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词夺理,宇凝芸深知今时今日的宇泽成说什么都有十足底气,而她亦争辩不过,瞪了他一眼,便扶着宇凝卿欲离开。而此时的宇凝卿,脑海里只出现战场二字,倏然之间跳出些许令她心菲炸开的画面。

    轩辕琅身负箭伤持剑奋力,而宇泽成悠哉的拉弓射箭,她看到那一箭射中了轩辕琅的胸口,她看到轩辕琅就那样倾身倒下马去,她的世界碎了,让轩辕琅点亮的世界又在那一瞬间让漆黑包围,朝他奔去,就算死也要和他一起携手同渡黄泉,可就在她要靠近的时候,梁子俊带她上马,拉开了与轩辕琅近在咫尺的距离,她声嘶力竭的反抗着,却仍只能看着轩辕琅离自己愈来愈远。

    瞬间泪如泉涌,断如雨珠,她怎么可以忘了?紧紧的握着宇凝芸的手,抱着那一丝脆弱的希望,“皇姐,他说的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他答应过我不会死的。”

    宇凝芸读同她眼中的期待,不想欺骗她,却又不忍心说实话,面对宇凝卿的问题,她只有选择沉默,陪着她一眼流泪。

    “他已经死了,就死在你我面前,难道你怀疑本太子那一箭的力量不够么?他永远都活不过来了,我还要诅咒他下十八层地狱,咒他永世不得超生,你要见他,就去黄泉路上找吧。”看见宇凝卿的模样宇泽成怒意直添,朗声吼了一气,宇凝卿崩溃的样子又让他兴奋不已。

    “你够了。”宇凝芸一声怒吼。

    宇凝卿紧紧的抱着头,泪水湿了她的衣襟,花了她的颜容,窒息的闷塞堵在胸口,眼神的涣散随着她的颤抖愈发令人悚然,那呼吸间起伏的频率阵阵缭乱,一步步的退着,惊恐的眼神凝视着轩辕琅中箭画面,紧接着一声碎裂的呐喊:“不——。”

    宇凝卿的声音,把所有人都吓到了,包括蔑视她存在的宇泽成,梁子俊惊愕的看着疯了一样的宇凝卿,那眼眸中曾流光溢彩的澄清赫然之间变得支璃破碎,无意间的轻唤,“卿儿。”

    宇凝卿的神智崩溃了,急促的呼吸令她看见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晕眩的,她突然笑了,在众人诧愕中还不及回神之际,转身跑了起来,那束腰的衣袂翩翩乱飞,就如她让风扬起的青丝,丝丝缕缕,勾画着凄凉的弧度。

    宇凝卿没有跑到那里,她跑回了房间,连绣鞋都没脱的缩在床角,手中紧紧拽着轩辕琅的披袍,时哭时笑。

    门扉猛烈的撞击声惊走了窗外的鸟雀,窗棂亦被风吹得‘啪啪’作响,宇凝芸忐忑的看着眼前诡异的一幕,轻移步榻前,开口言道:“卿儿,你怎么了?你别吓皇姐好吗?”

    宇凝卿听到声音,似受到什么惊吓似了,又不停的朝床角处缩去,尽管再没位置可让她栖身,然她却没有停止继续的动作,直愣愣的盯着宇凝芸,就像看着一个陌生的面孔。

    宇凝芸滞身不前,立时退后一步,宇凝卿亦停了下来,只是那直愣愣的眼神垂下,紧盯着手里的披袍,她笑着,笑着,——傻傻的笑着。

    “快去叫大夫。”宇凝芸哭着冲身后两个男子吼道。

    梁子俊紧扣着双眉转身离开,而宇泽成许是也没料到事情会演变至此,神情亦变得严肃起来。宇凝芸怒视着他,“你满意了现在,你满意了。”

    宇泽成没有作声,只是望着宇凝卿痴傻的模样,这一刻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内心深处甚至滑过一丝内疚,可事已至此,他根本不可能再收手。

    窗外风停了,梨花却兀自飘落,些许溢入室中,涅白的颜色清冷了所有心绪,淡淡雅雅,似乎看厌了繁华。

    宇凝卿疯了,大夫诊断是受了严重的刺激导致心绪缭乱无序,内心的伤痛超出了她的承受能力,丧失了心智,这样的患者,不可再遭遇任何刺激,否则会气急攻心,遗脉而亡。

    宇凝芸寸步不离的守着宇凝卿,害怕她做出傻事,过了一夜,宇凝卿起得宇凝芸早,她不在愁容染颊,反正回到当初那个无忧无郁的阶段,只是,她不会说话了,不论宇凝芸跟她说什么,她都只是傻傻的笑着,而且不论做什么,或是去到那里,她都会系上轩辕琅余下的那件披袍。

    下午,宇泽成准备起程离开邵江城,至昨夜见过宇凝卿的痴傻的神态后,他的内心就涌上一股不安,那不安又并非来自愧疚,想不通来自何处,也就只得作罢。

    移身路过花园,见宇凝卿一袭淡蓝色衣裙着身,脸上洋溢着经久未见的暖笑,半蹲在一簇花从旁,一动不动的盯着前方,宇凝芸轻轻的靠近她,轻声问:“你在做什么?”

    宇凝卿右食指阖唇,作势噤声言道:“嘘,别出声,小心蝴蝶跑了。”

    本没想让宇凝卿作答,不料她居然开口了,宇凝芸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随着宇凝卿的目光看去,正有两只蝴蝶驻停在花芯上,一上一下的拍着翅膀,突然蝴蝶腾翅而起,翩翩飞向别处,宇凝卿立即跟随而去,“蝴蝶,别走,蝴蝶,别走。”

    “卿儿,你等等。”宇凝芸拭了拭眼角的泪痕,追了上去。

    梁子俊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担忧的眼神随着宇凝卿飘移,走到宇泽成身边,神情突然紧迫的言道:“刚接到飞鸽传书,西召那边好像出事了,你赶紧出发和林栋会合,我怕辽鸢玉清王做了什么手脚。”

    “什么?”宇泽成一惊,这一惊,仿佛让他那股莫名的不安镇落而定,接过梁子俊手中的纸笺,上书:西召突遭辽鸢袭击,伤亡惨重。宇泽成将纸笺捏成一团,敛眉怒道:“好你个轩辕清,跟我玩声东击西。”

    说完,看了一眼宇凝卿与宇凝芸,沉声言道:“给我把长公主看好了。”随即大步离去。

    轩辕琅已死,于梁子俊而言,乃是大仇已报,而出现在宇凝卿身上的意外,则让他的心更空了,转身朝着宇凝芸的方向走去,衫摆粘尽了花香。

    他想过以后该如何是好?西召郡主会怀上他的骨肉,乃是新婚之夜,他醉酒错将她当作宇凝卿所致,他后悔,痛苦,可这些都没有对轩辕琅的仇恨来得深切,于是他选择抛弃,誓言,承诺,都不及对轩辕琅的恨来得重要,放弃宇凝卿,是他此生一大遗憾与错误,可他没得选择,他忘不了父亲让轩辕琅一剑刺入胸膛的惨状,若放任仇人活于世,他定会被社先视为不孝,而父亲忠于先王,他若不帮助宇泽成,又会被视为不忠,在忠孝两全与儿女丝情中,他犹豫,彷徨,却仍然选择前者,从穿上与英秀儿成亲的喜服开始,他就知道,卿儿,将不再属于他了。

    宇凝卿此番遭遇,他亦有逃脱不开的责任,此时,却只能看着她为轩辕琅变得疯狂,失去心智,他心痛无穷延伸,她就真的爱他那么深么?难道自己在她心里就真的再没存在的价值了么?

    驻足在一棵梨树下,眸光痴痴的望着那一袭在花落花飞中嬉玩的身影,如何的感叹与悲怆,也唤不回昔日那个完整拥有知觉的宇凝卿。

    宇凝卿摊开双手,头微扬,感受着微风徐徐,感受着青丝拂面的点点痒意,感受着暖暖的阳光照在颜容上,感受一股温柔陌生却熟悉的气息缭绕在身边。她微微的笑着,徒然唇畔那抹柔情似水的笑意在风中荡漾开来,迎着缭缭飞落的花雨翩翩起舞。

    舞姿轻灵如燕,轻盈若羽,披抱随着她步履的移动而摆动,皓腕时伸时收,素手轻离的兰指在空中绕着优美的弧度,柳腰轻摆,裙摆带动的风掠过地面散落的花瓣飞开,一个转身,绫袖飞扬,似仙鹤欲腾空而去,在那湛蓝的天地间肆意翱翔……。

    宇凝芸神色悲伤的看着宇凝卿,欲前而又不敢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拢袖舒臂,旋步摇身,弄舞——踏云。

    她记得三王弟死后,卿儿在他坟前跳了一曲踏云,记得二王弟死后,卿儿亦在他坟前跳了一曲踏云。还在东蓠王宫时,她便告诉过自己,踏云是咱们兄弟姐妹间的宝贝,她只跳给最亲最爱的人看,三王弟与二王弟死后,她便不再跳这支舞了,此时,她踏给谁看的?从那正笑靥灼灼的颜容上落下的两行清泪,便不难猜出。

    少顷,一曲舞毕,宇凝卿感受脸颊上凉凉的,用指腹沾了一些来看,皱着宇眉,似乎看不懂是什么滑过颜容。

    宇凝芸拭了拭泪,正欲前去,不料一只展翅的蝴蝶吸引了宇凝卿的注意,她脸上的泪痕并未干尽,又立时欢喜的笑着追着蝴蝶而去,宇凝芸伸了伸手,唤着:“卿儿,你慢点儿,你别跑。”

    梁子俊头上已顶了不少梨花花瓣,宇凝卿笑中盈泪的舞姿深深的刺痛着他,就算疯了,失去心智,她仍不会忘记轩辕琅么?捂着砰砰跳动的心口,梁子俊悲恸不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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