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空洞的泛着黯淡的浅色。清醒时,总会无助的望着麦麦,那种渴求的目光,如芒在背。

    后来,麦麦才了解到。那日被苍海救回来的万俟召,只剩下了心窝那一口气。无计可施的苍海,只能用五毒相克这个极端的方法,利用毒液刺激着万俟召的心脉,使心脏能够有节奏的持续跳动。它的原理就类似现代的心脏起搏器,不同的是,心脏起搏器是利用电路和电池,定时形成脉冲电流来刺激心房。

    但是,这种方法对身体的耗损相当大,这也是他在短短数日瘦到脱形的原因。他的身体机能也慢慢失去了效用,吃下去的食物根本就消化不了,刚吃便会吐出来。而且,时常会大小便失禁,在他自己毫无感觉的时,就会弄脏了床褥。所以,房间里的恶臭总也散不去。

    观察一天,麦麦对他是否还能康复,甚至是活下去的事实,产生了动摇。其实,苍海应该也看得出。只是他不忍放弃,死死抓住那一线渺茫的希望。可对于万俟召来说,那却是痛苦不堪。

    她开始回避他的目光,老老实实的以一个有良知的、善良人的身份躲在一边。她不会帮他解脱,不会用自己的心安理得来换取他的解脱。就这样,在他痛苦的呻吟时,躲在一边,闭上眼睛,捂着耳朵。

    来到这里已经两天了,除了需要如厕时,苍海会解开她之外,平时一直都是被拴在床边。看着他喝下腥浓的药汁,才刚喝几口便狂吐不止。直到吐出苦胆后,又得接着再喝。周而复始,真正灌下的药所剩无已。麦麦知道,他的胃已经产生抗药性,喝下去了也未必管用。

    晚上,则是继续用那些可怕的毒物刺激心脉,而万俟召的叫声却是越来越小,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吼出深埋心底的绝望。

    一天下来,他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第三天,便是麦麦与万俟召成亲的吉日。苍海早早的便将木屋装饰一新,门窗上全部贴满了大红喜字,桌上摆放着两支一尺高的红烛。经他这么一布置,原本有些简陋的房间,倒还增添了几分喜气。临近晌午时分,他还亲自下厨炒了几样可口的小菜。

    他给二人递过一杯酒,高兴的说,“今儿个是我徒儿大喜的日子,咱们也不必讲究那些繁文缛节,只要你二人喝下这杯酒,便是夫妻了。”

    麦麦握紧酒杯,踌躇半晌,万俟召看在眼里,对苍海一笑,“师傅,她不善饮酒,这杯我喝下便好。”

    苍海登时脸色不悦的睨着麦麦,“大喜的日子,再不善饮酒,这杯酒也是要喝的。怎么,你是不想嫁给我徒儿吗?”他的双眼已现杀机,麦麦相信,如果自己说是,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自己。

    “师傅……”万俟召急于替麦麦说话,可一着急,竟有些气喘,脸色黄得吓人。

    “徒儿,”苍海赶紧来到床边,对准他胸口,慢慢渡进一些真气,这才令他稳佐吸。

    麦麦的眉头打了个结,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手里的酒杯,最后,一仰而尽。

    苍海和万俟召都有些楞住。

    “哈哈,”苍海爽朗大笑,“好好好。”一连三个“好”足见他此时的开怀。

    万俟召并无太多喜悦,而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麦麦被苍海叫到桌前陪他又喝了几杯,他的心情极好,转眼间,两坛酒便见了底。苍海的脸色有些酣红,椅着站起身,“今天是你们的洞房花烛,师傅不在这里碍眼了,呵呵,留给你们小两口在这里情意绵绵吧。”打了酒嗝后,朝着两人挥挥手便离开木屋下了山。

    房间又静了下来,麦麦只能听得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啪!”

    万俟召的右手突然垂下来,一直抓在手里的酒杯也掉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起。他伸开手正好可以触到地上,想要收拾起这些碎片。

    麦麦拖着铁链赶紧奔过来,“我来我来,你不要动。”

    “嗯,谢谢。”万俟召听话的收回手,静静的看着她蹲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拾起来。

    “其实,我今天真的很高兴。”万俟召盯着她姣好的侧面,望进那对颠覆他灵魂的幽深星眸,嘴角挂着温和而幸福的浅笑,“璇筠,陪我聊会好吗?”

    麦麦看到他难得的好精神,笑着点点头,“好,”

    万俟召看着坐在自己旁边的俏丽女子,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清澈,仿佛任何迷雾下的隐藏,在他面前都会变成透明一片。

    “璇筠,你到底是谁?”

    麦麦一怔,不解的眨了两个眼睛,他问她是谁?倏地,她的心里咯噔一下,谨慎的看着他,他该不会是知道了……

    无力的笑了笑,算是安抚她的惊吓,转而柔和的说,“早在第一次在擎王府见到你时,我便派‘光’的人去查了有关蓝家小姐的一切。之前的蓝璇筠和擎王府里的你,简直判若两人。你知道的东西远远超出了我们所能理解的范围,记得那次你与梅夫人比试吗?我下重注赌你赢,便是对真实的你产生了怀疑。在父皇下旨昭告天下时,你又执意用‘麦麦’之名,之后更是参政、带兵,我不得不相信一个事实,蓝璇筠有可能是……借尸还魂。”

    听着他清晰的诉说,麦麦渐渐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心底从未有人碰触到的私密角落,第一次有人闯入。那种感觉很复杂。有些担心,有些欣慰。

    “这样的我,你会怕吗?”麦麦一瞬不瞬地盯住他清明的双眼。

    “怕?”万俟召摇了摇头,“恰巧是现在的你,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令我发疯似的爱上你,甚至可以说是不计一切代价。”

    当他说“爱”时,如此的坦然,就像是做为旁观者,在诉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无欲无求,不参杂一已私念。

    麦麦看着他,倏然轻笑,“我以为,我可以安安静静的生活在这里,不被任何人发觉,没想到,还是被你觉察到。”

    万俟召眨了眨清亮的眼睛,“你能告诉我,发生在你身上的这些匪夷所思的事吗?”脸上许久未现的光彩,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些生气。他的心情很好,说话的底气也比平时足了些,以至于一口说下来,竟没有气喘。

    麦麦爽快的点头,“好,没问题。”她很高兴,他会对自己的事感兴趣。起码不必了无生机的躺在那里。

    麦麦坐在床边,将自己如何来到这里,又是怎么变成了蓝璇筠通通告诉了他。万俟召听得瞠目结舌,还不时发问,“你们那里真的有那些神奇的东西吗?”

    “那当然,别忘了,我可是来自千年后啊。”麦麦小小得意了一下,然后又说了很多令万俟召吃惊的事,听到登陆月球时,他更是惊得合不拢嘴,“你是说,人可以到月亮上?”

    “是啊,不止是月亮,火星也可以呢。”

    不可思议的望向不知不觉爬上夜空的明月,万俟召莞尔一笑,“没有皇帝统治,没有权利的争取,人与人之间都是平等的;一夫一妻,对感情从一而终,直至终老……好想去你的家乡看一看啊。”调回视线,静静的看着麦麦,“那里固然好,可是生活在这里,你才会得到真正的快乐。忘记以前的麦麦吧,将有关她的不幸全部尘封在遥远的千年以后。现在的蓝璇筠,只要幸福就好。”

    麦麦慢慢垂下眼睑,坚定颌首,“召王,你是我来到这个异世后,第一个向我伸出缓手的人,我永远都不会忘记的。一辈子。”

    有她这句话就够了。

    万俟召阖上眼,削瘦的脸颊溢出满足的笑,“璇筠,我想睡了。”

    “嗯,”麦麦站起身,给他拉了拉毯子,才走回椅子上窝在那里,这两天她一直睡在这。

    在她以为床上的人睡着时,黑暗中却传来万俟召无奈的声音,“璇筠,不管我做过什么,请不要记恨我,好吗?”

    麦麦轻轻一笑,“不是说过,我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嘛。”

    床上,没了声响。

    麦麦揉了揉被铁环磨痛的右脚,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夜空发呆。一颗又一颗的星,明亮,耀眼。

    同一片星空,他可有在看?

    她痴痴地望着,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他清淡卓然的笑。

    一大早,苍海就拎着些烧饼回到木屋,刚一推门就嚎了一声,“徒儿,师傅回来了!”

    麦麦皱了皱眉头,睁开眼睛,下意识的看向万俟召。他睡得很沉,可脸色却苍白得有些骇人。

    苍海把东西放到桌上,直接来到床前打趣道,“徒儿,你不会怪为师回来太早吧。”看到万俟召没有反应,他以后他又处于晕迷中,转身就想去取银针。可刚走几步却停了住,猛然转身,手有些颤抖的探到他的鼻息下……

    “不,这不可能,不……”苍海脸色大变,不敢相信似的轻喃,“不会,我的徒儿不会死……”

    麦麦听到他的喃声,骤然怔住,随即马上跳下椅子,拖着铁链来到床边,“他怎么了?”

    苍海想起什么似的赶紧掀开被子,一看之下,两人都僵在当场。

    里面被血迹染红了一片,他的双手手腕被划出一条血口,血已经凝固在伤口周围。

    “徒儿!”苍海哀嚎一声,倏地扑到他的身上。

    麦麦的目光直直盯住他手里的那块碎磁片……

    “是你!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杀死了我的徒儿!”苍海像一只愤怒的狂狮朝麦麦突然冲过来,一把便箍住她的脖子,“我要杀了你替我的徒儿报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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