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米虫

第一百章在其位未必谋其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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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厚谦心里划过一丝不悦,面上却不露分毫声色,依然挂着和风细雨的微笑,欠了欠身,说道:“吴副市长,换人恐怕有难度,我市精通俄语的人才一直处于阳盛阴衰的局面,这个语种女性稀缺得厉害,虽说咱们多次引进该语种人才,依然稀缺得跟那国宝大熊猫一个级别。.不是我在您跟前表功,为了给您寻摸一个既具专业水准,又符合您心意的全能型翻译,我可真没少费脑子,挑来选去,还就安然最符合上述条件。”

    吴凤英皱着眉头,撇着大嘴提着大嗓门严肃地说道:“老杨,这我要批评你!领导干部要有与时俱进的政治觉悟,以偏概全要不得!你这政府大总管不要光盯着咱们这个小家,要放眼大家!咱们孙书记一直很重视我市的人才引进工程,市委市政府每年都花大力气引进各类人才。

    呐,前不久,咱们市委市政府还联合推出了《关于推进人才集聚工程的实施意见和办法》,怎个到你这儿还越引进越稀缺?照你这意思,咱们市现在除了安家老姑娘,再找不出个懂俄语的了?据我所知,她姐姐安心就是这方面的拔尖人才嘛!”

    杨厚谦听闻她开始上纲上线,急忙说道:“吴副市长批评得对,以后我一定加强这方面的学习,力求与市委市政府保持高度一致。刚才是我没说明白,让您产生了误会,您听我慢慢跟您解释。

    安心是咱们外事办二把,正处级,口头借调干部不符合行政程序,您势必坚持借调安副主任,我们必须按行政程序走,以市政府的名义向组织部递交书面借调申请,能不能批复下来还两说着,按以往的经验分析,希望不大。

    再有几个符合条件的女同志,不是陪领导在外考察调研,就是在家休产假或是待产。不瞒您说,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还真动了给您配备一男性翻译随行的念头,再一想您家大老马同志那个脾气……哎!”

    眼见着吴凤英脸色变了几变,他心里划过一丝不落忍,拿他人之短来说事,终归缺少了君子身上的那份坦荡荡。.

    说起来吴凤英还是个比较有实干精神的官员,政治嗅觉灵敏,也非常珍惜自己的政治羽毛,除却她当年主动躺在生产队长身下,用一个女人最宝贵的贞操换取工农兵大学生指标,这一个带有特殊时代烙印的人生污点外,她今天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着埋头苦干得来的。

    吴凤英面色微愠,大喇喇地看向他,多年的官场摸滚打爬,虽然没有练出一双火眼金睛来,看人还是有些准头的。杨厚谦这个人很是懂得进退,从不越雷池一步,要不庄德全也不能把他放到政府大总管这把交椅上。

    只是他今天的行为很是不正常,可以说是反常。以往只要自己否决的事,他基本不再多话,直接领命去办,这样费劲巴力地搬出她家那个粗人大老马来说事,还是第一次。这里面有问题!而且沟沟渠渠里的水还挺深,自己如果不想湿鞋,就坡下驴是万全之策。

    有时候,在其位未必就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谋其政,这一点政治觉悟她吴凤英还是有的。至于背后力推安家老姑娘上位之人是孙峥岐还是庄德全,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全力配合他们的需要达偿所愿,这才是自己当前的首要政治任务。

    不识时务,那是政治不成熟的表现,她还没血彪到给党政一把手肺管子插葱的地步。她贪恋权利,热衷权利,拼了血命地追逐权利,只因权力是个好东西,能把黑的漂成白的。

    有些事不是别人不说就可以当它不存在,也不是自己不去回忆就会忘记,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会更加清晰。

    多年来,母亲那封信就像一道符咒把她死死地钉在一个耻辱的框架里,时隔这么多年她依然清晰地记得,公社党委书记满足地从她身上起来,从军大衣口袋里掏出工农兵大学生招生表扔给她那一幕……

    她掐断思绪,抬手搓了搓脸,不着痕迹地抹去溢出眼角的泪花,黯哑地说道:“回头你让安家老姑娘翻译的时候把嗓子给我亮开了嘟噜,别在嗓子眼里哼唧。”

    杨厚谦察觉到她的情绪不对,起身拎起暖水瓶过去给她的杯子续上水,说道:“明天安然过来报道的时候,我跟她好好谈谈。”

    吴凤英很快调整好情绪,端起杯子喝了口水,说道:“再谈蚊子也变不成咪咪嘎(知了),就这么地吧,你也别去费那唾沫星子了,由着她哼唧去唧,你派人抽空跑趟残联,帮我借个助听器来备着,秘书的事你抓紧落实。”

    杨厚谦听她要助听器,有些哭笑不得,放下暖水瓶,说道:“那我就不打扰您了,秘书的事我回去就给您着手挑选。”转身走出办公室,轻轻给她带上门。

    吴凤英看着关闭的木门出了会儿神,微微向左侧了下身,从腰上取下一串钥匙,选出其中一把插入办公桌抽屉,轻轻拧了下,拉开抽屉,从底部抽出一封泛黄的信,在手里摩挲了会儿,抽出信笺,缓缓展开。

    凤英:你回城的事我和你爸商量过了,自古求人不如求己,这事还得靠你自己,妈想过了,就用你自己最宝贵的东西去换回城指标吧,妈也知道这个不光彩的法子会毁了你,可这是你眼下唯一的出路,听说不少女知青都是这么回来的。凤英,不回城你这一辈子就毁了,回城你这一辈子也毁了……

    泪水悄然滑落,她把信笺反手扣在桌面上,转身看向窗外。

    她至今想不明白传统的母亲当年在看到大批知青返城后,为什么不想办法托人把她办回城,却教唆自己的女儿去卖身换回城指标?她很想知道母亲给自己写这封信时,是怀着怎样的一种的心情?明知道那么做她这一辈子就毁了,还执意唆使她去做,这份勇气打哪儿来的?

    她至今想不明白传统的母亲当年在看到大批知青返城后,为什么不想办法托人把她办回城,却教唆自己的女儿去卖身换回城指标,她很想知道母亲给自己写这封信时,是怀着怎样的一种的心情?明知道那么做她这一辈子就毁了,还执意唆使她去做,这份勇气打哪儿来的?

    嫁给机车工大老马是她自己的选择,结婚程序一切从简,没有酒席,没有迎亲的彩车,中午去他家吃了顿饭,下午她赶回北海镇开常委会,路上她提议买几斤糖拿到单位意思一下,大老马一句话顶回来,差点没气死她!他说:“吴凤英,你好意思跟人大闺女一样满世界张罗吗?还是你觉得你自己有穿凤冠霞帔的身价?咱别光着腚推磨转着圈丢人啦,也就我不嫌弃你这二道茶,换别人陪嫁铺龙床也不要你。”

    大老马的话像一根长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再也没拔出来。无爱的婚姻不代表无性,儿子出生后,狼烟四起的家庭大战转入间歇性地域战争,大老马别的本事没有,在床上有使不完的蛮力,后来干脆把使不完的蛮劲延伸到她的工作中,家里家外地闹腾着让她与所有雄性保持距离,为了自己的政治前途,为了给儿子一个安定的大后方,她吴凤英除了妥协无路可走。

    这几年,看着父母一天天老去,她也曾尝试着站在母亲当初的立场,从她的视角出发,寻找她写那封信的初衷,想找一个能够原谅她的答案,一个合理的解释也行。儿子告诉她,人的思想是独立的,即使是血脉相连的母女,也会因为缺乏相交点而无法融汇贯通。

    吴凤英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泪,咧着大嘴低语道:“妈哎,你这一个馊主意,可把你闺女这辈子毁干净了,连下油锅都省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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