找你的麻烦,所以才被她威胁着做你不喜欢的事儿,其实,我才不怕她小小的拳头呢,我只是怕她的不懂事儿会惹你生气,耽误病情。

    开阔的心境才有利于健康,我只怕她会给你添堵。

    我什么都怕,小心翼翼的活着,可是却从不担心你会讨厌我,因为我知道,无论怎样,从生下来那一天我就是你最亲最爱的小妹妹。

    虽然后来,我不小心知道你其实变得没那么爱我了,虽然难过,可是我并不伤心,因为我知道,爱情对于很多女子来说就是天大的事情。

    我伤心的是你最后离开了我,是在我以为一切梦想成真的时候,毫无防备的离开。

    我想起了一首歌,姐姐你肯定没有听过:我是不是你最亲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一颗泪水毫无征兆的从以青眼中砸落下来,在纸上晕成一小团深深的颜色。

    原来,这些年自己过着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

    想起今天石亨晦暗不清的脸色,心里好害怕,小的时候,自己最怕姐姐伤心,那么现在长大了,自己最怕的就是石亨的不信任了。

    他不可以不信任自己,因为自己是那样的信任他。

    可是,若是知道自己是从未来穿越而来的人,不知道那时候的石亨会不会将自己看做异类呢?

    以青幻想着他那时候的脸色,一时出了神,连伤心都减淡了许多。

    “小姐,你怎么啦?梦魇啦么?!”

    巧竹猛然从外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带进来一串风。

    以青慌得清醒过来,忙想用手遮住信笺,却碰洒了墨汁,直铺得到处都是黑色。

    电石火光间,书桌正对着的小窗被这阵风给吹开了,“咣”地一下翻出了一扇去,霎时间,强风灌了进来,直吹的以青桌子上的纸张翻飞了起来。

    “不好!”

    以青低呼出声,忙迎着风手忙脚乱的抓起来。

    谁知道,屋漏偏逢连夜雨,屋内突然一片漆黑,原来是风吹灭了灯火。

    完蛋了。

    以青心内哀号不止,自己写的可是谁都不能看的秘密啊,是要等一下烧掉的啊,这要是被人看去了……

    她不敢再想,心一横,忙趴在满是墨汁的桌子上压住了纸张。

    事情来的太快,巧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摸黑把窗子关上了,落了锁,然后抽出火折子点亮了屋子。

    以青这才起了身,前身黑漆漆的,脸上也蹭上了墨汁。

    “扑哧!”

    巧竹没忍住,笑了出来,边上来替以青更衣,笑道:“二小姐怎么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这么毛躁?”

    还敢说?若不是你,自己怎么会如此狼狈?

    以青顾不得埋怨她,忙就着灯光查看自己刚刚写的信是否还在,看着看着,冷汗就下来了,怎么没有了呢?

    虽然纸张都被墨染透了,可是却没有完全变成黑纸,若是写了字的话,依然是可以看到的。

    自己写的是蝇头小楷,刚刚好写满了一张纸。

    可是这张纸却不在面前的桌子上。

    巧竹看以青顾不上换衣服,便也蹲下来找,在桌脚捡起一个纸团,笑道:“二小姐,可是在找这个?”

    以青忙接过来,匆匆打开一看,漂着的心沉了一半,正是自己之前写的那张,可是更关键的那张可哪里去了呢?

    巧竹看她神色放松了下来,又去帮忙找别的了,嘴里还不停念叨着:“二小姐半夜起来不睡觉,做学问呢么?可是要当个女先生不成啊……”

    絮絮叨叨地搅地以青心烦不已,她刚想叫她闭嘴,只听她高兴地拿了一张纸过来献宝道:“二小姐,二小姐,可是这个么?”

    以青拿过来,映着灯光看,是自己白日里写的药方子,便摇了摇头,忽然心念一转:“你……不识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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