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位男子就是大名鼎鼎的DoctorJohn,傅轻丝看他的目光充满了尊敬和感激。.

    大舅母穿着淡蓝色的消毒衣坐在表哥的病床前,专心致志而又小心翼翼地看着他,好像在守着一件易碎的珍宝。她嘴巴一张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表情悲伤。傅轻丝隔着玻璃看着里面,眼睛红了,眼里又有湿意涌出来。

    大舅母在里面待了很久了,不能再待下去了,有护士走过来,遵循医生的吩咐,过去敲敲门,将大舅母带了出来。

    大舅母擦了擦眼角,抬起头,看见了眼前的医生,眼睛一亮,着急地问:“医生,我儿子情况怎么样?他什么时候会醒?”大舅母的英语不是很好,说得磕磕绊绊,但表达还算清楚,医生也能听得懂。

    DoctorJohn友好地笑了笑,笑容温暖,眼神温和,给人春风拂面的感觉,有种安抚人的魔力。他礼貌地邀请他们过去前面的会客室详谈,大舅舅挽住舅母的肩膀,傅轻丝搀扶着外婆,一行人跟着DoctorJohn走了。

    到了会客室,DoctorJohn请他们坐下,然后给他们每人倒上一杯温水。傅轻丝双手捧着杯子,感受杯子上的暖意,僵硬的身体缓缓舒软下来,但一想到DoctorJohn接下来要说的话,她的心又提了起来。她不着痕迹地瞧了瞧外婆,又瞄了瞄大舅母,精神高度紧张,她紧紧地握住杯子,杯子里的水如同她的心,不安地轻荡着。

    DoctorJohn看了他们一眼,用平缓的声音说:“您们请放心,林先生的手术顺利地完成了,估计第二天他就会醒过来……”他说了很多话,一边说一边观察他们的表情,最后他停顿一下,用沉重的语气说:“不过,很抱歉,有一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您们,林先生的性命保住了,但他的双腿失去了知觉,今后不能走路……”他宣布了林恺瘫痪的的事实。

    傅轻丝当时从薛珊口中得知这个不幸的消息的时候,她完全不能接受,心里始终觉得可能是薛珊弄错了或者她是在骗她,她心里还是存着一丝希望,但这时DoctorJohn的话将她仅存的幻想打破了。这是真的,是千真万确的,她无法自欺欺人了。

    她马上抬眸望向外婆和大舅母,外婆没有出声,安静地坐在那儿,拿着一块手绢不停地擦着眼泪,身子微微地颤抖着,但没有过激的情绪,她应该是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了。而大舅母却反应过激,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地问DoctorJohn:“医生,您说什么了,我怎么听不懂,阿恺他到底怎么了?”

    大舅舅按住大舅母的肩膀,轻声细语地劝说她坐下来,大舅母不顾不管,身体不停地扭动着,挣扎开大舅舅的手,转头盯着傅轻丝,大声说:“轻丝,你告诉舅母,医生说什么了,阿恺他没有事是不是?”

    傅轻丝看到大舅母眼里有着巨大的悲伤和迷茫,她知道大舅母已经听清楚医生说的话了,但大舅母不敢去相信,不让自己去相信,她再也忍不住,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她掩着嘴说不出话。

    大舅母见傅轻丝不回答她,她将目标放在门边的薛珊身上。她跑过去,拉着薛珊,焦虑而无助地问:“Susan,你告诉我,阿恺怎么了?”

    薛珊的手臂被大舅母抓得很痛,她蹙着眉,看了大舅母一眼,别开头,一字一顿地说:“阿恺,他,以后不能走路了……”

    大舅母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她用力地椅着薛珊,哭着说:“你骗我,怎么可能会这样,你一定是在骗我……”

    大舅舅走过来,将大舅母拉入怀里,轻声说:“你别这样,冷静点……”

    大舅母满脸戚色,泪如雨下,双手攥着大舅舅的衣领,说:“阿博,阿恺没事的,对不对,一定是他们听错了……”

    “琳,琳……”大舅舅双眼通红,喊着大舅母的名字,紧紧地抱着她。大舅母情绪激动,疯狂地质问着,突然身子一软,在大舅舅怀里昏了过去,会客室顿时一片混乱。

    大舅母被送进了病房,医生给她输了液,她正在安静地睡着。表哥还在加护病房里,暂时没有醒来。外婆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在众人的劝说下,由薛珊陪着她过去表哥的住处休息了。

    傅轻丝疲惫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目无焦距地望着走廊的某一点。短短的二十四小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她不知道怎么样去应对。一种无力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来,她的头脑像塞满了稻草,乱七八糟,无法思考。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傅轻丝坐在安静的走廊昏昏欲睡的时候,口袋的手机嗡嗡地震动起来,她惊了一下,坐直了身子,慢一拍地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手机在震动。她掏出来,看见了曲沐逸的名字,她有点疑惑,算了算时间,他这时应该在飞机上的,怎么会有时间打电话给她呢。她站起来,走到走廊的另一头,接通了电话,“喂……”

    曲沐逸低沉的声音传来,带着歉意,说:“轻丝,我现在无法立即赶过来,抱歉。”

    “发生什么事了?”傅轻丝问。

    “公司有点急事要处理,还有,妈病了。”曲沐逸说。

    傅轻丝连忙问:“妈怎么了?”她知道曲夫人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一直在仔细调养着。

    “是老毛病了,不用担心。”曲沐逸大略解释了一下,然后问她,“你那边怎么样?”

    傅轻丝一想到林恺的病情,心就隐隐作痛,她喉咙哽咽,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意,语调沉重,将事情完完整整地告诉了曲沐逸。

    曲沐逸听完后,静默了几秒,说:“我坐明天的飞机过来。”

    在这一刻,傅轻丝很无助,很想找一个人依靠,很想曲沐逸马上出现在她身边,陪着她,给她支持和安慰。但她也很清楚地了解现在的情况,曲沐逸公事缠身,母亲又病了,于情于理这个时候都应该留在国内,更何况他过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你不用过来了,在家处理公事和照顾妈吧,表哥的手术很成功,病情稳定了,这儿有最好的专家坐镇,没什么事儿的。”傅轻丝说。

    曲沐逸嗯了一声,没有明确地回答,他嘱咐她:“记得按时吃饭,多穿衣服,要好好照顾自己。别想太多,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活着才有希望,才能拥有一切想要的。”

    是啊,事已至此,再怎么样哭泣悲伤都无补于事,要接受现实,坚强起来。活着最重要。人只有活着才能创造奇迹。

    其实这是一次重生,是人生的另一个阶段,是新的开始。应该好好珍惜眼下的一切,而不是沉浸在痛苦里,走不出来,萎靡不振。她希望表哥醒来之后,能够明白这一层道理。

    她和曲沐逸再说了一会话,才依依不舍地结束通话。她走了回去,遇到了大舅舅,大舅舅坐在椅子上,垮着肩膀,脸埋在手心里,完全没有了以前的英气和神采。

    “舅舅。”傅轻丝轻轻地喊了一声。

    大舅舅抬起头,他眼里充满了血丝,下巴有着青色胡茬。她看着舅舅,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舅舅他老了,不再年轻了。

    “你进去房间睡一下吧,忙了一天,你也累了。”大舅舅对傅轻丝说。

    是啊,一天就这样过去了,到达这片陌生的国度的时候还是白天,眨眨眼,已变成晚上了,医院越发空旷寂寥,沉闷的环境压得人的心惴惴的。

    傅轻丝在大舅舅身边坐下,摇摇头,说:“舅舅,我不累,您去休息,我来守夜。”大舅舅的眼睛都熬红了,应该好几天没合眼了,再这样下去,身体怎么能受得住呢。

    大舅舅不肯听傅轻丝的话,硬是要她去休息。傅轻丝争不过大舅舅,只好妥协了,决定赶紧进去睡一下,然后快点起来守夜,让大舅舅去休息。

    傅轻丝轻轻地推开大舅母病房的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和衣在房间的沙发上躺下。长途跋涉,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马不停蹄地赶到医院,发生了一堆事情,混乱不堪,一直忙到现在,滴水未进,却很神奇地觉得不渴也不饿。她挺感慨的,有时人真的很强悍,韧性很强,千万别小看人的爆发力。

    虽然傅轻丝和大舅舅说她不累,但她躺下不久,眼皮就耷拉了下来,瞌睡虫袭来,很快就坠入了梦乡。不知道睡了多久,睡得昏昏沉沉之际,她突然听见房间里有动静,动作快过意识,眼睛还没睁开,身体已经一骨碌爬起来。

    房间留着一盏柔和的壁灯,从未完全拉合的窗帘看出去,窗外灰蒙蒙的一片,黑夜过去,黎明来临了。她揉了揉眼睛,看见大舅母已经醒过来了,正坐在床上,眼睛的焦点不知道落在何处,双目无神,精神萎靡。

    傅轻丝穿上衣服,走过去,轻轻地喊了一声:“舅母……”

    大舅母缓缓地抬起头,将涣散的视线慢慢地聚在傅轻丝的脸上,喃喃地问:“阿恺呢?”

    “舅母您别担心,表哥在病房里。”傅轻丝握住大舅母的手,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表情,生怕她再像昨天那样崩溃和疯狂。

    “我想去看看他。”大舅母一边说一边挣扎着下床。

    她还不知道表哥醒来没有,不过按目前的情况估计,应该还没有醒,不然的话早就传开了,不会如此安静。

    “好,好,舅母我陪你。”傅轻丝连忙搀扶着大舅母下床,拿衣服给她穿好,带着她往门口走去。

    临睡的时候,她原本打算小憩一下,然后换大舅舅去休息,谁知却睡了那么长的时间,如果不是听到大舅母弄出的动静,她还能继续睡下去,睡到日上三竿也有可能。

    傅轻丝打开病房的大门,往走廊上看了看,看不到大舅舅的身影,不知道他跑去哪里了。她和大舅母坐电梯上到加护病房的楼层,电梯门刚打开,就听到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有几个护士步履匆匆地从她们眼前快步走过去。

    傅轻丝不明所以,踏出电梯,看到走廊右侧的一间病房门前有护士不停地进出,她还瞧见DoctorJohn从走廊的另一头走了过来,一个护士迎上前,和他边交谈边走进病房。

    傅轻丝的心急促跳动起来,是不是表哥出了什么事了,这个念头刚形成,她手上就传来一阵疼痛,大舅母用力地抓紧她的手,指甲深深地陷进她的肉里,她颤抖着声音说:“阿恺……阿恺……”

    傅轻丝按住大舅母的手背,冷静地说:“舅母您别急,我们过去看看。”

    两人快步走过去,病房门被关着,从玻璃窗望进去,看见医生和护士团团围住病床前,不知道在做什么。大舅母喊着表哥的名字,想往里面冲,大舅舅不知道从哪里走了过来,拉住了大舅母。

    “舅舅!”六神无主的傅轻丝看见大舅舅,心里很高兴。

    “阿恺,阿恺……”大舅母嘴里不停地叫着表哥的名字。

    “别慌,冷静一点……”大舅舅困壮里乱动的大舅母,说,“阿恺醒了。”

    表哥醒了?!傅轻丝啊了一声,抬头看了大舅舅一眼,连忙转身趴在玻璃窗上。

    大舅母闻言,安静了下来,眼里迸出欣喜的火花,嘴唇颤抖着说:“真的?”

    “真的,医生在里面给他做检查。”大舅舅点点头。

    大舅母挣扎开大舅舅的手臂,像傅轻丝一样趴在玻璃窗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房里的情况。

    DoctorJohn在病床前忙乎了一会儿,然后侧开身,和身边的护士说话,傅轻丝睁大眼睛,清楚地看到躺在病床上的表哥的眼睛睁开了,他似乎有所感应,慢慢地将视线投到玻璃窗上。和表哥的视线对上,傅轻丝激动地掩着嘴,压抑着哭声,旁边的舅母小声哭泣起来,她咬着嘴唇,不停地用手背擦着眼泪,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表哥。

    DoctorJohn说表哥醒过来了,性命无忧,但还要在加护病房观察几天,等他恢复一些,再安排他做一系列检查。傅轻丝谢过DoctorJohn,和大舅舅大舅母一起进去病房看表哥。

    大舅母握住表哥的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生怕他消失不见了。表哥对他们虚弱地笑了笑,嘴唇蠕动,很艰难地开口说话,分别喊了他们的名字。

    爸。妈。表妹。

    很简单的几个字,却让他们激动不已。

    傅轻丝强忍着泪,嘴边一直挂着笑容。她看着林恺,心里滋味万千,他们只是一年没见,却仿佛隔了一世那么久,她差点就见不到他了。

    表哥的身体太虚弱了,很快就消耗了精神,支撑不住,沉沉地睡了过去。

    傅轻丝从病床出来,靠在走廊的墙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抬手擦掉眼角的湿润。蹬蹬的脚步声传来,外婆和薛珊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一头,“囡囡,阿恺他……”外婆在薛珊的搀扶下走得飞快,傅轻丝连忙迎上去,扶住外婆的另一只手,说:“表哥他醒了,不过又睡着了。”

    外婆拍了拍胸口,双手合十,嘴里念着阿弥陀佛,祖先保佑。薛珊望了望病房的门,踌躇片刻,低声说:“我进去看看他。”

    傅轻丝透过窗口,看着病房里的薛珊,想起了表哥的腿疾,眼底浮现一丝担忧。大舅舅扶着大舅母走了出来,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额头,惭愧地说:“哎,看我这个糊涂虫,昨天竟然忘记给你们准备吃食了。轻丝,舅舅忙糊涂了,你肯定饿坏了吧?”

    一直紧绷的那条弦终于松下来了,傅轻丝感到肚子饿了,她诚实地点点头。外婆心疼地看着傅轻丝,说:“你这个孩子不会照顾自己,你舅舅忘记了,你也不会去找点吃的吗,饿坏了怎么办。快,跟我下去吃点东西。”

    “外婆,我昨天不饿。”傅轻丝笑了笑,招呼大舅母他们,“舅舅舅母您们也一夜没吃东西,一起下去吃吧。”

    “对,大家一起去。”外婆下了命令,大家只好服从了。

    医院附近敲开了一间中餐馆,他们去了那里吃早餐。傅轻丝喝着软糯的小米粥,身体暖和起来,身上的疲惫也随着消失。她托着下巴看着店外的车水马龙,心里有点忐忑,如今表哥醒来了,可喜可贺,但接下来要如何告诉他腿疾这个坏消息呢,这个问题很棘手。他知道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她不敢想象下去。

    表哥在下午的时候又醒来了,他眼里充满了歉意,说他不孝,让他们担心了。大舅母抱着表哥哭得稀里哗啦的,不停地说:“我的好儿子,你最棒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而外婆则揉揉表哥的头,意味深长地说:“傻孩子,说什么傻话,无论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阿恺,只要活着,比什么都好。”

    过了几天,表哥度过了危险期,他从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他的情况逐渐转好,力气慢慢恢复,脸色红润起来,大家为他的恢复感到高兴的时候,表哥他自己开始察觉到身体的异状。

    他醒来后,动不了,吃喝拉撒一直有专人照顾他,他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对劲,以为做完手术后身体虚弱,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但这日他无意中发现自己双腿没有了知觉,无论他怎么用力捶,都察觉不到疼痛,他想挪动双腿,却使不上力,一寸也动不了。他颓然地躺在床上,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巨大的恐慌从心里升起来,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

    当傅轻丝端着保温瓶走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林恺静静地躺在床上,表情木呆,目无焦距,连她进来也没有察觉,房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气氛,他脸上是一片绝望的灰败之色,仿佛毫无生气的死人,让人看着心里发悚。

    傅轻丝的手一抖,把保温瓶摔在地上,她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心仿佛跳出嗓子眼,她大声喊着表哥的名字,在他眼前挥舞着双手。不知道过了十几秒还是几分钟,林恺才有了反应,他慢慢地将目光转到傅轻丝身上,眼里是一片复杂之色,有绝望有迷茫有无措,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轻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字字清晰,他说:“我的腿是不是出问题了?”

    林恺对她说,他的腿是不是出问题了?

    虽然是疑问句,但她分明清晰地感受到他语气里面的肯定以及绝望。

    傅轻丝像被人施了定身咒,瞬间僵立在林恺跟前,还在空中挥舞的双手突兀地停在眼前,不知道是收回去还是怎么样。她被林恺眼里复杂的情绪吓住了,手脚僵硬,嘴唇蠕动,却发不出声音。

    他还是察觉到了。纸包不尊,这是必然的结果。

    林恺用深沉如水的眼眸看着手足无措的傅轻丝,嘴角扯出一抹极其难看的笑容,他缓慢地收回目光,合上眼睛,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一个毫无生气的木偶人。

    傅轻丝被眼前的这一幕刺痛了眼睛,她扑到林恺床前,紧张地握住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喊他:“表哥,表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她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吓到表哥,只能放轻声音,一遍一遍地喊着他。

    她心里忐忑不安,不知道该怎么样处理眼前的状况。她曾偷偷猜想过表哥知道病情后的反应,或悲伤过重,或竭斯底里,或难以置信,但没有想过是眼前的这一种。不吵不闹,不追问不哭泣,仿佛早有心理准备,心平气和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但过于平静则显得异常,若心已死寂如水,那这将会是一个令人非常担忧的情况。

    林恺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得近乎雪白的床单。无论傅轻丝怎么样叫他,他都没有反应,如果他不是还有呼吸,她差点怀疑他已经没有了心跳。

    “表哥,你和我说说话好吗,不要吓我,我……”傅轻丝抽泣着,声音颤抖。

    林恺听到她的哭声,终于有了反应,他掀开眼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手指微动,触了触她的掌心,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傅轻丝见到林恺张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心里异常欢喜。她知道这是他对她的话的回应,他怕她哭,怕她害怕,他的那一眼包含了很多情绪。她知道他在安抚她,虽然他没有说话,但他能有反应,这已是一件好事了。

    她抱住林恺的手臂,柔声说:“表哥,你不要胡思乱想,要好好休息,天无绝人之路,人能够创造奇迹。只要活着,就有任何可能。”

    之后傅轻丝无论做什么说什么,林恺再也没有任何回应了,他只是闭着眼睛安静地躺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傅轻丝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就放轻脚步,掩上门出去了。她打电话给大舅舅,将表哥的情况告诉他们,然后去找主治医师。

    DoctorJohn不在办公室,但专家团的医生在,傅轻丝用简洁的语言叙述了表哥的情况,医生回复的话里有一些专业术语,她听不懂,但连蒙带猜地也理解了医生的意思。

    病人情绪波动比较大,要照顾好他的情绪,悉心照料,不能流露出丝毫不耐烦的情绪伤害病人的感情。亲朋戚友要给予关怀与鼓励,给他更多的温暖。如果病人钻牛角尖,严重影响生活,必要的时候可以约见心理医生。

    傅轻丝谢过医生,沿着走廊回去病房,在病房门口遇到了赶来医院的大舅舅他们,她将医生的话转述给他们听。大舅母抓住傅轻丝的手,询问表哥之前的反应,傅轻丝一五一十地讲述出来,大家听完后沉默了下来,站在病房门口犹豫不决。

    大舅母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她深吸一口气,说:“我进去看看阿恺。”

    “我和你一起去。”外婆说。

    一群人一起涌进病房对表哥的帮助不大,反而会引起他的情绪波动,不如分批进去。于是大舅母和外婆先进去病房,傅轻丝他们则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

    走廊静悄悄的,远处时不时传来脚步声或移动病床摩擦地面的声音,有一种压抑的感觉在蔓延,令人心里堵得慌。

    大舅舅沉默地坐着,片刻后重重地叹息,傅轻丝惊愕地抬起头,在商场上叱咤风云,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舅舅,此时却将情绪写在脸上,他满脸哀色,眼眸里竟然有着一丝罕见的不知所措,整个人苍老了不少。

    傅轻丝靠近大舅舅,拉住他宽大的手,低低地喊了声:“舅舅。”

    大舅舅转过头,对着她苦涩地笑了笑,拍拍她的手背,说:“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苦难经常伴随在人的左右,成为人生的必修课。这是一道坎,阿恺始终要跨过去的,不能就此消沉。有我们守护着他,即使他站不稳,我们也要扶着他跨过去。”

    “嗯。”傅轻丝将头靠在大舅舅的肩膀上,感到了安心和轻松。

    他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要不离不弃,同舟共济。无论表哥变成什么样子,他始终是他们心里的林恺,那个美好的、无所不能的男子。她坚信,这一道坎他一定能跨过去,无论花多少时间。

    大舅妈和外婆在病房里待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才满脸疲惫地走出来。因为病房的门关着,傅轻丝不知道她们在里面说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大舅母扶着外婆坐下,她擦了擦眼角,说:“阿恺一直沉默,不肯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说到最后,她哽咽了。

    “阿恺是个好孩子,他会振作起来的。虽然他不肯和我们说话,但我知道他有在听我们说话,他会理解我们的意思。给他时间,等他消化这个消息,平静下来,他就不会这样了,我相信他。”外婆笃定地说。

    大舅母闻言,叹了口气,对一直沉默的薛珊说:“Susan,你进去看看阿恺吧,他不理睬我们,你说的话他或者会听呢。”

    傅轻丝闻言,歪过头看薛珊,她来到医院后就坐在一旁,不言不语,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果不多加注意,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如今表哥变成这样子,他们的路该如何走下去呢?她会接受这样的表哥吗,会陪他度过这段艰难的日子吗?

    薛珊抬起头,敲与傅轻丝的视线对上,傅轻丝感到尴尬,连忙微笑,将目光移开。薛珊站起来,对大舅母点点头,然后推开病房的门,走了进去。

    傅轻丝不知道薛珊在病房里待了多久,总之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由白天转到夜晚了。

    “阿恺睡了。”薛珊说。

    “他肯开口说话吗?”大舅母急忙问。

    薛珊在大舅母希冀的目光里摇摇头,大舅母顿时如泄了气的气球,浑身无力,软软地坐回椅子上。

    “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欲速则不达。别将这种负面情绪传给阿恺,医生说了,阿恺的情绪很重要,作为家人,我们是他坚强的后盾,要保持乐观的心态。”大舅舅说。

    众人闻言,点点头。

    表哥虽然不肯说话,不肯和他们交流,但还是配合治疗,该打针的时候就打针,该吃药的时候就吃药,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沉默不语,像木偶一般行动着。他的身体状况一日、比一日好,他们看在眼里,又喜又忧。

    傅轻丝一直留在英国,每天的时间都花在医院里。前几天曲沐逸打电话给她,说公司的事务已经处理完,曲夫人的病也无大碍,他可以过来了。

    傅轻丝听到这个消息后很高兴,三天后,曲沐逸到了,再后来,表哥的情绪和病也都慢慢好了……

    一切都变好了,一切都在变好,幸福,就是这样吧……

(快捷键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快捷键 →)

加入书架书签 | 推荐本书 | 打开书架 | 返回书页 | 返回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