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节的皇宫盛宴,因太子承元的喜临而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奢华。

    天思年间的元熙,虽然国力稳健,仓禀殷实,墨宸峻却一直号令各级官员以俭为范,杜绝奢靡风气。而这次超显盛大的宫宴,显然是因为太子之事而格外破例,皇帝对太子那份超常的钟爱之情,可见一斑。

    与此同时,墨宸峻加封安北将军洛清为泰王,加封镇远将军王恺为忠王,这是元熙国史无前例的异姓封王,可见皇帝对此二人的信任及重用之程度,此举着实震惊了朝野。而二人连年来为元熙帝国创下的功勋伟绩,也确实无人能及,所以这端阳盛宴也便成了嘉奖盛宴,成了诸臣向二位王爷恭贺的喜宴。

    朝中天下皆是一片泰然喜气,而墨宸峻的身体却再不似从前那般孔武强健,冷颜时常透出的是一份倦态和漠然。早早便离席回宫的墨宸峻,将无尽繁华甩在身后,依旧是惯常的独自一人伫立在琬逸宫的梨花林中,静静的出神。

    如水夜色里,他那一头似雪的银发随风轻轻的飞扬,远远望去,孤绝临立的身姿投下的浅浅疏影,满是解不开的浓愁和化不尽的落寞。随着夜风,偶尔能闻到他一声声低沉的闷咳,为那道孤影,更添了几许寂寥和悲怆。

    “师傅,皇上的身体如今究竟怎样?近来他的精神越发的不好,咳也是咳的越发频繁厉害了。”洛璃满是忧色的望着许远,许远亦是一脸愁容,“不久前的春猎时皇上不慎受了些外伤,本不是什么伤筋动骨的大伤,我一直悉心为皇上调理,也该早就痊愈了。可是前日我为皇上检查时,那伤竟越来越重,我方才怀疑皇上根本就没有服药。那伤若真的耽搁太久不愈,如此下去,恐会由外伤渗入脏器,甚是堪忧。”

    “什么?”洛璃大惊,“琬逸宫的那些奴才是怎么服侍皇上的,我定要细细盘查,一个也不能轻饶他们!”

    许远叹道,“阿璃还不了解皇上吗,皇上若是打定了主意,莫说是下人无从知晓阻拦,就是你我都未必能说服于他啊。今日起我会冒死迫使皇上在我眼前用药,否则皇上这是在和性命开玩笑……”

    “可是,皇上难道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如此……”洛璃哽咽着,“不,我定要去和他好好问一问!”

    “阿璃,皇上的症结在心中。”许远拦住了她,目中满是悲色,“这几年间皇上一直积郁于心,太过悲恸和忧思本就是养身的大忌,奈何无人能开解,无人能让皇上从失去文贤皇后的阴影中走出,皇上自己再不加克制愈发的纵容心底的悲绪,郁结只会越来越重,纵是神仙也难办啊。”

    洛璃的泪缓缓的落下,喃声轻泣,“那个女子,就真的再无人能取代了吗……我不信,不信……我要为皇上继续广选佳人,天下优秀的女子有那么多,哪怕有一个能让他舒怀的,也好……”

    “选佳人还不如多让太子殿下陪在皇上眼前,阿璃不要关心则乱,难道你看不出皇上对太子有多疼爱吗?或许太子才是唯一能够帮皇上走出阴影的人啊。”许远语重心长道。

    “元儿?好,那便元儿……”洛璃若有所思,轻轻的点着头。

    尽管万般不解他为何会对小小的元儿如此钟情,可如今也只得如此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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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忠王府。

    自封王进爵后,不日间,忠王王恺的身体也是日复一日的虚乏。毕竟年事已高,身上也是累有战伤,虽是获得封王这等光宗耀祖延贵后代之喜,可再大的喜气也终难抵消身体的日渐衰退,仅是受了一场风寒他便数日卧榻不起。

    洛清闻讯后第一个赶到忠王府探望,榻上无力虚弱的王恺,让他心酸不已。

    他是父亲的忠士,是他敬仰的叔伯,也是多年共历生死的战友……

    “清儿,我怕是捱不过去多少时日了。”王恺勉强笑着,“希望到了另一边依旧可以随着你的父亲效力一生,如此想来,倒也不必伤感。”

    洛清皱眉,“您怎可说这等不吉利的话,不过是一场风寒,缓些时日便自会痊愈。”

    王恺微微摇头,“我已经这把年纪,对自己的状况比谁都清楚。时日无多,我倒并无惧意,唯一便是觉得,心中对圣上有愧,屡次想面见圣上道出心中愧事,却屡屡到了跟前又失了胆量,唉。”

    “都是些过去之事,您也不用提起。皇上若真对您心存芥蒂,又怎么会封您为王。”洛清安慰道。

    “清儿,其实这些年我知道,你与我并肩之时,也从未放松过防范之心,对吗?”王恺看着他,洛清未语,他又道,“皇上英明,没有任何事能逃过他的心思。封我为忠王,这忠字着实让我有愧啊。”

    他轻轻咳着,继续说道,“因为雪阳公主和云儿之死,我确实对皇上心生怨念。我那云儿表妹善良一生,却一生都遭遇着不幸,我不是没动过对皇上不敬的念头,可是一面碍于洛老于我有知遇之恩,一面他又毕竟是先皇的亲生骨肉,我便常常挣扎在左右徘徊中,而洛老去后皇上对我依旧信任有加,实在让我自惭形秽。”

    洛清淡淡道,“所以父亲临终前嘱咐我,要谨慎观察您的举动,不可让任何人伤害皇上,您不会怪父亲吧。”

    王恺怔了怔,随即苦笑着摇头,“洛老实在能将我看穿,所幸我始终未负洛老。”

    他看着洛清,看着他言谈话语里流露出的对墨宸峻的忠心维护之情,不由低低感慨道,“清儿,当年我与先皇,也如同你与皇上这般,是一样熟稔亲近,誓死维护。”

    他虚弱的声音似是渐渐陷入了回忆里,“那时年少,我们兄妹几人,常常和先皇一起温书学习,又一起顽皮嬉闹,少年的情谊实在单纯而真挚,如今想来仍然是怀念不已。尤其先皇对我表妹云儿宠护有加,几次均流露出爱慕之心,只是云儿那丫头却是一根筋,全部心思都放在我那文弱体虚的弟弟身上,辜负了皇上的一片心意……唉,多少年前的旧事了,此时忆起,竟仿佛都在昨日。”

    这本是年迈之人的旧事絮聊,洛清也本是耐心的倾听以示礼貌,不料他这一番话却让洛清忽然心头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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