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黛伫立于家门口,肩上背着一个盛满东西的竹筐,臂上挽着一只柳条篮,篮上用稻草盖着,隐隐可听得里头有某生物在哼唧的声音。

    日头渐渐偏西,夕阳的余晖将莫黛的影子拉得极长,晚风阵阵,不时拂起莫黛的裙角发梢,门口的老槐树抖动着新长出嫩芽的黑褐色枝条,寂静中透着些许苍凉。

    莫黛首次了解到被人拒之门外,有家却回不得的凄凉感受,来时买东买西,一心为家的满腔热情,这会儿全然被莫无云泼在她脚边的那滩水浇熄,内心一片冷凉。

    莫黛抿了抿唇,思索着下一步她该何去何从。倒不是她舍不得离开这个家,只是初到这个陌生的异世界,拥有一个新的身份,借由原主的身体而得到的原主的记忆,这些又岂是那么容易便能忘掉的?

    院内,莫无轻默默地劈着柴,莫无云和莫无风埋头绣着活儿,许韶林则坐在正堂的门槛上一边搓着草绳,一边瞧着正在一旁玩耍的两个孩子。

    丸牛趴在灶房门口的柳条篮内,不时地掀掀大耳朵,眨眨大而黑圆的眼睛,看起来甚是无辜惹人怜爱。但其实是它第一个知道莫黛回来了,不过,那个女人一走就是三日,压根儿就不管它的死活,这几日它过得何其苦,每日都在莫无云那冷漠的视线下忍气吞声地活着,没办法,为了那口吃的,它必须得忍!

    少卿,许韶林见院门外并无动静,这实在不符合莫大溪的性格,若是以往,那个混孩子早就不耐烦地用脚踹门了。

    许韶林叹了口气,他本以为莫大溪变好了,却不想那些只是迷惑他们一家人的表象,她居然又去和别人赌,而且还拿着他们一家老小的口粮去赌,这太让他失望了,是以,他这回并未阻止莫无云将她关在院门外的举动。

    莫无风正绣着花,因为心里不安,不时地刺到手指;莫无云不为所动,整个人淡定如老僧;莫无轻有一下没一下地劈着柴,整张脸绷得死紧。

    片刻之后,许韶林依旧未听到莫大溪的敲门声,心里终归是有些放不下,再次认命地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拄着拐杖去开门。

    许韶林一拉开门,便见到莫黛正安静地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嘴里衔着一枚老槐树的嫩叶,眼睛望着天空。不知她在想些什么,那侧脸甚是安详,抱膝坐在石墩上的身影显得瘦小而孤寂。这么看着她,许韶林心里对莫大溪有再多的埋怨也在此刻不知不觉地消失了。终归是自己的孩子,还能真的记恨她不成?

    “大溪……”许韶林出声唤道,声音显得很没精神,脸色更是疲惫不堪。

    “爹!”莫黛回神,转头看向许韶林,笑着说,“我回来了!”

    她坐在这里想了又想,却始终想不明白莫无云为何会如此对待她,莫非是因为她接连三日不回家的缘故?可是她已经事先派人通知他们了,难道是报信人未将她的话传达到?

    “……回来,就好……”许韶林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甚是复杂。

    “爹,三日前可是有人来传信说我要在福满堂呆上一段时间才回来么?”

    “有……”许韶林不想再忆起三日前的事情,因为那简直就是场噩梦,先是莫桂花神思恍惚地来说莫大溪又跟别人赌上了,且把野猪肉和鸡蛋全都赌输了,接着便有人传话说莫大溪这几日都不回家,传话人似乎还说了其他事情,但他当时早就被莫桂花带回来的消息给震懵了,压根儿就没心思细听。

    见许韶林只是草草答应了一声便走回院子,莫黛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说,只是背着东西跟着进了院子。

    这厢,丸牛一见自己的原主人终于被放进来了,呼啦一下便从柳条篮内蹿出,瞬间便飞奔到莫黛的脚边,用脑袋使劲拱莫黛的脚踝,边拱边哼唧着告状:女人,你终于知道回来了?你可知这连日来你大相公是如何虐待我的吗?他每顿都克扣我的口粮,而且还不给我好脸色看,我真是受够他了!你可得好好管管,这妻纲不振可不行!

    见莫黛不怎么搭理自己,只自顾自朝灶房走,丸牛有些生气:听说你又和人赌上了?还赌输了从家里带过去卖的肉和鸡蛋?

    听丸牛这么一问,莫黛诧异地瞅了丸牛一眼:谁说的?

    丸牛抽抽短鼻子:怎么,没有吗?切,我就知道那个莫桂花也不是什么好鸟,没一句话是真的,活该她现下生病了,哼!

    莫黛脑子里飞快运转着,根据丸牛所说,以及许韶林和莫无云的反应,她大致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来是莫桂花误以为她把肉输光了,于是独自一人难受地回来,并将情况告知了许韶林,至于后来那位传话之人为何没能将话传到,莫黛此时已不想去追究了,眼下,她想先去探望一下莫桂花的病,好不容易有个忠厚老实的人愿意和莫大溪成为朋友,她得抓住。

    莫黛走进灶房,卸下身上的东西,见丸牛一门心思想翻倒她背回来的那个竹筐找吃的,莫黛也不理,反正它是够不到的。果然,丸牛蹦了几回之后,终于确定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推翻那个竹筐,转而去扒拉那只柳条篮。

    莫黛想着将自家剩余的肉再分一些给莫桂花送去,然,她将灶房的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未找到,想着许是许韶林将肉收藏到别的地方了,于是便从灶房里伸出头问:“爹,咱家的肉呢?”

    她这一问,院里的大大小小全都僵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脸上全是悲苦与不甘。

    “爹?”莫黛心里隐隐感觉到这三日来家里定然是发生了不少事,问时,声音显得有些急躁。

    “你问什么问?你还有脸问?”莫无轻终于没能忍住,劈柴的斧头猛然砍上一块木头,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她,那双漂亮的眼眸又一次燃烧着怒火,只是这回却没了初见那日时的耀眼感觉,只余怒气与绝望,“你输光了一筐肉和家里好不容易才攒够的五十个鸡蛋,这些还不够吗?现下你还想把家里剩下的那筐肉也要拿去赌输掉吗?”

    说着,莫无轻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声甚是诡异,极似疯癫,听着甚是瘆人:“这下好了,肉没了,全没了,我看你还拿什么去赌?这日子没法过了,我们全家都去死好了……”

    “无轻!”许韶林呵斥莫无轻,但见到他两眼通红,泪流满面的模样时,他又舍不得说他了。

    “爹,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黛愈听愈觉得事态有些严重。

    “唉!”许韶林又一次叹气,“前日里,你堂婶们过来,爹就把肉给了她们……”

    “为何要给她们?”莫黛一个没忍住,也吼了出来。

    从莫大溪的记忆里她了解到,莫大溪和莫无云三兄弟死去的娘莫阿花有两个姐妹,三个兄弟,大姐莫阿春,四十岁,妹妹莫阿兰三十四岁,大哥莫阿牛三十八岁,二哥莫阿山三十六岁,五弟莫阿树三十二岁,三兄弟嫁到刘家庄去了,甚少来往。而莫阿春和莫阿兰则住在莫家村的村东边,与莫大溪家相隔了十来户人家。

    莫阿春长得五大三粗,相貌一般,为人吝啬小气,最爱贪占小便宜。莫阿兰长得也比较壮实,但比莫阿春要好看些,此人城府极深,通常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实则内心里却奸猾得很。

    在莫大溪的记忆里,这两位堂婶全都是势利眼,对莫大溪一家人尤其不好,在莫阿花死去后,生怕许韶林会跟他们借钱接粮,平日里从不涉足莫大溪家,与莫大溪家撇得门儿清。莫大溪对这两人是又恨又怕,是以,刚才听到许韶林说将肉送给那二人了,莫黛感同身受地替莫大溪吼了出来。

    许韶林被莫黛这么一吼,整个人都不禁抖了抖,随即便两眼一酸流下泪来。是了,他怎么就忘了呢?莫大溪平日里就是这么个动辄就冲着一家老小爆吼的混人。

    “你吼什么吼?”莫无轻撂下斧头,咬牙切齿道,“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我们全家才会委曲求全地将肉送出去,否则她们就要把你揪到族长面前,她们要剁了你的手指,还要逐你出莫家村,你知不知道?”

    原来两日前,莫大溪的两位堂婶不晓得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莫大溪又赌输了,还输光了家财,于是她们便以长辈的名义前来声讨莫大溪,扬言要剁了她手指并逐她出莫家村。许韶林好说歹说,还跪下了,可那二人却不为所动,她们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要莫大溪家的野猪肉,话里话外皆有所暗示,许韶林哪有不明白的,为了莫大溪,只能把肉送出去。

    ------题外话------

    今日参加同学婚礼,晚更了,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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