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隐寺是两人初次见面的地方。

    当年她在此遗失了一张秀帕,而他却在此拾到了一缕情缘。

    因为是秋季,漫山的树叶都退成了热烈的红色,犹若火焰燃烧,讲诉着秋日的热烈情怀。

    谢允然放下了她,两人漫步在赤色的山林之间。

    云罗说:“咱们就这样走去灵隐寺吧,也该看看方丈了。”

    谢允然点点头,事实上他只要寻到空就会来灵隐寺看了然方丈。

    山路崎岖,谢允然扶着她,山林里总能听到各种动物的声音,云罗暗暗称奇,不停问谢允然是什么动物的声音,谢允然都一一答了她。

    他对森林十分了解。

    忽然听到一声狼嚎,云罗脚一软,差点摔倒。

    谢允然扶着她,她才不免摔得一脸泥,云罗惊慌失措:“有狼!”

    “你怕狼么。”

    谢允然的黑瞳,在夜里好似会发亮,他吹了个口哨,哨声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清晰,响彻山谷。

    渐渐地,云罗听见狼嚎声越来越近,此起彼伏,像是在回应着什么一般。

    黑夜里,半空中蓦地亮起几对如灯笼一般的绿眼睛,光是被那绿油油的眼睛盯着,云罗已是不寒而栗。

    “怎、怎么办……是狼群……”

    她不由自主地去抓谢允然的手臂,这样的举动令谢允然的心情极好,他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头发:“别怕。”

    只见谢允然伸出手,那数只狼渐渐显现在黑夜之中。这几头狼都极为健壮,毛发光亮,威风凛凛,颇有森林王者的气势。

    几头狼迈着稳健的步伐走过啦,走到谢允然身边之时,云罗拉着谢允然的手就要逃,他却笑吟吟地将她捉住。

    那几头狼埋下头,轻轻舔着谢允然的手掌,云罗大惊,暗想莫非谢允然的手就要被这几头狼分了去?

    然而出乎云罗意料的是,那几头狼非但没有啃掉谢允然的手,反倒是带着几分依恋地用脸蹭着谢允然的手掌。全然想不到,那样凶恶的森林捕食者,此时竟像小狗一样讨着谢允然的欢心。

    “我回来看你们了。”谢允然微笑着摸了摸一直狼的下巴下的软肉,那里是狼最柔弱的地方,向来警惕的狼一直会死死防守着此处,但在谢允然面前,那头狼却露出了一番享受的模样,还故意将下巴在谢允然手上蹭着,示意他多抚摸自己。

    谢允然顺着它的意思抚着它:“看来你们过得不错,都长这么大了。”

    狼“呜呜”地叫着。

    一一抚摸完这些狼之后,谢允然起身说:“快些回去吧,我这次回来时间不会太长,改日再来看你们。”

    那几头狼依依不舍地“呜呜”了几声,又有些敌意地瞪饿了云罗一眼。不知怎的,甚为女人的直觉,她觉得她被这群狼给恨上了。

    不会说这群狼也是母狼吧?

    云罗头皮都还有些发麻。

    “我、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是由狼群养大的,所以能和狼群。交流么?”

    谢允然点头:“其实他们也没那么可怕,只要你不踏入他们的地盘,在它们饥饿的时候主动避开它们,寻常情况下,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人类的。”

    云罗脸有些抽搐,也就是说,这些狼果然是要吃人么?!

    谢允然才似笑非笑:“怎么?跟我睡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怕,竟然怕那几个小家伙。”

    “你、你又不一样。”

    “怎么不同了?”谢允然微笑着拾掉她发上的一片落叶,“我可比那几个小家伙可怕多了。”

    “你会咬人么?”

    “我会杀人。”

    云罗翻了个白眼:“可你不会害我。”

    谢允然笑得十分开心:“你知道便好。”

    两人继续走在山路间,许是方才一事,让谢允然心情十分好的缘故,不论云罗问什么,他都会知无不言,甚至有些云罗不曾问到的,也会说的十分详细。

    云罗主要问他,终南山有几条山路,哪条山路好走一些,哪条山路通向何处。这个比狼还要警惕的男人,竟然没有丝毫疑心,全盘告诉了她。

    到了灵隐寺,打更的型尚自然认得谢允然这个师兄,他见了谢允然便龇牙咧嘴的笑,更也不打了,就去方丈的房里禀报。

    烛火重新亮起,了然方丈点了盏油灯出来,见了谢允然十分开心。他虽是出家人,但对谢允然却是俗世父子的情分。

    而对着云罗,亦是十分有礼的点头致意。

    云罗身份一事,已经在尙京闹得沸沸扬扬,香火鼎盛,香客如织的灵隐寺,了然方丈定然有所耳闻。可他并未因这事而对云罗有所偏见,而是一如既往地待她。

    正如当日她是公主之时,了然方丈也不曾因此而对她大献殷勤。

    世间诸法,皆为虚妄,乃是佛家之礼。

    两人跟着方丈入了内室,有许多型尚挤着脑袋扒在窗户那里,偷看着这位名扬天下的师兄,被戒律院的住持拿着扫把轰走了。

    三人说了会近况,皆是报喜不报报忧。了然给谢允然讲了些佛经,他对佛经的理解颇深,又有自己独到见解,就连云罗这个对佛经没有造诣之人,听了也大为受益。

    讲完佛经,了然方丈便以不耽误二人休息时间为由,让两个型尚将二人安排到客房里去。

    灵隐寺香火鼎盛,有许多香客来上香,有些香客千里迢迢而来,经常会在灵隐寺住下,因此灵隐寺的客房也足够充足。

    二人的客房,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和了然方丈的方丈室布置相差无几,一桌一凳一榻一戒尺,便再无旁物。

    云罗推开窗户,便能看到终南山的南坡,这是一条偏僻的小道,下了这条路,就能出城了。

    当日那些乱民火烧灵隐寺,便是从南坡偷偷上来的。

    只是南坡陡峭而崎岖,虽非不能攀登,但若攀登起来,着实要废不少的力气。

    见谢允然走了过来,云罗很自然便合上窗户,问:“灵隐寺修在终南山上,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谢允然笑了笑:“深意倒不见得有,不过是皇帝为了稳固江山,放在这里的镇山石罢了。”

    云罗扬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谢允然给她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了她之后,才给自己倒茶。

    “灵隐寺两百多年前,乃是有名的武寺,寺中的僧人,皆是内外皆修的好受。尤其是灵隐寺的专练横练的外家武僧,可谓是铜头铁臂,刀枪不入。当年太宗皇帝夺取天下之时,其麾下便有一支所向无敌的僧人之队,便是灵隐寺的横练武僧。”

    “太宗皇帝登基之后,就封灵隐寺为过寺,将灵隐寺坐落在终南山上。想必你也注意到了,尙京三面皆有城墙,唯有那年有这一座终南山,乃是天然的城墙。山虽艰险,并非不可攀登,为了守住这一面城墙,太宗皇帝让灵隐寺这坐闻名天下的武寺镇守在此处。”

    云罗皱了皱眉:“可是我见灵隐寺的僧人并不多,这么少的僧人,并不足以守住终南山这面城墙啊。”

    当日乱民杀上终南山,火烧灵隐寺,灵隐寺的僧人一败涂地,便是最好的证明。

    谢允然喝了口清茶,说:“两百年前,灵隐寺刚刚落座之时,僧人众多,而且寺庙拥有田亩万顷,财力雄厚,足够养活数千僧人。但是自太宗皇帝之后,天下太平,并无任何战乱,而唯独灵隐寺却还掌握着一只足以改朝换代,不受皇帝所支配的军队。皇帝自然不会允许,在皇权之下,当某些力量发展到极致之时,亦是它穷途末日之时。”

    “于是皇帝开始有意识地削弱灵隐寺的实力,例如说没收灵隐寺的田产,一旦田产减少,灵隐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资源,僧人的数量也会跟着剧减。二便是以弘扬武学为由,让灵隐寺交出镇寺的武学秘籍。若是前一举动是断灵隐寺的根,此举便是要断灵隐寺的传承。”

    “灵隐寺的方丈亦知道盛极必衰之理,因此遣散僧人,交出秘籍,渐渐地,灵隐寺虽然还坐拥这皇家寺庙的称号,但早已不复当日的辉煌,现在更是沦为式微,连区区乱民都抵挡不住。”

    帝王的权术便是如此,世间对与错,亦不能简单的以个人的观点来衡量。换做是她坐在皇位之上,亦是不能容忍头上悬挂的这把,时刻都会掉下来的剑。

    “你也练了横练的功夫?”云罗问。

    “是练了一些。”谢允然笑笑。

    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对于冷战了近半个月的二人来说,这是久违的和谐和融洽。

    和衣躺在榻上,云罗在脑子里将终南山的地图勾勒了一遍。以前她也来过这里许多次了,这一次来,再加上又咨询了谢允然一番,让脑海中的这副地图愈发完善。

    风呼啦扑打着窗户,云罗感觉有些阴冷,下意识地往谢允然这个火炉身边靠去。

    身子被谢允然揽在怀中,身子热乎乎的,她听见谢允然轻笑,低声像在承诺:“我在。”

    黑夜的掩饰之下,谢允然并未看到她眼中微微闪烁的光芒。

    鸡鸣时分,灵隐寺的武僧们已经起来晨练,谢允然亦是早早起来,他必须赶在天明之时将云罗送回将军府,一旦天明人多,再要是回去,免不了云罗要给人指指点点。

    他的动作极轻,一点也未有扰到她清梦,待云罗醒来之时,已是在将军府中了。

    孙皇后那日和谢允然说了娶孙柔意一事,谢允然虽然直接拒绝,但孙皇后并未死心,她以孙柔意和云罗素来交好,想来将军府中探望探望云罗为由,让孙柔意来将军府暂住一段时间。

    云罗拿起装满了丝线的篮子,拂开各色丝线,篮子底下有一张字条,云罗打开看完之后,就将字条扔到火炉里烧成灰烬。

    她像什么事都未发生一样,照例绣着女红。

    谢允然进了房间,对她道:“孙柔意要来府上住几日,近几日你就好好呆在房里,可别乱走,免得她对那你动什么鬼主意。”

    云罗笑着摇头:“孙柔意来府中看我,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该小心的是将军你才对。”

    谢允然看她这模样,顿时气得有些牙痒痒,拧了拧她的脸蛋。

    “听话,知道么!”他用了一种几乎命令地无奈语气。

    云罗笑笑:“遵命。”

    待谢允然走后,云罗将自己方才绣的女红放回篮子中,交给守在门前的婢女。

    “麻烦你们把我的花样给崔绣娘,让她给我改改。”

    “是,夫人。”

    谢允然所挑的这名婢女,十分干练,对云罗亦十分尊敬。

    婢女将篮子交给了崔秀娘。这个绣娘原本不是府里的,是云罗突发奇想说要学刺绣,谢允然便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崔秀娘来教云罗刺绣。

    崔秀娘收到篮子后,给婢女道了声谢,待那婢女走远,又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确定没人后,才提着篮子除了门。

    崔秀娘进了一家院子,上面写着秦香园。

    这里是清霜和秀云禁足的院子。

    清霜正在院子里打扫,见崔秀娘来了,忙叫她进了去,自己则在门前继续打扫望风。

    秀云将崔秀娘迎入房内,低声问:“一路上没人发现你吧?”

    “姑娘你放心,这点警惕心,老身还是有的。”

    秀云点点头,拿出云罗绣的花样,用剪子将线拆了,上面绣着一排字。

    这是非常着名的双层绣法,先是在布上先绣一层,这一层一定要绣得非常精致、轻薄,然后再在这一层上面绣第二层,将第一层完全遮盖住,无论从反面还是正面,都看不出第一层绣的花样。

    “公主说,今晚就开始行动。”

    崔秀娘点点头:“老身知道该怎么做了。”

    崔秀娘将花样装回篮子,起身回自己的院子。

    这些日子以来,云罗一直以这种方式,和清霜秀云二人交流。

    云罗用双层绣法,将自己的吩咐、计划,藏在花样之中,再通过崔秀娘,转送到清霜和秀云手中。清霜和秀云得到了云罗的吩咐后,就照她的计划行事。

    而花样就再次交给崔秀娘,她的绣工堪称巧夺天工,由她再将清霜和秀云的行动绣在花样里面。

    这样一来二回,旁人看来,只是云罗绣了花样,送给崔秀娘批改,崔秀娘在云罗的花样上给她补绣了几针罢了。

    清霜见秀云走后,进了房内,问:“这个崔秀娘可靠么?”

    秀云点点头:“公主对她有救命之恩,她应该不会背叛公主才是。”

    虽说云罗的身份现在已被揭穿,但二人从小就跟在云罗身边,他们之前的情分,并非是因身份而决定的,即便是现在,他们是把云罗当公主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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