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田果然没能熬过去。

    被押入慎刑司的第二天,受尽酷刑的他便挺不住了,哭喊连天地交代了谢昭仪的一系列罪状。

    “那晚的情药婉婕妤娘娘一开始其实是不知情的,是昭仪娘娘买通了含翠阁的宫,加了陛下净手的水里……孕中房事极易伤到孩子,婉婕妤娘娘如果事先知道定然不肯,昭仪娘娘明白这点,这才暗中下手了……后来婕妤娘娘知道了,却迫于昭仪娘娘的威严,不敢声张。

    “昭仪娘娘见婉婕妤软弱,便继续逼迫她为自己做事,还拿住了她的父母来威胁。臣听说,婉婕妤孕期的后面几个月身体一直不好,多半是忧虑过度所致……

    “昭仪娘娘并未直接加害婉婕妤,可她的早产乃至身故,确实与昭仪娘娘脱不了关系。

    “至于之后的事情,一如霍贵妃所说……”

    铁证如山,谢臻宁也失去了辩驳的力气,心灰意冷地坐寝宫内等来了对她的最后判决:废为庶、打入永巷,永不赦出。

    这个结局大家的预料之中,毕竟就算是看谢丞相的份儿上也不会真的杀了她,而不取性命的处置,也就是这一条最差了。

    谢臻宁留了一条命,别却没那么好运了。何田被处死,而帮着谢臻宁做了不少坏事的死党薛玉嫣皇帝旨意降下的前一日就自己寝殿悬梁自尽,倒是省了为她准备的那杯毒酒。

    商霖自然觉得这个结果很不公平,主犯没死、从犯倒是死了个干净,让郁闷。然而想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她也就心里说服了自己,不要纠结于这些细节,封建社会哪儿来的公平?

    她这厢做好了心理建设,易扬那边才淡淡地表示,“谢臻宁的命么?留着还有用。觉得她应该有一个更有价值的死法。”

    商霖:“……真是个追求公平的纯爷们儿。”

    .

    谢臻宁被打入永巷当日,六宫妃嫔都聚了椒房殿。易扬坐上座,漫不经心地把自己的决定都说了,换来众各不相同的反应。

    最高兴的自然是霍子娆。今日的她一扫前阵子的失意,巧笑嫣然地对易扬道:“陛下圣明,谢氏这般处置再好不过,婉婕妤天之灵定然也能瞑目了。”

    她本以为自己这奉承话出来皇帝会满意,谁知他只淡淡瞟了自己一眼,随口道:“但愿吧。”语气里怎么听都透着一股冷意。

    她有些愣。如果说之前皇帝冷落她是因为觉得她加害嫔妃、心肠歹毒,可如今那些事情都被推到了谢臻宁身上,他对自己为何还是这样的态度?

    难道,真如父亲所说,陛下早不是从前的陛下,他这些日子不过是跟他们演戏?

    “婉婕妤为朕孕育皇裔,朕却没能护住她的安全,任由她被害得丢了性命,如今想起来,朕这心里当真是过意不去。”

    他这话说出来霍子娆就有点心虚。她执掌六宫,没能照顾好有孕的嫔妃是她的失职,皇帝此刻这么说更突显了她的罪过。

    正犹豫着要不要跪下来请罪,却被抢先了。

    商霖跪易扬面前,低着头诚恳道:“陛下千万不要这样想。您要操心前朝的事情就已经很劳累了,后宫之事本就不该您来负责。臣妾身为皇后,自然该替陛下照顾后诸位姐妹,婉婕妤之事如果一定要追究,就请陛下降罪臣妾吧!”

    易扬本来只是想给自己找个继续不待见霍子娆的理由,谁承想戏刚演了个开头商霖却忽然冒出来抢镜,好他反应极快,立刻就领悟了她的用意。

    为难地蹙起眉头,他并不想顺着她给他的戏路走下去。

    霍子娆觉得自己不能再沉默了,跪到了商霖身侧,“不是皇后娘娘的错,是臣妾的错,请陛下治臣妾失职之罪!”恭恭敬敬行了个稽首大礼。

    易扬坐那里,看着并排跪自己面前的两个女,有点无奈。商霖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唯有眼神里透出明显的催促和暗示。

    心里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没别的选择了。

    “贵妃明白就好,此事确实不能怪皇后,而是的错。”他淡淡道,“执掌六宫,却任由下面闹出如此大的乱子,真是令朕失望。”

    霍子娆怔怔地抬头,没想到自己那么客套了一句,皇帝竟顺着就开始教训她了。

    “朕看这些宫务一个也管不过来,还是找个和一起吧。”看向商霖,“从前是考虑到皇后初来乍到、不熟悉魏国,如今她嫁过来也快一年了,是时候承担起身为主母的责任了。”

    说完这个,他不待霍子娆反抗,便直截了当地下令,“吩咐下去,从明日起,一应后宫事务都转交皇后处理。让六尚局和殿内省的女官主事通通到椒房殿恭听训示,不得有误。”

    霍子娆睁大了眼睛,有点不能接受自己被一瞬间夺权这个事实。好易扬等了一会儿,又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当然,皇后刚刚接触可能会处理不好,旁边帮衬着点。”

    这是让她协理六宫了。

    当初她执掌宫务,谢臻宁协理六宫;如今贺兰皙掌权,变成了她来当副手,这样的落差……

    然而即使再不满,她也只有认命接受,毕竟是她失职先。而且皇帝准许她协理六宫,就算是给她面子了。

    霍子娆攥了攥拳头,很费劲地挤出一句,“诺,臣妾会好好地……协助皇后娘娘。”

    视线的余光所及,跪她身侧的贺兰皇后慢慢转头,朝她笑了笑,“贵妃妹妹,以后就拜托了。”

    明明是无懈可击的温和语气,霍子娆却总觉得里面隐隐有一股挑衅,让她气血上涌、恼恨不已。

    .

    虽然被迫按照商霖的剧本走了,易扬晚上却表示了怀疑,“行不行啊?和霍子娆共事,危险系数可是很大的。”

    “行不行都得上。谢臻宁这个靶子没了,总不能任由霍子娆再次把持后宫吧?”瞥他一眼,“也真是奇怪,这么简单的问题难道想不明白吗?为什么不顺水推舟让管事,还非得用这种办法逼?”

    易扬哑然。他当然知道商霖白天的选择是最好的,趁这个绝佳的良机夺了霍子娆的权力,之后再斗起来也更有优势。如果换了别,他一定已经把她给推出去了,可这是商霖……

    见他沉默,商霖蹙眉想了想,忽然有点明白了,“……担心被她玩儿死了?”

    易扬平静地看着她。

    商霖知道自己猜对了,有些尴尬地四下张望。他看到她这样,忽然露出一点笑意,目光灼灼,“恩,担心,舍不得推出去冒险。”

    温柔的话语传入她的耳中,商霖有点别扭又有点不好意思,忽然就无法继续他面前待下去。低着头慌乱地起身,她走到一旁的案几旁,却看到上面有一叠厚厚的文书。

    白纸黑字,右下角是鲜红的指印,颇有点触目惊心。是何田的口供。

    她还打量,身后却传来易扬的声音,“没用的东西。”语气十分不屑。

    商霖闻言转头,却见易扬的视线停供词上,“怎么了?”

    “不过是受了一晚上的拷打,就把这些有的没的说了个干净,真是不中用到了极点。”易扬语气凉凉,“谢臻宁居然让这么一号去为她办事,眼光真是有够差的。”

    原来是说这个。

    商霖想了想,认真地反驳,“不能这么想。这宫里的不都是这样嘛,因利而聚、利尽则散,除非这何田是谢臻宁的至忠死士,否则扛不住严刑拷打也很正常。”顿了顿又道,“而且,慎刑司那么可怕,换了别恐怕也很难扛得过去吧。”

    易扬没有说话,神情却有些不以为然。商霖见状眼珠子一转,凑上前问道:“这个表情,难道可以?”

    易扬一愣,刚想随便带过这个话题,却对上了她晶亮的眼眸。是很感兴趣的眼神,她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这么看着他了。而且她离他太近了,近到他都可以闻到她身上一阵阵散发出的幽香。

    很熟悉的香气,让他不自觉想起某个夜晚的旖旎狂乱。

    喉结上下滚动,他觉得喉咙里有点干燥。握了握右拳,他平复下心情,微微一笑,“想听故事?”

    商霖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挺想的。”

    没办法,她实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特种兵的不寻常经历,主角还是易扬,不听简直没天理了。

    易扬沉吟片刻,挑了个不那么吓的讲给她听,“大概是二十三岁的时候,有一次去出个任务,结果出了点纰漏,就被抓住了。”

    他隐去了地名和事情的关键,商霖却不怎么意。许多事情对军来说本来就是机密,即使换了一个时空也一样,她并不打算这方面勉强他,“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折磨呗。”易扬道,“能想象到的、不能想象到的招数都用上了,最后甚至给注射了致幻的药剂。”

    商霖抽了口冷气,“那……怎么办的?”

    “挨打就乖乖受着,问问题就回答。不过因为上过专门的课程,知道怎样极限的状态下伪造口供,所以他们逼问了好几天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他说得轻描淡写,“然后,的战友们就找到那里了。”

    他耸耸肩,表示故事结束了,商霖却仿佛没有领会一般,还看着他发呆。他说得简单,她却能想象到这个过程里的痛苦。她想起之前有一次他告诉过她,说曾经被子弹打中过肺部,那感觉至今还记忆犹新。

    他到底受过多少伤!

    见女孩儿盯自己盯得入迷,连眼眶都有点红了,易扬心轻轻一颤。仿佛被蛊惑一般,他慢慢低下了头,凑到她面前。

    “怎么,心疼了?”他低笑道。

    商霖眨眨眼睛,赶走那阵泪意。真是没出息透了,几句话就能把弄哭,还能不能愉快地玩耍了!

    “没有。”她干巴巴道。

    易扬不以为意,大手抚上她的腰肢,“记得好像提过,说想看看身上的伤口。可惜如今是没机会了。”思忖一瞬,他语气真诚,“不过要是真有这个愿望,也可以现就往身上刺一刀,让看个尽兴,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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