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画的么?”宇凝芸捋袖着看书案上那幅画,宣纸着静静的绽放着一株栩栩如生的牡丹,花衣层层叠叠,嵌于花茎边的那些许落叶,更有自然随风飘摇之势,花蕊上方正飞舞一只蝴蝶,翅羽朝下,分明寓意着飞离,宇凝芸徒然想到什么,胸口涌现一抹纠结,却笑开了赞道:“笔法细腻,画功精巧,是幅难得的佳品,记得当初去太傅那里受教时你总是不专心,何以将画画得如此出色?”

    呵呵,心静如止水,随着自己的感觉与思绪罢了,当初她学不好,还不是因为静不下心来么?宇凝卿移步案前,垂眸看着那只拟翅离开的蝴蝶,唇角微微的笑意蕴着淡淡的哀伤,“皇姐谬赞了。”

    有些事不用言明亦能神会,最好的例子莫过于情,宇凝卿内心的苦楚她又何尝不懂,可辽鸢帝的确不是她该爱的,宇凝芸心中微微一阵叹息,取过搭上衣屏内的外衫披在宇凝卿的肩上,随即言道:“昨日我向泽成提过回东蓠之事了。”

    回东蓠?宇凝卿骤然斜眸,但见皇姐一脸的神色平静,拨起的情绪也就煞起坠落,果然紧听着皇姐言道:“泽成找了一大堆理由,虽然在我看来都无关紧要,可他的确是不想放你离开。”

    意料之中的事,他说过会让自己为东蓠出分力,又怎会自行食言?“皇姐,你回东蓠吧,能再见你是卿儿修来的福气,如今卿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所以卿儿的安危已并不重要了。”

    她在说什么,宇凝芸听得声色皆掀起警惕,吃惊看着身侧容颜平静无澜之人,那份坦然与幽静,让人情不自禁的感到心疼和危险,“卿儿,你在胡说什么?我知道现在你很痛苦,就若是你自己,又怎能轻易将生死决定,你忘了我们怎么约定了么?我们要一起回东蓠,结草为庐,静渡余生的呀。”

    宇凝卿轻斜身子,拉着皇姐的手,看着她玉颜上满是紧张心里很是抱歉,可此时的自己却不能给她心安,淡淡的笑道:“卿儿现在并不痛苦,玉郎哥虽离世了,可他永远活在皇姐的心里,至少皇姐知道他依旧还爱着你,然卿儿,那份念想已经被硬生生的折断了,断了,也就没有痛苦。”只是那份遗憾,会倾生相随,伴着曾经累积的温柔回忆,永远的沉浮在脑海里。

    “卿儿,皇姐求你,你忘了他吧,辽鸢帝永远是东蓠的仇人,你不可以将自己的爱放逐在他的世界里,只要泽成赢了这场仗,我们就可以回到从前,只要忘了他,你就可以做回从前开心快乐的卿儿。”

    宇凝芸的口吻有些激动,她是那么的渴望宇凝卿从这种无声的悲痛与煎熬中走出来,可早已泥足深陷的宇凝卿又怎会如她所愿,“我做不到。”

    淡淡的语气,果断的否决了宇凝芸的言语,宇凝芸也心知能令宇凝卿那般付出之人,岂可轻言忘却的?松开与她相握的手,宇凝芸偏过头去,看着窗外墙角那株开得艳华灼灼的桃花,“这场仗已经准备就绪,明日泽成就会领兵前往北仓边境的邵江城,战场已设在城外一百三十里的霞岭关,据说辽鸢方面,辽鸢帝轩辕琅会御驾亲征。”

    听到御驾亲征四个字,宇凝卿只觉眼前一片晕眩,倚着书案,丝质云袖褶躺在画上,未干的墨迹被牵延一边,牡丹图浊了,花不成花,蝶不成蝶,瘫坐在椅子上,缓缓阖合眼帘,缄默无言。

    与此同时,珠帘再次让人掀起,两人同时朝声源处看去,见到宇泽成一脸笑意容容的言道:“皇姐也在呀,怎么还这么安静。”

    眸角的余光扫过宇凝卿身上,又向宇泽成瞟去,宇凝芸微微的笑道:“你该是很忙,怎么有空过来卿儿这里。”

    梁子俊走近宇凝芸,一眼就见到书案上那幅浊乱的牡丹图,一手缚手身后,说:“看来皇姐已将明日出征之事告诉卿儿了。”又见宇凝卿颓然神伤的模样,看来宇凝芸说的不止他明日出征之事。

    宇凝芸微微的点头,将宇凝卿肩头略略滑过的披衫又往上拢了拢,宇凝卿自宇泽成撩帘那一眼后,就没在看他一眼,她知道她内心对这个王兄有多反感,可于东蓠而言,他不是救世主么?“总会知晓,早一些迟一些并无区别。”

    “皇姐所言极是,我此番到来是想让卿儿收拾准备一下,明日好随我一同前往邵江城,当然,如果皇姐不放心卿儿的话,也可以同去。”轩辕琅会御驾亲征,这该是他意料之中的事,可他的态度总是让自己难释心中疑虑,辽鸢的消息传来说玉亲王归回后立即去了帝宫见驾,可辽鸢帝的情绪却是毫无波动,难道他听信了宇凝卿的话?还是宇凝卿一开始说的都是真的?他的薄情绝义并不会因个女子而转变,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得带上宇凝卿同行。

    宇泽成的话并未让宇凝卿有多少惊讶,毕竟有些事情各人心知肚明,不必拿来吱声,倒是宇凝芸那里,让宇凝卿不禁起了几分薄怒,终是移眸看了过去,冷冷的玉颜不见情绪,眼眸中不满却是非常清晰,她说:“皇姐去做什么?如果你还真当她是皇姐,就让她回蓠。”

    “你这是什么话?”宇泽成笑意不减,声色却添了些许异样,“我怎会不当皇姐是皇姐呢?让她随你同去也是关心你罢了。”

    宇凝卿赫然站起身来,面对着宇泽成眸底阴沉的诡计,她早已寒心如雪,“我不需要谁的关心,皇姐的身子不好,你舍得让她车马劳顿,卿儿可不舍得。”

    宇凝芸直觉两人的对话莫名其妙,她听得似懂非懂,语面意思就是宇凝卿不忍自己劳累,可一往深了听,又觉得语面太过简单,与她所虑不符,难免心中升疑,却又道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一手轻搁在宇凝卿的腕处,说:“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怒意相向,王弟,我的确不放心卿儿,明日我随你们同去邵江城。”

    “皇姐——。”宇凝卿语声微提,不安的看着宇凝芸,想到宇泽成警告自己的话,皇姐的余生莫不是真要危在旦夕?那林栋家妻妾成群,他的张狂唳态怎可与皇姐匹配?

    宇泽成笑而不语,看着宇凝卿的目光透着无尽的深意,他相信她能看懂,且笃定她一定在脑子里将自己曾给她的警言重新过滤,只要有她在,皇姐那么在乎她,宠她,岂有不同行之理?

    “听皇姐的话,泽成是东蓠的太子,他有复兴东蓠的责任,咱们都是手足,自然要帮他。”宇凝芸说着,胸口的堵塞难耐,只要一想到曾经受过的屈辱,她就遏制不住满腔的恨意透泄。

    皇姐啊,你知道他有将你如何打算的么?就算他是东蓠太子,有复兴东蓠的责任,可我等的手足之情,在他眼前不过是过眼烟云,宇凝卿在心底朗喊,可无人能听见,痛恨自己的苍白无力,更痛恨这任人摆布的命运。

    “还是皇姐明事理,那这里就交给皇姐了,小弟还有事待办,告辞。”宇泽成不介意宇凝卿此时怨恨的表情,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且都是让他最满意的效果,区区怨恨目光,又能奈他何?

    清脆动听的珠帘声缭萦于耳边,椅之间,地面满是碎碎的薄影,久久不能平静。

    “卿儿,你可是有事瞒我?”

    宇凝卿明白皇姐何以有此一问,方才与宇泽成那番对话,尽管说得很保守,可聪慧如皇姐,怎能听不出其中含有寓意?可说出来又如何?不过是给她多添一重恼烦,既是宇泽成未将那层薄纸捅破,她又何必先让眼前之人担心?“皇姐想多了,卿儿怎会有事瞒你。”

    宇凝芸似信非信颔首,此时宇凝卿唇角那淡淡的笑意冲散了她的注意力,吸引她的是那弯浅掀的弧度里薄如轻雾却浓似阴霾的情绪,轻轻的揽她入怀,“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一起努力。”

    宇凝卿缄默不言,靠在宇凝芸的怀中,缓缓的阖上眼帘,此时此刻,她的整个身心,仿佛都处于沉睡状态,连呼吸都觉得累乏无力。

    这一夜,宇凝卿似乎睡得很沉,又似乎睡得很不安稳,拢月似的双眉时尔松散,时尔紧拧,仿佛睡梦中有令她纠结难耐,却又心满意足的事,在这样矛盾的表情中,晨曦泄入窗棂。

    梁子俊才来室中一嗅儿,便被英秀儿以孩子想见爹爹为由给唤走,看着他离去时那般不舍无奈的神情,宇凝卿直觉心寒可笑。也许一开始就没有错的人,梁子俊的人生注定自己只是个过客,而他的执着,也会因着时间的流逝而冲淡,他不爱西召郡主,却有责任照顾她和孩子一生一世。

    没有要打理的东西,宇凝卿只身离开,叹息着踏过门槛,宇凝卿徒然顿足回眸,不知为何,有那么一种预感,此番离去,便不会再回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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