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兴奋得双眼发亮,其它两个孩子的反应稍慢,但也很快醒过来,随即兴奋的靠近前来,这个挟菜、那个盛汤,哄得女皇心花朵朵开。

    至于进养心殿时,她想的“沟通”问题……如今大概被扔到十万八千里外,一辈子也捡不回来了。

    龙天宙看着眼前母慈子孝的情景,心里很自得。谁说皇家无亲情?感情需要培养,不培养当然没有,但如果下了苦心,皇家一样可以和和乐乐,共享天伦。

    “王夫怎么不吃?”她亲手剥了一只虾放进他碗里,神态之温柔、语气之娇嗔,活生生看呆了三个孩子。

    “吃,当然要吃。”他一口吃了虾,感觉滋味是前所未有的甘甜。“你也吃。”说着,挟了一筷子鱼肉过去。

    她脸色红了,双眸羞得像要滴出水来。

    三个孩子对视一眼后,立刻低头扒饭。

    或许他们的娘亲大人如外人所说的那样,是个说一不二的女皇,但他们的爹爹肯定才是天下最伟大的人。

    没见连女皇都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吗?这样的人不厉害,谁厉害?

    他们长大后,一定要像爹爹一样,做个了不起的人。

    龙天宙一见三个孩子的神情,便知他们会错意了,可他也没即时去更正他们的想法。

    女皇留在养心殿的时候不会太长,不是她不喜欢待在这个充满温馨之地,实在是国事如麻,在她少数难得的空档里,他若不把握机会与她恩爱甜蜜一番,下回再见又不知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因此,笨蛋才会将这样难得的美好时光浪费在那几无止尽的“沟通”中,而他向来不蠢,自然是先尝温柔、后品浓情,至于其它的事,反正等孩子长大,她总有退位的一天,那时他们再来每天沟通也来得及。

    这样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腻得连那桌上的百菇汤仿佛也成了甜汤了。

    三个孩子由一开始的兴奋,到最后如坐针毡,感觉自己好像不应该在这里碍眼似的。

    太子首先站起来,正想告退离去,忽地,外头传来一阵叮铃铃的声音。

    这是龙天宙设置在养心殿外,让那些大臣有急事时以便通知女皇陛下时用的。

    如今铃声响起,必有要事发生,他们之间的甜蜜恩爱也要暂告一段落了。

    她依依不舍地放下筷子,站起身来。“那个……”看着他,这一刻,她脑海中浮现他说待太子长大,她便退位,伴他走天涯的话。

    如果说,初听时,她只是意动,那么真正意识到,长留宫中他们的生活势必永远聚少离多,便成了她下定决心的推手。

    或许世上的事总是无法两全其美,鱼与熊掌,总要选一个。

    那么在她心里,究竟是皇位重要,还是龙天宙更重一筹呢?

    “去吧!”他进寝宫,给她取了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夜晚风大,小心保重。”

    她定定地看着他,这一刻,她的心真真切切给了自己答案——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比得上他对她的真情,她决定了,待太子一成年,她便退位,与他从此逍遥自在,只羡鸳鸯不羡仙。

    他仿佛意会到她心里的决断,微笑中掺了一丝感动,轻轻牵起她的手,送她出养心殿。

    两人没再说话,心却是紧紧贴在一起。

    此时此刻,无声胜有声。

    ****

    匆匆岁月如流水,转眼十年时光已消逝——

    女皇如今已是太上皇了。

    一如当年她在心里暗下的决定,等太子成年,她便退位,传位太子,尔后,她伴龙天宙天涯海角、逍遥自在,再无任何人事物介入他们幸福的夫妻生活。

    宣布退位的那一刻,她很确定,往后的日子,自己与他一定会过得非常快乐。

    不过……事实为什么总与理想相反?

    “你不是说等我退位后就带我玩遍天下,结果呢?”他们此刻正在大晋远征北烁的军队中,两人乔装做书吏,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文书,忙得有时连饭都没空吃,更别提玩乐了,早已变成奢想。

    “我们还是可以去玩啊!只要你放得下。”只要她一点头,他保证立刻抛下所有工作,带她远走高飞,问题是……

    “放下——”她咬牙切齿。“你以为这种事可能发生吗?啊?”她气得快疯了。“该死的大宝!他竟准许悦阳挂帅远征,悦阳才十八岁啊——”

    “大宝也才十八岁。”大宝就是他们的长子,也是当今的皇帝,三个孩子是三胞胎,自然年岁相当。

    “但悦阳是女孩子,刀剑无眼,万一在她身上留个伤疤什么的……喔,她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放心,有弟妹在,不管多严重的伤都不会留下疤痕的。”

    “问题不在这里!”她低吼。

    他无奈地搔着头,算了,她已经气得情绪激动,无论跟她说什么,她也听不进去,还不如省点口舌,免得待会儿还要出去倒水,麻烦。

    “十八岁的主帅、十八岁的监军……天啊,打仗不是在扮家家酒……”

    这里要补充一下,监军正是二皇子,也是他们第二个儿子,因此她怎么也不敢离开军队,就怕自己一个没留神,一双子女就此消逝,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这样替他们操心,可是要烦到什么时候?”

    “你这是什么话?那是我们的孩子耶!战场上刀剑无眼,莫非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她恨恨瞪着他,打算他敢点一下头,她就咬死他。

    “宝贝儿和小二勤修苦练十八年,为了收服这群兵油子,他们不惜纡尊降贵混入军中,与士兵们同吃、同住、同行、同训练整整三载,才算真正收服这支军队。他们从来没当打仗是扮家家酒,是认真实践,你怎么就不能多给他们一点信心呢?还是你觉得我们的孩子天生就差人一等,一定要爹娘保护,无法自己展翅高飞?”

    “当然不是,但……”一将功成万骨枯,战场可是尸山血海堆出来的地方,教她这个做娘的怎能不担心呢?

    “歌月,孩子大了,总有自己的路要走,你不可能护持他们一辈子的。”

    “可他们选了一条最危险的路。”她怕,真的好怕啊,他们若有个万一,她该怎么办?

    “世上哪有真正安全的路,你道大宝在皇宫里有待卫环绕,便完全没有危险吗?想想看,你当年不也在皇宫中遇过刺客,那时,侍卫们派上用场了吗?”

    她当然记得,是他以身相代救了她,他们之间也是从那时候起慢慢改变,由彼此憎恶到互相喜欢,尔后相恋相爱,到如今,至死不渝。

    他说的她都懂,事实上,不必他说,早在小二和宝贝儿坚持到北军受训练时,她心里隐约便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了才发现自己放不下,她无法看着自己的孩子上战场,只好拖着他一起混入军中,就近看着两个孩子。

    退位后的俗事缠身,其实是她自己招来的,根本不是他的错,她只是习惯发脾气,然后享受他的安抚和劝慰,感受他的关心和怜惜。

    “对不起,我如果能坚强一点就好了,可我……是我拖累你又迁怒你,天宙,别气我,我不是故意的……”

    “傻瓜。”他走过去,将她拥进怀里。他们夫妻都二十几年了,还会不了解她吗?刀子嘴、豆腐心,外表刚强,内心软弱……这些都可以看做是她的缺点,不过他更喜欢当它们是优点。因为她这种矛盾的性子带给他永无止尽的刺激与欢乐。

    “我们是夫妻,我怎会气你?你放不下孩子,那我们就跟着军队一起出征,反正你我都没有上过战场,就当经历一番不同的生活,也是不错的,不是吗?”

    “你总能将事情想得美好。”所以她惶惶不安的心才会忍不住紧紧依靠他,一刻不原相离。

    “因为它本来就很美好啊,你想想,我们以前聚少离多,如今却能天天在一起,还能陪着孩子,哪儿不好了?”他笑。

    她也笑了,瞧着他的脸,十年了,岁月终天在他的脸上留下一点痕迹,但依然俊美得这么妖孽,还是让眼便怦然心动。也说他说的对,人生本来就很美好,只是她喜欢往不美好的地方想去,而他习惯留住那份美好。

    从今而后,她也要学他,多想想美好的事,比如此刻在他怀里,哪怕行军路远、诸事繁忙,这个怀抱仍旧是美好的。

    她只要想着这个怀抱就好,其他的……她抬着,亲吻了他一下,不美好的事,就留给那些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去享受,她只要拥有这份美好便好。

    于是,她更用力地抱紧他,拥住这一生的幸福。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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