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乐乐照着梅茜的安排请了几天假,用的借口是常乐乐的外婆去世了,作为外婆生前最疼爱的外孙女,她理当前去奔丧。外婆住在离重庆非常之遥远的黑龙江的某个偏远的小县的某个不起眼的小镇上,通讯极不发达,因此假期之内请勿联络。

    常乐乐把梅茜写在纸上的三个理由背得滚瓜烂熟后,向她爸妈这样说。

    某天,常乐乐走在学校走廊上,看见一只鸟停在房梁上,一时手痒,从地上抓了一块石头飞过去,谁知鸟没打着倒把灯打下来了,刚好砸伤了脚。因为整个事件太可笑、太丢脸,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别人知道她受伤了,且在住院。这是第一个理由。(这个受伤的原因既避免了舞台剧的曝光,也避免了常乐乐的父母因为学校陈旧的设施伤害了女儿,而对学校提起告诉。)

    既不能让人知道她受伤了,又必须请假疗养,就得编一个理由才行。外婆是外省人,且已去世多年,用这个理由请假一是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二是假期可以请长点;三是可以避开众人的探望。一举三得。这是第二个理由。

    为了让假理由更真实,就要布置一些道具,比如:把电话设成答录机、取下手机电池模仿在服务区外、爸妈要尽量避开某些熟人,如任廉治的妈妈等。这是第三个理由。

    这三个理由逻辑强,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看不出有什么破绽。而且爸妈也知道,女儿的确很爱面子,所以他们同意了。不过他们同时也挺疑惑:直肠子的女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

    就这样,常乐乐在医院里开始了不为人知的疗伤行动。

    第一天,梅茜来看她,告诉她剧组成员没有因为常乐乐不在就乱了套。她有些得意地表示,对舞台剧编导她已经摸着了点门道,接下来就看她的吧。说得好像常乐乐已经牺牲了,剩下来的革命工作交给她去完成就行了。常乐乐有些不高兴,但也没多在意,因为她被医院的伙食吸引住了。

    第二天,梅茜没有来。常乐乐还呆得住,看看漫画书,听听MP3。爸爸带来的一台掌上电脑,她玩得还挺顺手。

    第三天,除了爸妈没有任何人来,她有点待不住了。

    第四天,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第五天,她要求出院,并迅速办好了出院手续。

    第六天,她回到了学校。

    在接受了老师同学们满含沉痛的安慰后,常乐乐拉了小萍到教学楼后面的边角里,急急问道:“排练怎样?我不在这段时间,谁代我演王后?”

    “排……排练还行。”小萍只回答了前个问题,后一个她不知怎么说,神色很不安。常乐乐对角色的重视程度她很清楚,这不,才从那么远的地方回来就迫不及待地询问情况,要是被她知道真实情况,不知会有多伤心。

    但是常乐乐没注意到她的异样,她高兴地说:“太好了,我还以为梅茜当了一天导演就嫌麻烦不当了。”

    这话有语病,不过小萍也没注意。她在想,纸包不尊,到了晚上常乐乐一样会知道。她现在越高兴,知道真相后的打击就越大,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告诉她,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梅茜把剧本改了很多,故事大概没变,但是加了许多角色……”

    “噢,加了些什么角色,有没有我的?”常乐乐很感兴趣,心想梅茜果然要比自己高竿一点,还能增加角色。

    常乐乐的问话让小萍更加苦恼。常乐乐最开始是想演公主的,后来公主演不成了,就演了王后,前不久还抱怨王后的戏份太少,她对演戏的兴趣似乎比当导演更大。面对这样的常乐乐,小萍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才能让她的受伤害度减到最小。

    “加的角色挺多,像森林女神、宫女、黑武士……”

    “还有黑武士?”常乐乐越来越感兴趣了,很想早点看到梅茜排的戏。

    “嗯,梅茜还拉了几名学生会的干事来参加,只不过……嗯……我想因为你外婆的事,她或许想减轻你的负担,所以……你的角色没有了……”

    小萍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她偷偷打量常乐乐,怕她伤心。唉,乐乐已经没有亲爱的外婆了,现在连角色也没了,心里不知多难过。梅茜真霸道,把乐乐的剧本改得面目全非也就算了,干吗还要换她的角色?

    常乐乐愣了愣,“我的角色没有了?”梅茜是在担心她的脚伤吧,怕她太劳累,影响痊愈。

    “她把王后改成了国王,现在安排给胡涛在演。你不要难过,现在换也还来得及,你跟梅茜商量一下,我想她……她也不会不讲道理。”小萍极力安慰。

    常乐乐突然大笑起来,小萍还以为她伤心过度疯了,急忙说:“我去找梅茜说……她太过分了!”

    她欲走,常乐乐拉住她,苦笑道:“没什么,不演就不演吧,角色谁演不都一样,反正我演得也不怎样。我现在想通了,只要舞台剧能够成功,我演不演角色或者当不当导演也无所谓。”

    其实是因为在医院那几天,得不到剧团消息的她心急如焚,担心得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就对老天祈祷:只要舞台剧能够成功,她可以放弃角色或导演,没想到祷告应验了。虽然万分舍不得,但若反悔的话,搞不好会遭报应,所以只好这样了。

    小萍哪晓得其中的故事,只想到常乐乐不久前也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她说:只要能够排练、能够演出,来多少内鬼她都不怕!如今她又说:只要舞台剧能够成功,演不演角色或者当不当导演都无所谓。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从高一起两人就是无话不说的好朋友,常乐乐开始搞舞台剧后,小萍更是一直跟在她身边。常乐乐的心思她最清楚,也最能理解。但是这一次,她不明白了。从常乐乐的表情看来,她也是万分不情愿放弃角色的。但她又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难道她和梅茜之间有什么协议,比如:让梅茜来导演,但是常乐乐必须放弃角色和导演。

    常乐乐可能觉得梅茜要比自己导得好才签下这种不平等条约。事实上也是如此,梅茜很有导演才华,经她之手,现在的舞台剧大为改观,全团的人也从最初的不信任到惊讶到如今的佩服,对她的看法大为改观了。

    这么说常乐乐为了舞台剧而把自己牺牲了?她为了舞台剧已经到了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放弃的地步了吗?就像革命烈士为了新中国的成立而抛头颅洒热血一样(喂喂喂,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敬了!

    小萍这时看常乐乐的眼光完全是采取仰视的角度,她想问常乐乐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高尚?但是这时上课铃响起,她只得跟在常乐乐身后往教室奔去。看着在前面跑的常乐乐,小萍突然发现她们原本一直同步前进的步伐不一样了,似乎常乐乐的快了许多,跑到她的前面去了。

    这个发现扰乱了她的心绪,一整节课,她都无法静下心来,常乐乐的高大形象和加快的脚步一直盘旋在她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

    好不容易等到放学,谁知任课老师说常乐乐因为耽搁太久,要给她单独补补课,于是又过了半个小时,她才与小萍一起赶到老干中心礼堂,还是用不伤脚却又最快的速度——蹦跳——赶去的。小萍以为这是常乐乐新发明的跑步方式,所以没多问,还尝试着学习。

    从礼堂后门进去,穿过更衣室,来到舞台的后台。只听前方传来一阵歌声:“我的舞台我自己建造,要让全世界看到,我的剧本我自己写好,相信自己永远是个主角……”

    “停!”梅茜的声音,“秋曼姣!跟你说过好几次了,这支歌是要表现公主拼搏奋斗的精神,一定要唱得很有气势!”

    秋曼姣的声音:“我唱得很有气势了啊。”

    “你这叫有气势?这么细声慢吟的,好像在无病呻吟,哪里有半点气势?”

    “什么嘛,嫌我唱得不好,干脆你来唱,我跟着对口形就好了,反正现在很流行假唱嘛。”

    “你在胡说什么!”

    梅茜好像气炸了,常乐乐赶快出去。

    “嘿,大家好!我回来了!”常乐乐这么说时,觉得自己好像《终结者》里的T-800阿诺。

    在场所有人都高兴地围过来,有欢迎她的,有安慰她的,有嗔她怎么这么晚才来的,还有责怪她不主动联络的。七嘴八舌,把个舞台吵得像菜市场。

    直到梅茜“啪”拍了一下桌子,“够了没?友情关怀时间到此结束,继续刚刚的排练!常乐乐,你到这边来。”

    看到众人迅速散开,然后井然有序地各自准备工作,跟她当导演时完全不同。常乐乐不由心想:不愧是前学生会的会长,真有魄力啊。

    梅茜坐在观众席,常乐乐走下舞台到她身边,“你把剧本改了很多吗?还要独唱?效果会好吗?”

    梅茜指着一张座椅,“坐那儿。我改得好不好,等你看了再说吧。”

    她瞟了一眼常乐乐的脚,“好了吗?”

    “走路绝对没问题。”常乐乐顿了顿,忍不住把憋了几天的话问出口:“后来你怎么没来了,害我都不知道舞台剧的进度。”担心死了。

    “你白痴啊,我要是一天到晚往医院跑,哪还有时间排练?而且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常乐乐想想,也对,梅茜是理科班的,平时的课后作业要比文科班的重得多,加上排练更没时间了。而且到医院去看她,的确也很不安全。这么一想多日来的郁闷也就释怀了。

    她坐下来,打量四周,欣喜地发现这个礼堂挺大的,装修得也不错,舞台上方有一整排聚光灯。现在排练只开了两盏,但可以想象正式演出的时候一定是灯光璀璨。

    想到就在不久前,连那间黑咕隆咚的破教室都不准使用,被迫流浪街头的剧团,现在居然能在这么正规、华丽的礼堂里排练,反差之大令人宛如做梦。

    一瞬间,常乐乐激动得湿了眼。

    “这是我改的剧本,你要不要看?”

    常乐乐接过剧本,心里对梅茜着实感激。要不是她,舞台剧现在还不知会怎样呢?

    没来得及看,排练就开始了。

    梅茜拿着麦克风道:“秋曼姣自己回去练习《我的舞台》这支歌,明天再重排。现在跳过公主唱歌一节,从宫女报消息一幕开始。”

    舞台上,秋曼姣独自坐在一张椅子上,仰起头,仿佛在眺望窗外。她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才能摆脱这用黄金筑成的牢笼,自由地飞翔呢?”

    常乐乐突然感到礼堂沉浸在一股异样的气氛中。就在刚刚梅茜说“开始”时,大家的神情都不一样了,显得很专注,会场的气氛可以用严肃来形容。常乐乐吞了口口水,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

    咚咚咚,小萍跑上舞台,“公主,公主C消息!”

    “什么好消息,小萍?瞧你跑得这么急。”

    “廉治王子被妖怪抓去了,听说被施了咒语,变成了七色花。”

    “啊,廉治王子不就是正准备与我国交战的××国的王子吗?”

    “是啊。”

    秋曼姣从椅子上站起来,双手合在胸前,脸上扬起笑颜,“这真是个好消息,我可以利用这次机会实现我的梦想了。小萍,走,见父王去。”

    两人下。

    胡涛上来,背着手,愁眉苦颜地唱道:“最近比较烦比较烦,与××国的开战迫在眉睫,这让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偏偏这时候女儿又闹着要独立……”

    他一边唱,一边往椅子坐下。

    常乐乐听胡涛把周华健的《烦人歌》这么改着歌词唱,不由想笑,但现场没有谁在笑,大家的表情还是挺严肃的,她只好憋着,脸出现奇怪的扭曲,好在也没人注意到她。

    秋曼姣和小萍上台了。

    “父王,请您让我去救××国的王子吧。”

    “啊,你说什么?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去救人?”

    “我虽然是女孩子,但是我的力气不比男人差,我的箭射得比最好的弓箭手还要好。”秋曼姣比着射箭的动作,“请让我去吧,我一定会救出王子平息两国的战争的。”

    “平息战争?”

    “是啊,国王,请您让公主去吧,救出王子,××国的国王就不会再与我国交战了。”

    “这样啊——”胡涛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一拍椅把手,“好吧,为了和平,为了天下所有老百姓能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我准许你去。”

    “谢谢父王。”秋曼姣高兴地跳了起来,“我一定会成功的,您放心好了。”

    三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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