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儿,你会恨我吧,一定很恨我,这是我第二次亲手将我们的骨肉从你腹中拿掉,第二次……

    墨宸峻强忍住心中的剧痛,面上是在拼命的克制自己,努力让自己不动声色,而他将碗拿开的手却一直在不停的抖。

    他轻轻为她拭去唇边的药渍,温柔的捧住她的脸,似是想对她说些什么,薄唇略略一动,却终是没有开口。

    冷琬心捉住他的手,那彻骨的冰凉和颤抖让她微微皱起眉,“你怎么了?”

    “没事。”墨宸峻别开目光,轻轻推开她,“蛮儿,我忽然想起还有几份奏折没有批完,今晚我不能陪你了。”他说着便起身,根本不等冷琬心应答,他高大的身影已经旋至门边,脚步迟疑了一下,又轻轻的留下一句,“你先睡吧,或许我稍后……稍后会回来陪你。”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

    冷琬心有些怔,她不解的看着那道背影,一时没有回神。

    她缓缓躺下去,刚刚拉起被子把自己盖好,忽然之间,脑中便如同劈过一道洪雷,将她劈的全身一震,猛的一下子便坐了起来!

    此情此景,他的反应和他的话,为何是那么熟悉……

    冷琬心瞪大了眼睛,拼命的甩着头,身上的汗毛已经根根的竖了起来。

    是那个梦,是那个可怕的梦……

    方才发生的一切,为何和那个可怕的梦境几乎一模一样?

    她扭头看着置于桌上的空碗,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立即袭上了心头。“阿音,阿音?”她颤声唤着,却迟迟没有应答。

    不,不可能,那只是个梦,那绝不可能是真的!墨宸峻他不会那么狠心,那个梦只是那一次因她体内有毒他不得已为她堕胎才会冥冥牵绊入她所梦,他绝不可能在他们已经经历过这么多的事以后,还会如此对她!

    她一面拼命的说服自己,一面颤抖着穿衣下地,去寻阿音。

    她此刻必须有个能依靠的人陪在身边才不会那么害怕……

    而阿音此时正在外殿,她正诧异的看着忽然间便纷纷而至侯在院中的一众老妪婢女,每个人手里还似乎都带了许多的物什,让她满头雾水。

    “你们这是做什么?”

    “回姑娘,是皇上派我们过来伺候贵妃娘娘的。”

    阿音皱着眉,“皇上?”

    皇上不是一直在房中和主子一起的吗?

    她遂又问道,“皇上几时派你们过来的?再说琬逸宫已经人手足够,不需要你们啊。”

    一群人谁也不再说话,只是低着头,拿着手里的东西,似是在静静的等着什么,阿音咬了咬唇,回身便要去寻冷琬心,正见冷琬心披衣而出。

    “主子,忽然间便来了这么多的人说是皇上专门派来侍奉你的,皇上不在内殿吗?”她低声问道,冷琬心看着院中众人,心越来越沉,头越来越飘,视线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她用力的抓住阿音的手,颤声说道,“阿音……去把他找来,我要问个清楚……”

    此话一落,她顿觉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这话,依旧是那么熟悉……

    天,这到底是为什么……

    忽然腹中便传来了剧痛,一下一下的狠狠撕扯着她,她只觉得整个小腹都在往下坠,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死死的扯一样,几乎快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给扯出来。她痛的已经站不稳,慢慢弯下腰去,紧紧的捧着小腹,体内快要裂开的剧痛让她立刻天旋地转,她死死的抓住阿音的手,上气不接下气的呻--吟道,“痛……我好痛……”

    “主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主子!”阿音立刻带着哭音喊了起来,院中等候的人见状立刻跑上前来,似是商量好的一样,几人将冷琬心抬起,几人去打热水,几人进进出出的往里递东西……

    房中那跑来跑去的嘈杂脚步声和隐隐可闻的低低抽泣声,让冷琬心绝望的知道了此时自己的处境,痛到几乎痉挛的她大口大口的吸着冷气,她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双腿-间有热流在疯狂的向外奔涌,她痛苦的挣扎,翻滚,却被几人将手脚紧紧的按住,她眼睁睁的看着一个老妇将手伸向了她的下--身……

    “不……”她绝望的嘶喊着,紧接着身体内便像是有什么重物在被人狠狠往下坠,狠狠向外拖,那抽筋剥骨的剧痛狠狠的撞击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灵魂正要剥离身体,她身上的骨肉就那样被人生生的撕扯着,直到把她整个人都全部扯裂……

    “是个皇子,是个惺子……只是可惜……”那老妇抹着眼泪看着取出的血肉模糊的死胎,哽咽出声。

    随即便是阿音那撕心裂肺的哭声传进耳鼓,“主子……我可怜的主子……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啊……”

    冷琬心的泪,终于落到已经干涸,紧涩的眼角终于再也淌不出半滴眼泪。

    她轻轻抽搐的身子,伴着她深重的呼吸,终于渐渐的平稳,安静下来,惨白的脸色已如死灰,颤抖的双唇,轻轻的一张一合,虚弱的泣诉声,声声绝戾,声声泣血,“墨宸峻……我不会原谅你……生生,世世,永远……不会原谅你!”

    室内哀泣声一片,而窗外默默守立的墨宸峻,紧握的双拳,忽然便狠狠的向墙上砸去……一下,两下,直到鲜血染红了宫墙,直到拳骨处,已然血肉不清……而他喉间强忍的呜咽,在飘忽的夜风里,更是那样凄然悲烈,恸殇森绝。

    *******

    一连数日都是晴朗和煦的艳阳天,而元啸宫却似一直被厚重的阴云覆笼,墨宸峻终日冷如寒霜的样子,吓的宫人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嘶哑无力。

    许远低低叹道,“小产一事已然平稳闯过,不致危及生命,只是娘娘她精神极差,莫说是老夫配置的药她一口不进,这几日来就连米水都是那阿音姑娘强行喂下,而刚一喂下她便悉数都吐出来……如此下去,实在堪忧,还请皇上亲自去看一看贵妃娘娘吧。”

    “我实在……实在是无颜见她……”墨宸峻痛苦的闭紧双眼,艰难的说道。

    “可是皇上,心病若非心药医,恐会酿出大悔之事啊。”

    墨宸峻因隐忍的痛而微抖的薄唇,吐出的字字皆是艰辛,“我本想,待许老的药物发挥了作用,待她全然将我忘记之时,我再去见她,可如今我就这样去了,她本就恨我恨到入骨,见了我岂不是更惹她愤恨,倘若……倘若反倒令她急火攻心,加重了病情,我才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皇上之言也尽然在理,只是……只是老夫实在担心娘娘如今的状况。”

    “还请许老继续想尽一切办法帮我照料她,拜托许老了。”

    许远连连惊呼,“皇上言重了,老夫不敢当,老夫自当尽一切努力便是。”

    许远走后,墨宸峻硬撑的精神仿佛一下子就垮了一般,他颓然瘫倒在椅上,目光呆滞而哀痛,久久的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像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启禀皇上,皇后求见。”有人谨慎报来。

    墨宸峻挥了挥手,哑声道,“不见,让她回去吧。”

    “是。”

    殿外守候的洛璃再次听见这拒令,眉间尽是化不开的愁色。

    自从闻见琬贵妃小产出事,她便立刻来求见于他,谁料他却一连几日数次始终拒她于门外。

    他那么疼爱琬贵妃,她腹中怀的又是他目前为止唯一的骨血,如今她遭遇了这般变故,他的心一定很痛很痛……她只是想来给他一些安慰,他却拒不想见。

    洛璃低下头,犹豫片刻,终于大胆的向殿门跨去。

    “皇后娘娘请留步,皇上他说了不见您,您莫要让小的为难啊!”宫人慌声拦着,洛璃轻轻说道,“你放心,一切有我,不会让你受牵连。”

    刚一进门,便看见墨宸峻蜷缩在椅上那一副颓废的样貌。

    洛璃心中一震,他几时竟变成了这般模样?这哪里还是那个威赫四方的他?

    “皇上,琬贵妃小产既然已成事实无法挽回,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节哀顺变,况且琬贵妃有师傅的照料调理,也一定会安然无恙,日后定还有机会再得子嗣,皇上不要太过哀郁,自当珍重啊。”

    墨宸峻呆滞的目光缓缓的移向她,“不是说让你回去吗?不要管我,我只想自己静一静。”

    “皇上,你肩上负着整个天下,不可如此颓靡啊。”洛璃声音哽咽,愁思满面。

    “你不懂,你不会懂……那孩子是我亲手杀死的,是我亲手把他杀死的……”墨宸峻喃喃说道,声音是无尽的哀绝。

    “什,什么?”洛璃双唇轻颤,“难道,我一直命人压制的宫中流言,竟是真的?皇上为何……”

    “别问了,阿璃,你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吧。”墨宸峻无力的闭上眼睛,轻轻的挥着手。

    “皇上……”洛璃还想说些什么,他那副倦怠无力的神情却让她不敢再开口,她咬紧双唇,静静的凝视着他,终于还是缓缓向外走去。

    忽听一个报声传来,“启禀皇上,琬贵妃婢女求见皇上。”

    洛璃一怔,墨宸峻的眼睛也是倏的便睁开来,他一下子坐起,“传,速速传她进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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