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卿儿已知晓自己内心所虑了,宇凝芸轻啜一啖茶水,热氲缭萦在鼻息间,温温的,湿湿的,说不出的惆怅之感,“那日泽成到你房中来,你们对话让我在非懂亦懂间料定有事瞒着我,可我吃不准什么事情,问你,你又搪塞过去了,除了跟随大军出发的你让我不放心外,我还想知道你们到底瞒着我什么,然而那一路的经历,林栋无休止的纠缠,终于让我明白了真相,傻卿儿,你为何要顾虑那么多?皇姐已是死过一次的人,除了你,再没什么好惧的了。”

    微微的偏过头去,清淡浊世的轮廓似她眼中映印的那株梨花,缥缈无色的雅丽,白华得让人心疼不忍,“皇姐死过一次,卿儿又何止不是?可如今这世界,除了心疼卿儿的皇姐外,卿儿再无所依之人,难道你想让卿儿看着太子哥哥将你的余生安排给有妻有妾的西召护国将军林栋么?”

    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也许就不会出现玉亲王爷在书房里替她为轩辕琅传话的事情了,那么多残忍决别的话,她可是有想清楚一旦让轩辕琅相信后的结果?她于辽鸢帝的感情如此至深,辽鸢帝又怎会轻易放弃她?恐怕那番话除了有让宇泽成轻视她的存在与让辽鸢帝相信她的背叛外,还有替她的安危考虑的顾虑,而这个傻卿儿,为了不让自己过早担心,独自承受着所有的阴谋,那份压抑与痛苦岂是她瘦弱的肩膀承受得来的?

    如果没有自己的存在,也许玉亲王会将她救出北仓,她也就不会再次背负起担挡棋子筹码的命运,有时想想,是不是自己错了,除却那层国仇家恨,卿儿有心仪之人,她不是该高兴吗?而她心仪之人是那么珍视她的存在,这不也正是自己乐于看见的吗?为何要时刻提醒她亡国之耻与灭族之仇的存在?

    可是,她真的忘不了,她也不想看到可怜的卿儿背负着东蓠千古的骂名苟活于世,虽然东蓠的史官已不再记事,可民间的史记却时刻关注着亡族之人的活跃,如果要让卿儿出现在史册上,她宁愿是作为复兴东蓠王室的责任而牺牲,也不愿看到史册上记录着她摒弃亡国之耻爱上仇深似海之人而贪生,原谅她的自私,她不忍,更多的却是矛盾。

    “可有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宇凝芸轻轻的问着,那一丝一缕都让她想起当初的东蓠帝宫。

    怎会没有闻到呢?淡淡的,却被风一波又一波的送来,天边残阳红得耀眼,红得诡谲,宇凝卿知道皇姐又在提醒她什么,虽未亲眼所见战场如何,可这薄薄的气息已足够令她脑海里回荡着当初东蓠宫破时所闻所见的一切。

    “太子哥哥战败了么?”三天前就已经开战了,这是留守在邵江城的梁子俊自顾在她面前提起的,宇凝卿不想听到有关战争的任何消息,那怕是昨夜开始溢荡在庭院中的空气染上了血色气息,除了缄默外,她亦没言及任何有关战事的一个词。

    “你不怕么?”宇凝芸记得当初宇凝卿的害怕,第一次在辽鸢的军营里找到自己时,她吓得浑身颤抖许久都遏制不住,可如今的宇凝卿,经历了太多悲欢变故,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心思柔弱的五公主了。

    宇凝卿缓缓的站了起来,衣袂随着轻风飞翻,抬手接住几许梨白,幽幽的言道:“还记得二王兄与三王兄逝后,我在他们坟前跳了一曲踏云,那是我们几个兄弟姐妹最喜欢的舞,当初以为皇姐亦离卿儿而去,也因着河边的那一曲踏云,让辽鸢帝见识到卿儿的影子,如果这是上苍对东蓠王室余孤之人的另类安排,这份心酸,卿儿已经尝尽了。”

    见她捏紧掌心,纤细的素手白若宣纸,那一袭被夕阳染红的倩影,该是远离尘啸繁华,她愈来愈澄静,愈来愈淡薄,回想幼时那调皮可爱的身影,已在她身上寻不见半分,感叹世态变迁,悲哀韶华落尽,“辽鸢的强势果真不容小觑,霞岭关一役,泽成没吃亏却也没捞到好处,双方伤损惨重皆同,昨日下午受伤的士兵们都被运回了邵江城接受诊治,空气中这淡淡的血腥气息就是由此而来。”

    摊开掌心,让风吹走掌心的落花,略微抬眸望向天边处,那火红的云彩正淡淡的逝去灼影,嫣朱的落日,亦完全的埋没在尽头,宇凝卿精美的玉颜上看不出情绪,宇凝芸的话好像淡如清风,风吹过了,话说过了,没什么区别。

    捋过拂面的青丝于耳后,宇凝芸的指腹边滑过杯沿边叹息道:“你为何不问问辽鸢的情况,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吗?”

    宇泽成已经回城了,可他没出现在自己面前,也就是说自己还没有到要被当作筹码现身于战场的必要,她担心如何?能让宇泽成不亮出棋子,说明战事还在他的意料之中,而她要的,只是不想轩辕琅受到伤害而已,辽鸢如何,她并不在意。

    “轩辕琅死了吗?”

    宇凝芸神色微滞,意外她的问题得到如此答案,可敛眉思忖,这才是宇凝卿最关心的,辽鸢如何又与她何干呢?“他还活着,不过——。”

    不过?听到这两个平凡却富有转折性的词,宇凝卿淡定的心还是忍不住沉浮不定,略微斜身,平静而问,“不过什么?”

    “你忘了西召与北仓是联合出兵攻打辽鸢的么?此番虽未吃苦亦未捞动好处,可两国合力始终要比辽鸢大出许多胜算,现在双方死伤惨重大同小异,可西召与北仓还有后备军,也就是说下一场战役两军交战时北仓的军队里不会出现伤员,而辽鸢却说不定,你明白吗?我知道你只关心辽鸢帝的安危,可如果辽鸢军受挫,御驾亲征的辽鸢帝又岂会安全?”

    宇凝卿的脸色愈来愈沉,方才携入发间的那朵落花随风缱绻而去,余下青丝飞扬,道不尽的落寞与悲伤,是啊,她只一味的顾及轩辕琅的安危,忽略了轩辕琅人前的身份,她是辽鸢帝,如果辽鸢大军出事,他将受到的挫伤又岂能幸免?

    “他答应过我不会有事的。”

    好些日子了,终于见到她丽颜上呈现一抹慌乱,浅浅的,却能让人轻易捕捉,宇凝芸起身走到宇凝卿身边,轻轻的揽她入怀,“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做好心理准备,战场上刀剑无眼,更何况你既是已笃定心意与他决别,就该把他完全忘了,他的生死安危都与你没有关系,我知道忘记他你会痛苦,别担心,皇姐会陪着你一起努力,咱们一点一点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忘记他的。”

    泪水好像早已枯竭,宇凝卿此时内心再难过,胸口再酸涩,清澈的眸中也溢不出一丝湿意,只是觉得眼帘好沉,沉得让她想永远睡去不再醒返。

    自从下午那番较为严肃的对话结束后,宇凝卿的神色就一直不对,她的担忧太过放肆,一点儿都没有开始忘记辽鸢帝的迹象,甚至根本就不曾忘记丝缕,宇凝芸有些担心,宇凝卿如此下去总有一日会抗不住。

    夜渐深,安慰宇凝卿别胡思乱想后离开踏出门外,灯笼下长长的影子度过曲廊,耳边竟是春虫浅小的低鸣,如此宁静和谐的夜,何以要染上战争和鲜血。

    临别前宇凝卿已是沐浴更衣,看着她向来单薄的身子又添冰凉,宇凝芸的心中很是难过,漫漫长夜绝,夜深人静时,她又独自思念谁人?轻轻的摆了摆头,迎面走来巡夜的士兵,个个手执长茅,踩着整齐的步子擦肩而过,那一股肃杀之气,惹得宇凝芸一阵晕眩,看来战争的影子,正漫延各处,那紧张的氛围不至战幕不会结束。

    微微摇身,夜风轻掀裙摆荡起涟漪,青丝拂过面颊,清灵的玉目敛下些许光泽,捋发于耳后,手还不曾搁下,眼前突然出现一魁梧的身躯,惊得宇凝芸滞愣瞬间后,瞪大双眸,随即斜影言道:“林将军还未就寝。”

    声音依旧不带温暖,冷寞的容颜透着厌恶,淡淡的眸色更彰显着不耐烦的心绪,然林栋已然习惯,自从对她言明自己的意愿后,她于自己的态度愈发的漠然,不过不要紧,女人嘛,再没得到之前,总会使些小性子,林栋如此作想,立即笑开了,“近日战事频频,城中不安全,本将军不放心长公主,特来探望。”

    探望?探望不去她的住处,那有截在半途的?宇凝芸为林栋的借口感到可笑,却又思虑着如何将他摆脱,“劳林将军挂心,身置城主府内,又有巡逻的将士,凝芸自然安全,夜深了,将军请自便吧。”说完,单手缚后便要离去,不料竟被林栋迅速退后一步,又将自己挡下了。

    拎着心警惕的看着林栋,灯光下他的模样更加令人恐惧,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让宇凝芸体内的每处神经都凝集在一起,启口言道:“将军这是何意?凝芸今日累了,请将军行个方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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