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这么神奇,君家又怎会没落?」他没好气地这。

    他当然知道他们的存在说明了世间无奇不有,但事关己则乱,他没办法平心静气,只怕有个万一。

    「唉,那是因为太婆之后,就再没有出色的巫女了……」她想着,叹了口气。

    「可是太婆真的很厉害,史册记载着她可以让死者复生,更可以召唤龙神,平息大雨,还记得那天我在浴池里不是唱了首曲吗?那词是写在龙神画像后,是太婆亲自写的,而龙神画像还是太婆绘的呢。」她说着,脸上浮现骄傲,仿佛多以君家人为荣。

    「一首悲伤的词有什么好说的?」他压根不在乎那些几百年前的往事,只想确定她可以安好。

    「嗯,词的意境很悲伤,不过画像……对了,打从头一次看见你,我就觉得你跟画里的龙神极像。」她猛地记起,捧起他的脸,双眼发亮地打量着他。

    「是吗?」他懒懒地注视着她俏媚的眉眼。

    「很好看,很俊、很……唉,我不会说啦,就是好看就对了。」她说得心花怒放,淳于御的眸色却沉了起来。

    「你说的好看,到底是我还是那张画?」他不悦地眯起眼。

    「都一样,反正你很像画上的龙神,而那张画一直挂在龙神庙里,待会去你就知道了。」她说着,估算着差不多快到钱塘江畔,不由得看向车窗外,惊见竟有不少百姓就等在龙神庙外。

    「就算看了又如何?」他哼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长相如何,就算瞧见画像,又怎么知道他和画里的龙神到底有多像?

    等了一会,她没有反应,而马车已经停住,曲承欢在前座喊着,「侯爷,已经到了。」

    「你怎么了?」淳于御瞧她半点雀跃神情皆无,甚至神色仓皇,忍不住问道。

    君什善抬眼,干笑着。「没、没事。」

    「到了。」

    「喔……」她拖长了音,缓慢地移动步子,旋即一咬牙,豁出去地先行走下马车。龙神庙外聚集了不少百姓,一个个瞧见她都张大眼,像是认出她是谁。

    有人在窃窃私语,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教她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淳于御要下马车,却发现她停挡在车门口。

    「没,我……」话未完,她的额际一阵刺痛,她怔愣地睐目看去,瞧见落在地上的石子,突地有人喊着——「骗子,君家的骗子又回来了!」

    「把我儿子的命还来!」有人高声骂着,还不断地对她掷着石子,而她动也不能动的,任由石子打在身上,血水缓缓从额角滑落。

    「放肆,全给本爵退开!」淳于御一把将她抱回马车内,怒瞪着外头的百姓。

    「侯爷,她是骗子,君家全都是骗子,说可以医治我儿子的病,却收了钱害死我儿子。」

    「对,我爹爹喝了君家给的符水,当晚就去世了,君家是杀人凶手!」

    「君家还养出她这个不死的怪物,君家说不定被这个怪物给控制了!」那一声声含血带泪的指控,让君什善无法动弹,更无法反驳。

    「承欢,走!」看着她额上滑落的血,淳于御以指轻压着伤口,恼声吼道。

    「是。」马车缓缓地驶动,百姓被守在龙神庙附近的士兵驱离,但他们的控诉还在君什善耳边嗡嗡作响。

    「疼不疼?」他问。

    缓缓抬眼,失焦的目光慢慢凝聚在他噙满担忧的脸上,她笑得苦涩。「他们当中有人瞧过我受伤又立刻恢复,所以都说我是怪物……」

    「胡扯!」他不舍地将她搂进怀里。

    「那事我倒不是很在意,可是,君家没落,为了活下去,无所不用其极,成了神棍……为了盘缠,我摆摊看相,很多话只是为了哄人开心,好多赚一点钱,但至少我没有害人……」说着,她不禁笑得自嘲,「说再多,我还是骗了人……」她真的没有办法,为了活下去,她只能这么做。

    「那么,你对我说的,也都是骗人的?」他哑声喃着。

    外头的阵仗,让他明白为何她不在城里摆摊,反倒选在商埠外。他可以想见她的处境有多艰难,为了存活、为了医治君夕月,她必须强迫自己昧着良心市侩,必须假装凶狠保护家人,可她学得不伦不类,教他心疼。

    「不,请你相信我,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看得见你遗失了某样东西,我说的都是真的。」她急声道,就怕他不信。

    「……如果我遗失的是你,你会答应永远待在我身边吗?」

    「嗯。」她用力地点着头。

    「好,从今以后,你要永远跟着我。」他喃着,亲吻着她的发顶。

    从此以后,就由他来保护她,在他眼皮底下,谁也别想再伤她半根寒毛!

    龙神祭在翌日正式举行,而钱塘江的江水早已吞噬了沿岸的堤防,逼近到龙神庙外,至于围观的百姓全都被官兵给驱赶到一里之外。

    来到龙神庙外,君什善抬头看着阴霾的天候,强劲的风不断地拍打着她身上纯白的深衣。

    「冷不冷?」淳于御从她身后走来,拉起身上的披风往她身上一罩。

    她回头,轻轻将他推开。「祭典要开始了,你不可以靠近我。」

    「为什么?」他眯眼。

    「因为祭典之前,本来就该净身的,而且……不可以和男人太靠近。」那是祖训,她只能依遁行事。

    淳于御微扬起眉,还未开口,后头传来赵立令人可憎的嗓音。

    「大费周章地举行祭典,到底有没有用呀,姑娘?」君什善横眼看去,礼貌性地欠了欠身。「民女见过王爷。」她讨厌这个人,可是她不能把厌恶表现在脸上,累及淳于御。

    「本王听说了,君家的巫术是用歌声吸引龙神前来,但你这把粗哑嗓音,要怎么吸引得了龙种?难不成真以为本王是傻子,诓骗了杭州城的百姓不够,就连本王也想欺蒙?」赵立怪笑着。「本王从没见过五马分尸的好戏码,这下子可教本王期待了。」她握紧粉拳,强迫自己别开口。

    「什善,准备。」同样穿着纯白深衣的君夕月在前头唤着。

    「是,姊姊。」她应着,垂眼道:「王爷,民女先告退。」话落,要走,却不慎踩到裙摆,往前扑去时,左右两边都有人及时拉她一把,让她免于扑倒在地。

    她抬眼望去,拉着她右手的是淳于御,而拉着她左手的是——「小心。」那男人长相斯文俊雅,口吻亲切,可不知为何,她背脊瞬间爆起恶寒,赶忙缩回手。

    「安生,别多事,人家当你是毒蛇猛兽。」赵立哼笑着。

    「是。」易安生恭顺地后退一步。

    君什善惊魂未定地看着他,难以理解刚才那一瞬间的滋味。

    「什善?」淳于御紧握着她的手。

    那温热的掌心源源不绝地传递着热能,安稳了她的心,微勾起笑,她放开他的手,直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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