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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闵女士摊开双手,“不好意思,苏先生,你要不要找一找其他医院?林仪汐是个很负责尽职的护士,我猜她只是换了工作地点而已。”

    苏亦文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您知道她有什么亲人吗?”

    闵女士轻轻地笑了,“连您都不知道,我们从何得知?”

    苏亦文的脸就那么红了一下。却猛然忆起在他们结婚典礼上新娘没有一个亲属出席。他说了声谢谢,无奈地离开了办公室。走了几步又停下,似乎有些不甘心,又似乎在踌躇。

    医院的走廊里来来往往的都是人,医生,护士,患者,家属。他停在路中央,一些人不断地与他擦肩。他有些恍惚,却是睁大眼睛在看。不同的面庞闪现,没有一张是林仪汐,没有一张有林仪汐的淡淡笑容。

    他犹豫一下,转而去了院长的办公室。慈眉善目的院长好心地放下手头工作,请人事主任帮忙调出了医院的人员名单。屏幕上不同的姓名一一滑过,他睁大眼睛,全神贯注地紧盯屏幕。但是,一无所获。周身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笼罩,挫败了初始那一点点的兴奋。原本以为她会一直停在原地的,原本以为只要他想见就一定可以见到她。因为这份笃定,在得知林仪汐离开的那个晚上他才可以毫无感觉地沉沉睡去。不为她担心,不曾想过要去找她,心底有个认知认定她一定会在仁和。

    她怎么可以离开仁和呢?她怎么可以离开他所掌控的范围呢?他不服输,他心有不甘。他发誓定要找她出来。至于找她出来做什么他自己的心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没经历过如此挫败的他不肯就此罢休。在回去的路上,他打电话给何平,命令他查遍本地各个医院,上至赫赫有名的名家医院,下至不知名的小诊所,采取地毯式搜查,一定要找她出来。

    他知道他的情绪正一步步走向失控,一切全是因为那个曾是他妻子的叫做林仪汐的平凡女子。有什么理由可以在与一个人相处三年仍对她的一切毫无所知呢?三年之中他从未想起过她,日复一日过着属于他个人的生活。七点起床,八点半进公司,主持会议、看文件,忙着扩大公司市场,争取一笔又一笔签单,不断迎接新的挑战。这样的日子他习惯而熟悉。没有人可以进驻他的心。自从妈妈去世,他身边没有了亲人,除了那个不知道在何方只在小时候一起相处两年的小妹。内心深处也有想找小妹的时候,但是这种想法仅仅停留在愿望的层面上而已。对于现在的生活他没有满意,也没有不满意。他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固定的步伐,固定的生活节奏,固定的表情。一日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何平不止一次说他像个机器人,所有的生活步骤就像程序一样已经输入大脑,原本可以精彩的生活成了按指令行事般刻板无味。

    “老大,你看我的日子多么丰富,多么快乐!美女,佳肴,名车,这么多美好的事物,这么美好的世界啊!”

    苏亦文扯扯嘴角,毫不留情地批评他:“你那是杂乱无章!”

    “老大,别那样认真好不好?人活一世自图快乐,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何平一向喜欢快乐的生活方式,没有定型,经常不按常理出牌。没有人能明白他们这两个个性完全不同的人可以成为相知的好朋友,日日相处虽打趣不断但从未真正的争吵和矛盾。可是,苏亦文自己明白,何平是纵容他的。他们两个之所以成为好朋友何平功不可没。他相信这一生他会回馈自己所有的真心给何平,这是情至深处的自然流露。

    半个月过去了。

    何平拿着调查结果进入办公室,看到苏亦文的颓废不由自主地叹气。

    苏亦文从文件上抬起头,从何平阴暗的表情大概可得知结果的不如意。他闭上眼睛,不愿主动开口询问。

    “老大,你要有心理准备。我们连角落的小诊所都找过了,根本没有林仪汐这个人。”

    虽然已有准备,但真正听到结果他的心还是下沉了一点。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情差到想把整间办公室掀起。

    何平欺身向前,“你为什么非要见她呢?”

    他的身体后仰,闭着眼睛,声音仿佛从天堂飘出来:“没有为什么。起先是因为失眠,现在是必须要见她。何平,多少天过去了,我对她的全部记忆只是一张笑脸。为什么会这样?我们结婚三年啊。”

    何平看着他的脸,想从的眼里碰触他的情绪。可是他的眼睛闭得紧紧的,什么都看不到。他有点眼晕,别开脸,问:“你发现自己是爱她的?”

    “我不知道。何平,我只知道我一定要找到她。”

    “那好。我让他们扩大搜索范围。关键是她的资料太少了。”何平走了几步,手搭在门柄上,想起什么似的回身,声音略带迟疑:“你,有没有想过找不到她怎么办?”

    苏亦文觉得他的心有一角开始掉,“没有。”

    “或者她不在国内,或者她不做护士,或者她隐姓埋名,又或者她已不在世上。这些你想过没有?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该如何面对她?倘若出现上述任何一种情况,你能不能冷静自处?”何平狠心将所有最坏的结果陈列,他不知道他们的行动收尾时苏亦文会怎样。

    他点燃一根烟,烟雾缭绕中何平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听到他冷然至极的话:“继续下去。请私家侦探,网撒大一点,我定要找到她。”

    何平不敢再劝,只得回他:“好吧。我不知道要用多长时间,你我耐心等待。”

    何平出去,留了一室清寂。他无语,心仿佛片片散尽。有一点点痛,却不像妈妈离去时的痛。他却知,妈妈的离开是必然的,那是一种绝望的痛,撕心裂肺却知无力挽回。妈妈曾告诉他如果有一天她在睡梦中死去,她不觉得痛苦,也不让他伤心。因为她这一生没有什么遗憾。他知道妈妈是让他开心地活下去。他渐渐忘却那种痛苦,坚信有一天他可上天堂与妈妈团聚。但是,寻找林仪汐的过程是一个身心饱受煎熬的历程,这种痛无穷无尽,不断安慰自己希望就在前面,可通往希望的路都是绝望。而且,这个希望只是自己内心能有的一个幻想。他想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拼凑关于她的影像,奈何以失败终场。

    手机响,是何平。

    “老大,你有没有她的照片?侦探社说要一张照片。”

    他迟疑一下,“我回家找一找,你给我一点时间。”

    关闭手机,他飞车回家。停好车子,急匆匆地冲上楼,差点与打扫房间的黄妈相撞。

    黄妈惊叫:“阿文,出什么事啦?你怎么这个时候回家呀?”

    他匆匆地应了一声,一头扎进卧室。梳妆台上错落有致地放着几瓶化妆品,他一直未动过。他拉开抽屉,翻翻找找,几乎每一个可以放东西的柜子都翻遍了。但是,除了他自己的文件别无其他。他环顾房间,这一巡视让他的心震撼中有着不可言语的痛楚。突然间发觉它犹如城堡,他一个人的城堡。记忆中窗帘如是,床单、挂饰如是,这些从他入住这个房间后就不曾改变。他与她结婚唯一增添的就是这张梳妆台。

    他垂头丧气地跌坐在床上,此时呼吸仿佛都多余。黄妈推门进来,看着满屋子乱作一团,有点担心地问:“阿文,你在找什么?”

    “仪汐的照片。”他的头仍旧低垂。

    黄妈被他的失落吓住。想帮他,但仪汐这个名字又太过陌生。她用力想一想,头脑中灵光乍现,“你是说少夫人吗?阿文,你去看一看书房。她在的时候经常去书房。有时候老夫人睡了,她一个人会在里面待上两三个小时。”

    苏亦文如离弦的箭冲出卧室,直奔他成年后鲜少进入的书房。

    书房仍是他记忆中的模样。他看着一排排书整齐而规整地排列在旧有的位置,没有任何变动,没有林仪汐曾经阅读的痕迹。写字台上有一叠再生纸,他翻起,其间一张有娟娟小字。应该是她的字吧,清秀而淡然。

    “妈妈,我很闷。生活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这个闷字倏忽蔓延至他胸口,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妈妈,是指他的妈妈还是她的妈妈呢?她在哪里呢?她的亲人又在哪里呢?

    桌上有本书,是莎士比亚的《王子复仇记》。他翻一下,一张纸从中滑落,轻忽忽地掉到地上。他弯腰拾起,仍是相同的笔迹。

    这一张纸重复写着一句话:“离开还是留下,这是一个问题。”初时文字规整,一行一行,似乎只是写者的自言自语;向下字迹渐渐凌乱,笔触较大,似乎不再是犹豫地思考,问题已经提上日程,直指内心深处,一颗心在天平的两端摇摆。

    离开,还是留下,生命会有什么不一样吗?对于他或她。

    可是,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

    她的决定突然而决绝,他以为她没有丝毫犹豫和迟疑。哪知这个问题竟如此困扰她,以至于她一遍一遍地拷问自己。她到底为什么而犹豫呢?

    他很想很想知道。

    他扑向书架,一本一本翻看自己的书。却一无所获,再也没有任何只言片语。黄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书房的地板上堆满乱七八糟的书,苏亦文瘫在书堆前,形容惨淡。

    他无力地拨通何平的手机,“何平,家里没有她的照片。”

    “你们结婚的婚纱照呢?”

    他一愣,“我们结婚时并没有拍婚纱照。”

    那边的何平久久不能出声。过了一会儿,才听到他低沉而略带责备的声音:“老大,我真不明白她当初为什么与你结婚?你问问自己的心,你给过她什么?”

    是啊,我给过她什么呢?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书房的地板上,努力回想着。从求婚到结婚只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他们没有谈恋爱,这代表着那些恋人们的固定经典节目他与她无一经历体验;结婚三年,他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超过一个星期的假期,妈妈身体不好,这意味着他们从未有一个离开本地的单独相处的体验。没有浪漫而甜蜜的恋爱风景,没有婚纱照和蜜月旅行的结婚仪式,没有温馨而亲密的婚后生活,他们什么回忆都没有。

    那个叫做林仪汐的女子,那个有着恬淡笑容的女子,她为何与他结婚呢?为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吗?可是她离开的时候未要他一分一毫,即使是她穿过的衣服。

    这一切仿佛一个谜团,他不经意地陷了进去,却再也走不出来。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纵使他不爱她,仍在这个平凡的夏日午后放掉他赖以度日的工作开始找寻记忆,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拼凑属于他们的故事。

    ……

    故事慢慢拉开帷幕,背景是淡然的色彩。时间是六年前,那个温和的春日,阳光很好,没有风,五颜六色的花开在伸展的枝头。

    在仁和医院,林仪汐慢慢地向他们走来。脚步轻盈,裙摆无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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