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

    秋甄永远记得,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

    那天,下着绵绵细雨。

    她从咖啡店的玻璃窗,看见了一个男人,他穿着昂贵的手工西服,身材颀长,像个模特儿,全身散发着不容忽视的王者气息,却又透露着隐约的神秘,他从咖啡店的对街走来,在咖啡店橱窗边停下脚步,轻轻地抖动手中的伞,再优雅的将伞收起搁在店外的旁墙上。

    细雨让人不耐,但像在等待着谁的他,态度却很从容,雨雾模糊了透明的窗,让她看不见他完整的模样,只知道,他是好看的,长相肯定很迷人。

    她眯着双眼,忍不住贴近窗户想将男人看个仔细,但雨雾似乎在和她作对,总是在要看清楚时,又模糊了视线,她反复擦拭玻璃窗,唯一能看清的,却只有那男人的侧脸。

    不久,那男人等的人来接他了。

    另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从停在路旁的高级加长型轿车中下车,撑起伞,毕恭毕敬的为他遮雨、为他开门,再为他关上,动作训练有素,一气呵成。

    直到她回神,才发现男人落了伞没带走。

    她情不自禁的走出咖啡厅,捡起了他搁在旁墙上的伞。

    那是一把廉价、不起眼,便利商店卖的最便宜的一把伞,难怪他不要,和他的身分,还有衣着格调一点也不搭。

    但是很适合她,因为她什么都不是,一无所有。

    她撑开伞走进雨里,让这把普通的伞为她挡风遮雨,给她暂时的遮蔽场所,却给不了她永远的庇护……

    ***

    秋甄狼狈的坐在地上,她所有的家当和行李凌乱地散在一旁,东一堆西一堆,那些是刚刚被人强制扔出来的。

    房东很恶质,说不租就不租,把她一个女孩家不顾情面的臭骂一顿,说她常常不按时交房租,说她就算辛苦到死都没有本钱再住这里,说无依无靠、生活拮据的她,根本没本事建立她父母在世时常挂在嘴边的梦想。

    连个期限都没给她,就将她连人带行李通通扫出房,说是已经将房子转手卖给了人,房子的主人下个礼拜就要搬进来,他要在那之前整理干净。

    房东还说,赶她走也是为了要让她解脱,否则每个月几万块钱的房租,对她来说真的是一大负担,何必这么辛苦?

    房东左一句:“何必呢?”,右一句:“何必呢?”说的就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固执,早就该离开了,何必费力的挤出那么多钱缴房租,一个人住两房一厅多浪费。

    房东当然不懂她在坚持什么。

    她所坚持的,是个理想,是个美梦。

    她还不想醒,至少现在不想。

    “真可怜,父母两年前车祸意外过世后,无依无靠的,才高中毕业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房子还是租的呢!唉,父母在世时就不富裕呀。”

    “这世界就是这么现实,竟然没有亲戚愿意出手帮忙照顾,她就这么一个女孩家,才刚满二十岁,难道这辈子就要这么毁了啊?”

    “是啊是啊……”

    带着所有行李站起身,秋甄走离那些谈论她、同情她的声音,眼中没有一滴眼泪,没有一丝委屈,没有哀怨与悲伤,她冷静坚强的异常。

    老天似乎嫌她不够可怜,在她踏出楼房的那一刻,下起倾盆大雨。

    雨哗啦啦的打在她身上,淋湿了她的身体,践踏了她的自尊,摧毁她渺小的世界。

    走走停停,大雨滂沱,她全身湿透,很不舒服,但她无所谓,嘴边喃喃自语:“爸妈的愿望是要建立一个美满的家,存钱买自己的家,不需要再付房租……虽然生活不富裕,但很知足,妈妈想要开早餐店,就在自己家门口,每天卖早餐,我想要买一条狗狗,取名叫‘奶茶’……”

    想着想着,说着说着,秋甄缓缓的勾起唇角,接着放声大笑。

    还好啊,还好啊,虽然遇到了挫折,虽然现在心里很痛,但是她还活着,只要她还活着,梦想就有机会实现。

    她没发现,一辆高级的黑色轿车跟了她很久,当她停下脚步,那辆车就停在她身后不远处,车门开了,下车的男人手中握了一把做工精致的伞,听见她的笑声,他没有迟疑,也没有认为她疯了,步伐坚定地朝她走去。

    “你在笑什么?”男人好奇地问。

    秋甄止住笑,侧眸瞄他,“你想知道?”

    男人打量她,开口:“你的笑声并不悲惨,但是你的处境悲惨。”

    “是吗?”

    “这些就是你所有的东西了?”他瞟了一眼她身上背的、提的。“被赶出家门了?”语气间有些明知故问。

    “我早就没有家了。”“家”只是她的梦想。

    “你租房子吗?”

    “对。”

    “那就是被房东赶出来了。”

    “对。”

    男人挑眉。“一个人?”

    “怎么,你想搭讪我这落汤鸡少女?”秋甄转头直视他,似笑非笑,她并不认为自己有那本钱被人搭讪,尤其是眼前这个出色的男人。

    “年满二十了,还算少女吗?”男人不以为然。

    “你怎么会知道?”她有些讶异,因为她有张看不出年纪的脸孔。

    “我看人一向很准。”

    “是吗?”她耸肩。

    “那你觉得我呢?”

    “年龄?”

    男人眸色深沉,隐含其中的视线犀利且精锐。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只有高深莫测的眼光,紧紧地瞅着她、攫住她,彷佛她的价值,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被评估判定。

    秋甄认真的打量起他,那双眼神与他迥然不同,坦然清澈而直接。

    “你很优雅,你很神秘,你的眼神让人无法解读,但我猜,此刻你的心里,一定在衡量我的价值。你是个很美很俊的男人,但是你讨厌听见从女人口中说出的赞美,那让你感到厌恶。你没有心,你的心是冷漠而无情的,你像个恶魔,却是女人致命的毒。你什么都不缺,唯独……”直勾勾地迎上他饱含心机的眸,她徐徐续言:“你缺少一个女人,一个能让你利用得很彻底的女人,一个你不能错过的女人。”

    低醇的笑声,突地隐隐自男人的喉间流泄,他不否认,也没承认。

    “我没有什么能给你利用,我孑然一身。”会这么说,是因为她从他眼里看见了讯息,就像她刚刚说的──她是他要找的女人。

    “现在的你,的确。”

    “什么意思?”

    “你拿走了我的伞吗?”

    “什么?”秋甄被他突如其来的问话给愣住了。

    “你,拿走了我的伞。”这次是肯定句。

    她镇定地对上他的眸,“你怎么知道?”这句话她算多问了,因为那是句废话。

    但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的本钱,值得他费心思来接近她。

    “我透过咖啡店橱窗看到了你,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优雅徐缓的回答:“很早。”

    “然后呢?”

    “所以我特意放了伞,并请人在咖啡店不远处观看。如果你拿走了我的伞,那就跟踪你回家。”

    “为什么你那么确信我会拿走你的伞?”

    “那只是个赌注。”

    “为什么是我?”

    “老实说,你现在会一无所有,是我害你的。”男人缓缓的勾笑,带着一股隐敛的狡猾。“是我向房东买了房,是我要他赶你出去,把你逼到绝路。”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我要找的人。”话落,男人倏地伸出手,快狠准地攫住她纤细的手腕,拉进自己的伞能遮蔽的范围,和他的气息之内。

    “你一定是搞错了。”

    “不可能。”

    那天,他从咖啡店的对街,看见了坐在橱窗内的她,在雨雾还没笼罩之前,他就已经看清楚了她侧脸的角度,鼻梁的高度,眼睛的大小,唇形的弧度,头发、皮肤、纤细的身材。

    他故意在便利商店内买了把伞,故意要司机晚点到对街接他,故意撑伞走过马路,计划性地在她座位的玻璃橱窗外不远处停下脚步抖伞、收伞,如果不进入咖啡店问出她的名字和家世背景,很难了解她,但他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他和自己打了赌,他的运气一向很好,更何况这次的对象,就是他要找的人。

    于是他刻意不带走那把塑料伞,并要人在咖啡店附近守株待兔,不管等多久,只要她拿了伞,就跟着她回家。

    这样就能知道她的住所,再派人调查有关她的一切,进而从中计划;后来他发现,不仅是她的身高年龄令他满意,连她的家世背景,也正好对他所计划的事情极具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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