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妃舒是被疼醒的,身上的麻醉药一过去,缝合伤口那一处就格外疼。朦胧睁开眼,床边上正正坐着一个人。

    叶妃舒唬一跳,等看清楚是那人是白禹的时候,神情放松下来,暗哑着嗓子问,“几点了?”

    这会病房里面幽暗,一盏灯都没有,只剩下了窗外的白月光,静悄悄地透过薄纱窗帘照进来。

    没有等到白禹的回话,叶妃舒觉得奇怪,睁大眼去看他。这人抱手坐在床边,俊脸上神情严肃,一点笑容都没有。

    估计是还为着自己隐瞒他受伤的事情生气呢,为免他翻旧账,叶妃舒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老公。”

    白禹只当没有听见,老僧入定了一般坐着。他只是越想越觉得叶妃舒这人任性,万一柳晚照的心再狠毒一些,在刀口上涂了毒或者是刀子刺得再深一点,叶妃舒的隐瞒和强撑,只不过会耽误治疗的最佳时机而已。

    他打定主意是要好好教育一下叶妃舒,让她记住,凡事要以自己的身体为重,再不能有下一次的任性。

    “我疼……”叶妃舒细细弱弱地哼了一声,白禹筑起的冷漠和严肃顷刻间尽数瓦解。

    “哪儿疼?”他握住叶妃舒还打着吊针的手,一手抚在她略微惨白没有血色的脸庞上。

    叶妃舒嘟着嘴装娇气,“肚子疼。”

    白禹也无可奈何,“刚做了缝合,现在麻醉药过去了,疼也没有办法。”可又见叶妃舒眼里泪光盈盈,白禹心里也不好受,一团棉花堵在胸口里面发慌,“要是实在疼得受不了,给你开点止疼药。只不过那药不能吃多,对身体不好。”

    叶妃舒模糊地嗯嗯应了几声,“那我忍忍。”

    可怜兮兮的强撑模样让人心生怜惜。

    怕是钢铁的心,在这样的攻势下也会变成了绕指柔。

    叶妃舒握着他的手,又心满意足地睡过去。

    一个晚上迷迷糊糊地做了许多光怪陆离的梦,清晨的时候被打嗡嗡的震动声给吵醒。

    白禹高大的身影快步走到了病房的外面,也不知道是谁的电话,他在外面说了好久,叶妃舒都快要再次睡着的时候,白禹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再一次握住了她的手。

    那阵熟悉的嗡嗡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感觉到白禹又一次松开了自己的手,叶妃舒睁开惺忪的睡眼,忍不酌奇地问,“谁啊?”

    看一眼窗外,天不过是刚蒙蒙亮而已,夏天的时候天亮得早,这个点估计才五点多的样子。叶妃舒语气带了一些不满,“大清早的。”

    “我把你吵醒了?对不起。”白禹低声道歉,“我出去接电话。”

    “不用了,就在这儿接吧。”叶妃舒其实也睡得差不多了,“免得吵到了其他病房的人。”

    白禹坐在椅子上,接通了电话。

    房间里面极为地安静,叶妃舒闭着眼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的几个模糊的音节。

    “死了……”

    叶妃舒心里咯噔地跳,唰地一下睁开眼,“谁死了?”

    白禹脸色倒是平静,并未跟叶妃舒一样出现惊惶的神色,他沉沉叹息,顿了一下,“南音。”

    南音?

    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女人?

    “死了?”叶妃舒不敢置信地重复,“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间死了呢?”

    即使跟南音不熟悉,叶妃舒也对这样美丽的人心生怜惜,精神不正常了那么久,爱的人和儿子一个都不在了,现在好不容易恢复了健康,好日子这才过去多久?

    白禹眼神深沉,只简短地说了四个字,“世事无常。”

    世事无常道尽了这世间所有的天灾人祸,大部分的悲欢离合。

    叶妃舒心情骤然间低落,“怎么死的?”

    “刚才收到消息,车祸。车子冲进了江里面。”

    叶妃舒不作声了,车祸曾经也夺走过她的父母。

    “睡吧。”见叶妃舒的脸色不大好,白禹后悔自己刚才没有坚持到外面去接电话了。他也想到了叶妃舒父母当年出事也是因为车祸,南音的死牵扯出了她记忆里面不好的部分。

    叶妃舒却握紧了白禹的手,睁大了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细细打量着白禹的脸。

    “怎么了?”白禹搞不懂叶妃舒这突如其来的举动。

    女人实在是敏感的动物,尤其是处于幸福感情中的女人,偶尔患得患失起来,就像是发病一样。叶妃舒这辈子得到过的爱不多,所以一旦尝过那幸福甜美的滋味,便生了贪恋,想要占着享用一辈子。可即使不是一辈子,能够延长多久是多久。

    于是,她终于将一直深埋在心底里的事情给说出来。

    “白禹,继续治疗吧。”

    白禹一愣,“什么?”

    叶妃舒难过他到现在还要瞒着自己,现在婚礼已经举行完毕,虽然中途波折不断,虽然不尽完美,可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句号。现在最紧要的事情就是将白禹的病治好。

    “你别瞒着我了,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这样子瞒着我,有什么意思?我现在是你的妻子,你不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啊。”叶妃舒气恼他到现在都还要装傻,看白禹一脸懵懂疑惑,叶妃舒这个拿过最佳配角的奖的女演员都要心生佩服了。

    “我真不明白。”白禹没有告诉叶妃舒的事情多了去了,他自己哪里知道是哪一件事情,总不可能因为叶妃舒几句话就不打自招了。

    “没事。”叶妃舒放柔了语气,像是哄着孩子一样,“不管多难,我都会陪在你身边,只要你继续治疗。我不想你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现在婚礼已经举行完了,你许诺给我的,也已经给了。现在我最想要的是你能够健康。”

    白禹一头雾水,“我不是好好的吗?”

    “你还骗我?!”叶妃舒眼泪几乎都要涌出来,“我知道你身体出问题了!”她抬手捧住白禹的脸,“没关系,我们治疗就一定可以。你听我的好不好?”

    白禹垂下眼,敛着眸光,大手按住了叶妃舒的手。

    “谁告诉你我有病的?”

    叶妃舒一愣,反问道,“难道没有吗?”

    白禹耐着性子给她解释,“我以前是医生,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没有问题,很好。”

    “可是卫少卿说你得病了啊,还很严重,你瞒着我,不想告诉我,是想等着婚礼举行完毕再说啊。”

    白禹无语地扶额,一字一句,口齿清晰地郑重解释,“我没病。”

    叶妃舒只当白禹还是不想告诉自己,“那我们找卫少卿来对质。”

    “好。”知道叶妃舒不问清楚是不会罢休的,他毫不犹豫地拨了卫少卿的电话。

    等待的时候,叶妃舒忽然间意识到现在打电话给卫少卿是不是太早了,连忙拉白禹的手,“要不等到九十点再打过去吧,现在打电话过去不是扰人清梦吗?”

    白禹淡笑着摇头,“没事。”这会估计卫少卿刚刚睡下,他就是要打扰他睡觉。也不知道这小子跟叶妃舒说了什么,居然让叶妃舒信以为真。敢耍他白禹的老婆,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卫少卿接起电话带着一股子浓郁的起床气,嘟囔着怎么回事啊。

    “是我,白禹。”

    “我知道是你,要不是兄弟的电话,这么早打过来我肯定是不接的,打死都不会接。快说!有什么事。

    “你给我老婆说什么了?你说我得病了?有你这么咒我的吗?”

    原来是为着这事,卫少卿压根都想不起这茬了,叶妃舒在旁边将他那天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卫少卿这才想起来。

    “哦……原来是这样……”卫少卿拖长了声音,“可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白禹得病了啊?你理解错了吧!我的重点是说你需要多关注一点他。你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意识到自己被耍的叶妃舒立时就怒了,“你话说的意味不明,不就是让人往不好的方面想啊?卫少卿,你知道你害得我多担心吗!”

    “好了,好了,别跟他一般见识。”弄清楚事情始末的白禹轻拍着叶妃舒的手臂安抚道。

    “哎,怎么能怪我呢?明明就是你自己理解错了……”卫少卿辩解的声音立时消失了,叶妃舒直接把电话给挂断,“什么人哪这是,敢情是他开玩笑的,不知道我担心死了吗?”

    只是一不小心,动作稍微大点,就牵动了肚子上的伤口,叶妃舒嘶嘶地抽气。

    “我会收拾他的。只不过,”白禹忍俊不禁,“这样大的事情,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问你?”叶妃舒忍不住给他一个白眼,“你会说吗?什么都喜欢瞒着我,什么都不告诉我。只有你自己想说的,我才能知道。”

    和女人吵架明显是不明智的,白禹举手投降,“我的错,我的错。”

    叶妃舒想到这段时间的担惊受怕,还有自己在婚礼上的咬牙坚持,不禁松口气。担心又怎么样,知道他身体健康,一切都值得。

    “我还没有问你,你怎么犯傻,受伤了也不告诉我?”

    叶妃舒摇摇头表示不想说。

    他低头略微思考,“难道是为了把婚礼举行完?”

    叶妃舒眼里闪过亮光,这人要不要这么聪明,猜的这么快

    “傻,有什么能比你重要?”这婚礼对于白禹来说终究只是个形式,只要新娘子叶妃舒在他身边就好。

    “有。”叶妃舒望着白禹,握住了他的手,这双手是她的执念,“你。我和念己的倚靠。”

    白禹捧起她的手亲吻了一下,暖意让叶妃舒身上的伤口也不那么疼了。

    “那你也睡会吧。”叶妃舒心疼白禹的双眼熬得通红,青涩的胡渣冒了出来,身上的新郎礼服也是皱巴巴的。昨晚上他就是在这样的椅子上面将就了一个晚上,守着叶妃舒,守了一个晚上。

    “嗯。你再睡会。”病房里面不适合睡觉,他比较喜欢像现在这样看着叶妃舒。白色的被单上,她宛若一朵盛开的白色莲花,满头青丝如墨泼洒铺成在枕边,黑白分明,勾勒出简单而干净的纯美。

    不施粉黛的叶妃舒,和多年前那个站在自己面前微笑的少女融合。那个从来吝啬给他一个眼神的少女,现在居然成为了他的妻子,独独为他语笑嫣然,为他做傻事。这是少年时期的自己,怎么都无法想象到的事情。

    有人说,成长的最大好处之一就是以前得不到的现在也不想要了。

    他却觉得说这话的人,一定是没有坚持下来。坚持三年不成功,那就坚持七年,坚持十一年,坚持十五年。

    只有坚持了这么久的人才有资格说失败。

    将来,他还打算坚持一辈子……

    “嗯,要不你睡我旁边吧。”叶妃舒心疼白禹。

    “不用。太挤了。”这床本就不大,他其实担心自己会碰到叶妃舒的伤口,本来缝合伤口就难受了,还和她挤一起不是更让她难受吗。从这次她负伤坚持完婚礼仪式,白禹就看出来叶妃舒的忍耐力。

    她这人,对着爱的人,超凡的忍耐力,不爱的人,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多给。

    怎么说呢,以前她不爱自己的时候,他恨她是块捂不热的石头。可是现在,她一颗心专属于他,他又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优点。

    “可是我想你抱着我睡。”叶妃舒眨着眼睛,扑闪扑闪地瞧着白禹,“今天可是我们结婚的第一天。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起床。”

    白禹淡定不动,轻轻启唇,“一起起床这种事,等你好了,我天天都可以。甚至是天天一起赖床都可以。”

    叶妃舒不满地哼,“果然一结婚,男人就变脸了,结婚前和结婚后的待遇差别太大了。”

    这女人不讲理起来,还真是难以招架。

    最终白禹拗不过叶妃舒,小心翼翼地在叶妃舒的身边躺下了。这病榻不大,挤下他们两个人已经是勉强。再加上白禹身形高大,又顾忌到叶妃舒的伤口,他整个人缩手缩脚僵硬在她旁边,整个人的熬着,还不如继续坐在椅子上。

    叶妃舒见白禹躺在自己身边只觉得高兴,转头看着白禹,“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你说。”

    “我希望你爱我少一点。”

    “为什么?”白禹不解。

    “这样就可以,爱我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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