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于佳

第十六章 流火请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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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回答是不是?跟他使性子耍脾气是不是?他连御临王都不怕,还怕了这十六个兄弟?不回答就休怪他不客气了,中指与大拇指打出一个响扣,下一刻天空中多处一块乌云,不偏不移正扣在这群兄弟的头顶上——

    哗啦啦啦啦!

    好大一场雨全都浇在他们的脑门上,距离他们仅一步之遥的步忍干爽爽地双手抱胸倚着门板靠在一旁。

    “现在,方便告诉我流火在哪儿了吗?”

    “呜呜呜呜呜……”

    “哦哦哦哦——”

    兄弟十几个闭着的嘴巴里不断地发出呜咽声,步忍猛拍脑袋赶紧道歉,“我忘了是我把你们的嘴巴封起来了,封起来的嘴可怎么说话呢?是我的错!我的错!”双指轻扣弹去那片乌云,再念个“撤消”撕去贴在他们嘴上用于封嘴的咒语。

    “现在,麻烦哪位告诉我流火……”

    “在喜霸酒楼……”

    浑身湿透的哥几个瘫倒在地上,步忍丢下一个抱歉的眼神赶紧溜了。

    喜霸酒楼在霸圣金堂北边,邻着街,平日里生意很是不错,今天看来生意好得有点吓人。步忍赶去的时候,里三层外三层聚满了人。大人的吆喝、孩童的嬉闹不绝于耳,在一片嘈杂声中备引人瞩目的是贴在门口的大红喜报:东主有喜,吃饭免费。

    步忍认得那个字,还是流火亲笔所书呢!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就算哪日流火嫁予他怎么大的喜事,她也不会免费请人吃饭。莫不是她死里逃生后魂魄与他人的弄混了吧?

    步忍抓了个跑堂的追问流火所在,终于在楼上的厢房里找到了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步忍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若不是流火带着迷离的醉眼向他招手的话。

    “来啊来啊!我请你吃饭。”

    错了错了,他的流火小姐绝对不会莫名其妙请人吃饭,连请顿面片汤都思量再三,别说是满桌满桌的酒宴了。

    “我点了海参、鲍鱼、官燕、肉虾……你要是觉得不够或是不喜欢还可以再叫。”

    错了错了,他的流火小姐哪里舍得吃这些奢侈品,更不会让别人随便点自己喜欢吃的。想当初在霸圣金堂的时候,一锅面片汤里不是加点烂菜叶子就是飘点找不着的蛋花,连点肉末都不曾看到。

    摸摸她的头,步忍小心翼翼地凑上去,“流火,你还好吧?”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她就像水倒进滚烫的油锅里,霎时间炸开了花。

    “我哪里不好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不好了?你以为我看到那个老男人搂着我娘,我就不高兴了?你以为我娘没认出我来,只一双眼里装着那个老男人,我就不舒服了?你以为我总算认清就算我赚尽天下财富,我娘也不会再回到我身边,我就很伤心了?我……”

    对着他温柔的双眸,她那些赌气的话哽在喉中,眼却因此慢慢泛起了红。

    她可以在天下人面前装坚强,唯独在他面前用不上。他们有过约定的,他可以为她流泪,她可以在他面前像个平常女儿家。

    一个丢了娘的女儿家家。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骗我说等我奉上天下财富,便把娘还给我?那个寡廉少耻的家伙根本就不会把娘还给我,而娘也不想回到我身边,他们为什么要合起伙来骗我?那我省吃俭用、辛辛苦苦赚了这么多金山还有什么用?不如请大伙吃饭,换个开心的好。”

    要是花点钱真能换来她的开心,他就是把御临王朝的国家金库搬出来给她也成,可她真的会因此开心吗?

    握住她的手,他要她看着他的眼睛,“流火,看着我……看着我……”

    在他掺了咒语的眼神中流火见到了她的娘亲——

    她是那么憔悴,自被廉路染买入府中之后每日不是打便是骂,活得连点自尊都没有。虽说是二夫人,汝嫣少爷根本没将这位二娘放在眼中,她娘亲过门的头一日就在汝嫣夫人的灵位前跪了一天一夜。下人们也是狗眼,对这位新来的二夫人颐指气使,她娘亲吃尽了白眼。

    那年冬日,她娘亲病了,一连多日的低热抽光了她所有的气力,躺在床榻之上她多日不进水米,悠悠然只剩下半条命。病得昏沉之时,她嘴里念叨的自始至终都是她那小女儿的闺名:“流火……女儿……流火……”

    直到汝嫣寻一时好奇从门缝里偷窥多日不曾迈出房门的二娘,这才一不小心捡回她娘亲的一条小命。

    病得迷迷糊糊的娘亲在昏迷中说了许多话,正是那些话让汝嫣寻明白了二娘和他亲娘一样有着一颗心疼女儿的心。或许就是被这颗慈母心所打动,汝嫣寻开始积极撮合二娘和他的父亲大人。

    过程并不太顺利,但结果却有了起色……

    步忍慢慢闭上双眼,被解了咒的流火却缓缓睁开双眸。

    “你都看到了吧?在你拼命挣钱想赎回娘亲的这几年,她过得并不比你好。”

    她闷不吭声,看不出情绪来。步忍只好捺着性子继续开导,这简直比当年劈开飞马山悬崖难度还高。

    “流火,难道你希望今日见到你娘亲的时候,她是一副悲惨状,甚至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这就是你想见到的吗?”

    她也不回答,好半晌忽然丢出一问:“步忍,你说我赚那么多的钱是为了什么?”

    “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最快乐?”

    她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测量金山高度的时候。”

    “其实从一开始你赚钱的目的就只有一个——为了让你自己过得更好。”这是步忍的理解,“若说你赚钱是为了赎回你娘亲,那也是因为你觉得有了娘亲陪在身边的日子会更好。现在你不能赚那么多的钱给别人,可你依然可以为了你自己去赚钱——如果那样能让你开心的话。”

    眼珠子骨碌一圈,流火迅速冲到门口大嚷着:“伙计,退菜!没上的那些不要了,没动筷子的这些给我搬回厨房,其他客人若点了同样的菜,马上给我端过去。”

    客,大大方方地请了;事,大大方方地做了——现在才来后悔是不是晚了点?

    步忍忍不住泼她冷水,“这几道菜才几十两金子,你楼下那么些人在白吃白喝,这笔账大了去了。”

    他的提醒如在流火的心上凿洞,她恨不能生对翅膀直接飞到楼下。翅膀一时间长不出来,好在声音传播的速度也不慢。扯着嗓子,她大声地吩咐喜霸楼的掌柜的:“跟那些食客们说,东主的喜事泡汤了,白吃时间结束,现在他们桌上的每道菜以原价收钱,快叫跑堂的去记账!”

    她话音未落,“刷”的一声闹哄哄的酒楼霎时间归于宁静——人都跑光了。

    流火小姐病了。

    从来不生病的流火小姐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依照她的说法,她头痛、心痛、全身都痛,可见病得有多厉害。

    不过她还是遵照老规矩坚决不请大夫,因为请大夫不管吃不吃药,不管能不能治好病都意味着两个字——花钱。

    在损失惨重的当下,流火小姐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两个字。

    瞧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哀叫连连,步忍实在心疼,“要不请个大夫来瞧瞧吧!钱——我出。”

    “你哪有钱?”她白了他一眼。她的理论是,他已经把自己卖给了她终身为奴为仆,那么他身上的每厘金子都属于她。

    步忍试探着说:“要不,算在青灯账上?”被提到名字的那个人赶紧找角落躲。

    “不要跟我提这个名字。”流火的头更痛了,“他把我黄花梨木做的房门踹成那样,到现在还没赔呢!如今又拖了那个惹衣小丫头,你知道那么点个儿,她一顿吃掉多少钱吗?老二到老十七,这十六个大男人一顿吃的面片汤还不够她一个人喝的。这简直是饭桶!饭桶!”真不知道她那么小的身躯怎么装得下那么多吃的?

    不能想,不能算,一想起来她的心口又痛上了。

    步忍无奈地跟着叹气:“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让你全身痛着?”

    “我……”这会子流火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刚干完活的长骁一头扎了进来,本打算找步忍说点事,碰巧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从兜里摸摸掏掏,拿出件东西放到流火枕边。

    “把这个给你,身上会不会觉得舒服点?”

    见着那玩意,流火的眼睛迅速放大,一把夺下那玩意,又是掂又是咬,“五十两金子,宫中御用,足金足称。”瞧她那眉开眼笑的模样,看来这病是好了大半了。

    危机解除的青灯从黑暗的角落里冒了出来,忍不住在步忍耳边叨咕:“很难理解,你居然会爱上这样的女子——她和舞雩太不一样了。”

    步忍摇摇头,一言不发地携长骁退出流火的闺房,让她好生歇着。

    “你找我有事?”步忍猜想长骁不会莫名其妙地找到流火的房里来。

    长骁点了点头,磨蹭了片刻,方才开口道:“我听说御临王已经决定王后人选,估摸着不是幼微便是筌筌。我不想她们中的任何一个成为王后,想来想去,这事只有求你,除了你别人再无他法。”

    步忍失声笑了起来,“我说长骁,我又不是月老,御临王欲娶谁为后怎么能由我决定呢?”

    “也许你不是月老,但你一定能做到。”长骁以期盼的眼神肯定地望着他。

    “那你呢?你能做到什么?”一改寻常的笑脸,步忍冷静地回望着他,“你已经想了数日,身系鹿神精魄的你到底想做什么?就这么什么也不干,在霸圣金堂里混日子?你在逃避什么?”

    长骁回他一句:“你不也正是如此吗?”

    莫名其妙把自己卖给一个小气得可以做小气鬼的女子,安心地跟她过着自己的小日子,没见他有啥宏图壮志啊!

    “你从未表示过你会站在哪一边?”看似他与御临王为敌,可他又并非全然支持法师一族,说他是墙头草,他又好似两边都不帮。

    他到底想怎样?

    “因为八神兽的精魄尚未召齐啊!”

    他难得好心情向外人透露自己的想法——

    崇牛、王虎、圣巳、鹿神的精魄都在他的周遭。龙皇一直握在御临王手上,天马的精魄不是在海日楞手里就是被困在飞马山法师一族的圣地,目前唯有帝狐不见踪影。

    “难得有人问起我的想法,我也不防坦白一回。飞马山、御临王,我两头都不站。知道为什么?因为我只是一个守护八神兽的人。”他一推三六五,把长骁给交代了。

    他说了比不说更令人困惑不解,青灯抱着双臂看着长骁迷迷糊糊地去咀嚼这些烦心事,冷不妨身后有道声音响起——

    “如你看到的,流火是把一厘金子看得比命都重的人,她自己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每日同堂里的大男人们吃着猪都不吃的面片汤。可是,她愿意买上两个包子,一个包子给我做夜宵,剩下那个她收好了,留给我当来日的早点——这就是她的爱,不比任何人的情来得吝啬。”

    ——这大概就是他在遗失了爱六十多年后,在他以为自己今生都不会再爱任何人之后选择她的缘故。

    这算是原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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