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上楼,Bar的楼上是蓝海的住处,其中有间储藏室,里头摆着一张行军床。单行尔被放在上头,眼眸紧闭,睡得很沈,一旁的茶几上摆着他的外套,于觅心念一动,上前捞了捞口袋,找到他的手机。

    她应该找人来接他。

    这是最适切的做法,尽管有点侵犯隐私,但情况特殊。她按开手机,正要点下通讯录,突然一只手臂从旁伸来,她吓一跳,回眸看见他已醒来,睁着烁亮的眼。

    他睡乱了的发落在额际,使他眼神被一片咖啡金遮挡,闪着某种异样光泽,她感觉胸口好似被什么撞击了下。「你醒了?」

    他没回答。

    「单……行尔?」于觅不解他的反应,她叫唤他,可他没理,她正打算再说些什么,他的身躯便朝她欺了过来。于觅闪避不及,纤瘦的身子被他压制在地。

    他热切的吐息紧紧黏在她耳侧,那感觉有些湿润,她慌了手脚,却不敢作声,怕引来楼下其他人,然后他就会被彻底揍一顿。

    「你……你醒了没?」她声音微微地发抖,他太靠近了,那翕动的嘴唇甚至要碰到她的耳根,她连指尖都开始发麻,试着推抵,但这男人像座山,死都不动,该不会又睡着了?「你——」

    「好喜欢……」

    那低沉而有些沙哑的声音,迷离地在她耳边吐出了这三个字。

    于觅一愣,一时有些回不了神,而他又说了一次。「真的……好喜欢……」然后,他本来垂落的手臂收紧,大掌霸在她腰间,将她整个身子紧紧地拥揽入怀。

    她呼吸一窒,胸口发热。「喂!你——」想也知道他还醉着,告白的对象根本不是她,可面对这种情况,她手足无措,心脏彷佛伴随他的告白被狠狠捏了一把,酸软得跳不动。

    她一下子失却了挣扎的力气。

    然后,他把她抱得更紧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待得够久了,再不出去,海哥肯定会过来,然后等他发现这一幕,绝对是一阵喊打喊杀。她留他不是为了害他,于觅很想挣脱,可他分毫不动,嘴上还是呢喃着:「喜欢……」

    难得地,她竟红了脸。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他宽阔的胸膛紧迫着她的柔软,身上还是那抹Escape男香,她却无法逃离。太久不曾如此贴近感受另一个人的温度,她知道这是一种毒,而毒,是会令人上瘾的。

    忽然,她有些不想挣扎了。

    她想闭上眼睛,想好好体会被人紧紧拥抱是种怎样的感受,不过他喝醉了,失去意识,她这样利用他太卑鄙了。不知道从哪儿生出来的力气让她猛地推开他,终于得到一点空隙,可单行尔异常执着,环抱住她半个身子,咖啡金的脑袋枕在她柔软小腹上,嘴里仍念念有词。「不要走……喜欢……好喜欢……」

    于觅哭笑不得。「你到底是喜欢什么啦!」

    「喜欢你……」

    呃?她两腮热了,还不及回神,就听到他接下来的语句。「……的牛仔裤……」

    原来是牛仔裤!

    「这白痴!」于觅翻了个白眼,手掌在他脑袋上一拍,单行尔呼噜呼噜不知道念着什么,又睡着了。

    她终于得以从他身下逃离,她试着搬动他回床上,不过显然有难度,算了,她累了,不想动了。她坐在他旁边,等海哥上来找她。单行尔沉睡的模样还是很英俊,看不出他性格那么幼稚,不会喝酒还要硬喝,她有一肚子嘲笑他的话,可她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再跟他吵了。

    蓝海走上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睡着睡着掉下床了,我搬不回去。」

    于觅站起来解释,轻描淡写,脸上表情未动分毫,可方才一闪而逝的温柔,蓝海还是捕捉到了。「你——」

    「他喜欢Alexander的裤子。」于觅说出这句话,让蓝海怔住了。「他是个疯子,我第一次遇到。」连喝醉睡着了都念念不忘,倘若Alexander地下有知,肯定很感动吧?

    蓝海没多说什么,帮她把人搬回床上,问她:「现在要怎么办?」

    「让他留下来住一晚吧,酒钱也还没收呢。」像是找到了留宿他的正当藉口,于觅把他手机放回茶几。「我也累了。」

    这一天,于觅没回家。

    蓝海把自个儿的床让给于觅,自己睡在沙发,于觅躺在不熟悉的床上,翻来覆去,尽管洗了澡,可身上彷佛还能闻到Escape的余香,薰衣草混着檀香,飘散不去。

    那男人,是一种毒。

    她脑中浮现这念头,却又无法将那样孩子气又幼稚的他,跟毒这个字牵扯在一块。但若不是毒,为何她只不过被他抱了一下,他身上的温度就已融进了她的体肤,使她光是回想就晕热,虚空得不能自已。

    不,她只是太寂寞了。

    这才是她反常的正确答案。

    于觅盖上被子,把自己蜷成一团,轻哼着SimonGarfunkel的〈Iamarock〉。那调子很欢快,歌词却异常悲伤——别谈论爱情,但我早已听过这些话语,它沉睡在我的记忆里,我不愿惊扰那已逝情感的安息。如果我不曾爱过,我就不会哭泣,我是一块岩石,我是一座岛屿。

    她哼着哼着,慢慢地平静了,不知不觉睡去。

    ★★★

    早上六点多,单行尔醒了。

    他头疼欲裂,彷佛有一群小精灵在他脑中进行改装工程,他不喝酒,从不知道醉后隔天竟这么难受,他不懂这种东西为什么让那么多人愿意一杯接一杯,至少他以后是再也不想碰了!

    「妈的,这里是哪里……」

    他哼哼唉唉地爬起来,睡了一晚的行军床让他四肢快散了,他回想昨日种种,记忆只停留在她为他调酒,然后她笑了,粉唇上扬的弧度是他前所未见的美好,他还以为……她不懂得这样笑。

    不过微笑是世界语言,谁不会?她不对他这么笑,是因为他们合不来。

    像要证实他这个念头似的,单行尔拾起外套,确认身上物品,走下楼来,看见的便是于觅对一个光头男人露出笑容,男人很高壮,年纪大约三、四十,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她扬着唇,细长淡眸如猫儿似地微微弯起,露出白玉般的牙,扎疼了他的眼。

    「你醒了?」于觅注意到他,他模样真够狼狈,浑身衣着乱了不说,头发蓬乱如稻草,下颚生出胡髭,脸色苍白,可他昨日拥揽她的力道却强烈得使她此刻回想起来都有些疼痛。她问他:「好点了吗?」

    她表情还是淡淡的,眼底却泛着柔,第一次被她这种目光看着,单行尔梗佐吸,脑门冲上热气,不知道该回些什么,最后只是硬生生地点了个头。其实他现在浑身痛到不行。

    于觅看出来了,笑了声,倒杯水给他。「都这样了还逞强什么?」

    被她看穿,单行尔好窘,可仍是嘴硬。「我哪有?」不过还是接过水,一饮而尽。

    「那好。海哥,帮他结帐吧!」于觅嗤笑,挑了挑眉,开始清算。「一杯粉红佳人、一杯紫色魔幻、一杯阳光沙滩,还有留他住宿一晚的钱,你看要怎样计——」

    「啊?」连住宿费都算?单行尔瞠目。「你这女人真当我是凯子啊?」怎么感觉每次都想削他一顿似的。

    「这是给你个教训,不会喝就别喝。」尽管调酒易醉,可她调给他的都不算太烈,想不到他还是三杯就倒。「做公关的居然不会喝酒?」

    她的口气完全不是瞧不起,而是一种……属于朋友之间的调笑,单行尔不觉得不愉快,反倒回得理所当然。「我是品牌公关,又不是牛郎。」

    出席宴会他会意思意思举个杯,但实际喝下去的次数少之又少。

    「也是。」少见地,于觅竟赞同了他的说法。「早上九点的班?」

    「是啊。」他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还可以回去冲个澡。

    「几点下班?」

    单行尔抬眉,他几点下班干她何事?

    可她问他的表情,不像过往带着挑衅,而是很朋友的、很关切的询问。单行尔胸口像是碰撞了下,她柔软的眼神使他心脏某处刺疼发麻,一下子忘了跳动。

    「单行尔?」

    她叫唤他的嗓音使他回神,他瞅着她,好似这一刻才真正意识到眼前是个「女人」。她五官仍旧小巧,再怎样也无法与惊为天人之类的形容词画上等号,但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她是他看过最让他联想到「甜」这个字的女人,不是甜美,而是一种足以锁住他喉头的,那种浓烈的甜。

    「大约……七点吧。」他发觉自己的声音,干涩异常。

    「嗯,有空的话,可以来我店里。」这是个友善的邀请,于觅迎着他诧异的眼,笑了。「你不是想买Alexander?」

    「你不是说不卖?」

    「啧,我是老板,我不能改变主意吗?」她挑眉,嘴唇微翘,那拿乔的表情使她看起来可爱得紧,天……

    单行尔脑际浮现一股酩酊感,意外自己怎么还没清醒,直到这刻,他才看到她身上还是穿着Alexander的牛仔裤。不用再说了,Alexander的裤子是为她而存在的,没有一个女人可以穿得跟她一般好看,也没有任何女人可以像她这般矛盾地吸引着他的目光。

    这是错觉,绝对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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