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既然也知道,为什么还……”

    “因为事关人命,我们拖不起时间;而且骰子已经掷出,既然借到了尼特霍格的力量,无论如何只能赌一把。”蓝发青年看看时间,做了几个深呼吸,改用坚定的口吻吩咐道,“开始准备吧,把御座和生命维持设备都带去武道馆大厅,然后你一个人留下等待——你我都会全程在场,尼特霍格不会有造次的机会。”

    月寒也不再说什么,立刻离开办公室去调集人手了,苍后也走出医院,准备迎接那位危险却重要的来访者。中午12点已过,校园各处人都很少,这样即使在“分离”过程中发生什么,也不会招来太多注意——苍后本是这样盘算的,但随着校门越来越近,他心头有片无法描述的阴影也越发浓重。

    黑龙王的协助到手得太容易了,以他的性格,怎会不收取任何报酬就同意伸出援手?还是说,他打算到了最后一刻才提条件?

    不等苍后想通,大门外熟悉的少年身影就映入眼帘,讽刺的是,他今天特意穿了海牙学院的制服。“……为什么打扮成这样?”实在不知该说什么的大团长只能冷淡地以此为开场白。

    “我毕竟还是这里的学生,穿校服来学校不是天经地义么?”

    银弦无视苍后难看的脸色,跟着他穿过了打开的结界,路上两人没有一次交谈。谁知抵达武道馆时,苍后发现虞菲和所有正式骑士都等在那里,一见银弦,阵阵愤怒难抑的斗气和低吼顿时从其中升起,宛如被逼进了绝境的狼群。“等等,大家……”苍后想劝他们冷静下来,造成这种局面的人却按住他的肩,没有一丝慌乱地先开口了:

    “没想到还有欢迎仪式,各位真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没这个必要,你们再不信任我,也总能相信他和里面的龙月寒吧。稍后要进行的事情你们帮不上任何忙,所以不管听到什么、感应到什么,都绝对禁止打扰或干涉——赫尔梅斯,你能让他们保证吗?”

    蓝发青年无法立刻回答,而骑士们要控制住攻击的冲动就已经竭尽全力,只有虞菲用恳求的目光望着银弦。最后谁都没有留下承诺,在数道视线的推动下,武道馆的大门在苍后和银弦背后关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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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进来的两个人,早有心理准备的月寒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就从病床边退开,反而是银弦被眼前的景象惊到,高傲又冷漠的表情也暂时不见了。“……这家伙到底经历了什么?”黑龙王的化身皱起眉头,“气息都紊乱到这个程度了,真亏他还能活着啊。”

    “别明知故问,尼特霍格,开始之前你还有什么要求?”

    苍后的话音微微颤抖,对方则用他最不想听到的回应了他的猜测。“你终于想到问了。”银弦露出阴沉的微笑,“很简单,分离结束后,告诉我布琳希尔德破坏‘冈格尼尔’的真正原因——以你海牙大团长的身份,以及诸神使者之名起誓。”

    月寒不解地来回望着他们,而苍后只沉默了几秒,就把手按在双蛇杖顶端,掷地有声地道:

    “——我赫尔梅斯,以斯提克斯河之水起誓(Styx,希腊神话冥界中的众河流之一,宙斯曾规定所有神只立誓时,都必须对着斯提克斯的河水发誓),接受你的条件!”

    眼镜少年这才满意地点头。苍后便不再多话,双蛇杖一挥,无数条神秘文字和符号构成的金色光带呼啸着涌出,飞到魅堂的正上方开始编织法阵。与此同时,寒风卷过,银弦也变成了银发红眼、身后摇摆着龙尾的模样,这一瞬间产生的强大压迫感,让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尼特霍格”的月寒震惊不已。

    仅是现出这么一小部分的原身,他就把整座建筑完全纳入了自己的气势支配之下。

    这时,分离术式编织的庞大法阵已经成形,并从中心降下一个一模一样、足球大小的复制品,无声地落在魅堂胸口。然而,被印上了术式的鹰王化身没有一点反应,即使憎恶了千万年的宿敌就在咫尺,他也全然不觉。“……尼特霍格,‘同步印章’已配置完毕,你也该履行承诺了。”望着表情复杂的银弦,蓝发青年不动声色地催促,“我应该从何处开始?”

    黑龙王报以不耐烦的一瞥,但还是认真起来开始分析。“首先将‘冈格尼尔’定位,解除与宿主的内在联系,再设定从灵体转化为实体的时机,最后一口气抽出……”他沉吟一会,翘起了嘴角,“步骤简单得很,奥丁却在符文排列上用了这么多障眼法,明显是想独占术式发动权,可惜他没有算到全部——赫尔梅斯,先启动最内环排列成三角形的短术式,按逆时针顺序。”

    事到如今,苍后终于决定封印心中疑虑,随即将力量注入银弦指定的位置。得到宙斯之子的神力,三角形中的符文马上被一一点亮,并发出引擎运转般的啸声,魅堂身上的印章法阵也跟着产生了同样变化。“由内向外数第三环中的术式,从符文<inguz>开始顺时针发动。”银弦很快指出下一处,“因为原本要定位的完整‘冈格尼尔’粉碎了,进行‘连结’会多花些时间。在我确定下个步骤前,保持这部分术式的运转不要停。”

    “……我知道了。”

    对只能默然旁观的月寒来说,这光景实在太不可思议:分属不同神话体系、立场也完全相反的代行者与神话兽,竟然也能和谐合作,“邪恶”的那一方还扮演着指导者的角色。随着繁复的术式一点点被破解,大厅里充盈的神力和灵气逐渐传到武道馆之外,自然也被心焦的骑士们察觉了。“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叶莺紧抓着自己的发辫,不顾头发已被绞得乱七八糟,“那家伙……那家伙果然在欺骗我们吗?!”

    靖翔只能默默地抱住双眼发红的她的娇小肩膀,因为现实正如银弦所说,众骑士除了等待什么也做不了。而他们不知道,馆内的分离进程正要迎来最后的步骤。银弦停住指点法阵的动作,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可称为“犹豫”的神色。“尼特霍格,只差抽出碎片这一步了吧?”苍后奇怪道,“有什么问题吗?”

    “的确有,不过与我无关,是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

    黑龙王看了一眼大门,把视线转回蓝发青年身上。“我之前也说过,奥丁是以神剑的‘完整’为前提创造术式的,但前提已被推翻,取出时恐怕也不会对宿主那么体贴了。”他“啧”了一声,“你们最好先按住他,稍后这家伙可能会痛得要死。”

    苍后闻言脸色大变,月寒更是直接跳了起来。“怎么可以!神剑破碎时他已经受到那么严重的伤害了,如果再……”“那只是精神上的‘痛’,不会真正损害他的身体,碎片取出后就会停止。”银弦淡然指指法阵的最外环,然后动身走向门口,“把这里的术式一次全部启动,后面就没我的事了。”

    “……你……不看到最后?”

    眼镜少年回过头来,红眼闪烁着莫测的光芒。“吉伦卡玛这个样子已经够难看了,若再被我看到稍后的场面,他会失去作为我宿敌的资格。而那样就太无趣了。”银弦用听不出情感的口吻回答,“至于你的承诺,改天再履行吧。”

    话音刚落,银弦就走出了大门,在门重新关闭前,苍后听到了骑士们的惊叫和翅膀拍动远去的声音,但他现在也顾不得外面了。“……月寒,能交给你吗?”他艰难地鼓动着声带发问。第五任御座虽然脸色苍白,还是努力点了点头。

    “那么,要开始了……御座,委屈你再坚持这一会!”

    苍后猛地瞪大眼睛,将激流般的神力一口气注入法阵,同时带动了同步印章。已经全部锁定的神剑碎片被符文大力拉扯,顿时像被钓出水的鱼一样,争先恐后地飞往“外界”——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病床上的少年发出让人不忍倾听的高声惨叫,身体伴着异响弯成了不自然的弧形,月寒立刻扑上去将他牢牢按住。只见一片辉煌的光幕从魅堂身上升起,形状各异的碎片状物体陆续从中出现,并以极快的速度增加着。“拜托了,快一点……”紧握双蛇杖的苍后视线模糊了,同时在心里不断祈祷:

    不管是哪里的神都没关系,求求你,请早点结束这孩子的痛苦!

    然而,不像苍后和月寒还能保持神智,魅堂的悲鸣让骑士们本来就脆弱的精神防线几乎崩溃。就在他们打算抛开一切、直接冲进武道馆去看个究竟时,一声轰响突然传遍校园,然后突兀地万籁俱寂,惨叫声、吵嚷声、脚步声甚至是风声,都完全消失了。

    ——咚!

    一声,接着又一声,渐渐变得有规律而连续。以武道馆为中心,明亮却不刺眼的白色光芒慢慢扩散开来,像轻纱又像薄雾,柔和地笼罩了整座海牙学院。

    “这种光……还有这个力量……”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意识到了——这是终于从背负神器的宿命中解放出来、即将苏醒的鹰王生命的鼓动。

    (第一百八十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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