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林府内,已过了周岁的黛玉坐榻上小口喝着粥。乌溜溜的眼珠子却盯着窗外树枝上成双的鸟儿,没一会其中一只鸟儿飞走后,她皱起眉来,粥也不要再喝了。

    王嬷嬷哄了许久没法,只得放下碗,抱起黛玉道,“姑娘既吃饱了,可要去瞧瞧弟弟,”

    黛玉歪着头盯着奶嬷嬷,好一响方轻轻点头。

    王嬷嬷这才笑着抱了黛玉朝外走去,别看姑娘小,主意可大着呢,若是不问自作了主张,不定心里气了。

    不想还未出院门,外头就有一个小丫头冲进门来,走进王嬷嬷凑耳道:“嬷嬷赶紧抱了姐儿回屋吧。刚从正院那来,二爷那边好像又叫了大夫,们这会子过去了也没理会。”

    王嬷嬷闻言一叹,既然哥儿病了,也无需抱着姑娘过去请安了。王嬷嬷会这样想,也不是没原因的。早前好几回了,她抱着姑娘过去正巧碰上哥儿生病,哪会太太不是看过姐儿一眼便叫她抱回来的。

    搂着王嬷嬷脖子的黛玉还一无所知的左右看着,只天性聪慧敏感的她却能察觉到不对之处,轻声的说道:“不去看弟弟了么?”

    王嬷嬷哪还会抱了黛玉过去,笑说道:“姑娘,昨儿不是还有一段书没听完,嬷嬷叫了书卉给接着念,可好?”

    终是还小,听闻嬷嬷让给她念最爱听的书,便也转了思绪。王嬷嬷这才松口气,抱着黛玉进到里屋。

    岂料书未念完,外头又有丫头一面低泣一面匆匆进来道:“嬷嬷,哥儿巳时二刻,没了。”

    屋内众具是怔楞住,便是小小的黛玉都蹙眉沉思,好一响才问道:“什么没了?”她虽不知其他,却也明白府中下所叫的哥儿是她的同胞弟弟,故这会才不明所以,弟弟她母亲那,怎会没了?

    “姑娘。”王嬷嬷望着懵懂的黛玉,不知是喜是忧。没了哥儿,太太日后便只能疼姐儿。可没了哥儿,姑娘日后也没个兄弟能所依靠啊。

    与此同时,贾敏双目无神的抱着怀中不满三月的孩子。颤抖着手抚摸着他渐渐凉下去的小身子,随后‘噗’的呕出一大口血来。边上的嬷嬷立时惊呼一声,正要上前时。林如海已扶阻死过去的贾敏,再一看那夭折了的哥儿,心头滴血的从贾敏怀中抱过交给一旁的嬷嬷。

    一闭眼,再睁开时,沉声道:“赶紧抱了哥儿下去。”未弱冠的孩子不能入祖坟,林如海只得趁贾敏不知时让下去埋了。

    本就未离开的大夫又折回屋中,对着贾敏一面诊脉,一面摇头。出了里屋,方对林如海叹道:“出了月子接着有孕本就极伤身之事,后又难产且月子也未坐好。这会子加上哥儿没了,诶……”

    林如海晃了晃身子,焦急的问道:“如何?”

    “夫身子本就弱,这会子肝气郁结,心脉不通。”大夫深深一皱眉,又道:“现如今也只能施重药先救了夫,日后再慢慢调着。至于以后如何,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如海本就清瘦苍白的面色彷佛又白了三分,道:“那就有劳大夫了。”冲大夫一点头,林如海转身去到书房。好容易得的嫡子又没了,他不比贾敏少伤心。加之贾敏如今这般境况,日后怕是再不能有孩子了。好他还有一子京中,这也算是给他不少安慰。

    沉吟少许,林如海掀开书桌上的一本书,取出一封写了许久的信来。

    这日,薛谦并未出门谈生意或是应酬。也未书房之中查看各地传来的消息,反倒自个屋门前踌躇不已。

    又过了片刻,薛谦一握拳进了门。只见雪宁坐梳妆台前,对着镜子左右照着。摸摸眼角,又摸摸头发,遂叹了一口气,

    上前笑道:“这又是怎了?”

    扔下串南珠链子,泄气的转身道:“这时间过得可真快,转眼咱们来京城已有一年了。瞧瞧,是不是都老了?”

    薛谦好笑的一摇头,“哪会!”薛谦走进雪宁,捧着她的脸左右一瞧,“仔细瞧着,竟是与当初刚掀开红盖头一个样子,未曾有半点变幻。”

    雪宁横了薛谦一眼,低头先偷笑一会,复抬头问道:“今儿嘴这么甜,定是什么事儿?”

    “咳……”薛谦握拳抵唇咳了一声,浅笑道:“说的可是句句属实,哪就骗了。”

    雪宁眯眼上下扫视着薛谦。她原不过一问,他这番作态反倒证实确实有事。转过身去,重新拿起那串南珠链子把玩着。

    “既没事儿,那便去忙吧。整好也要教宝钗看看册子。”别指望她还会和以前那样追问,该她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

    薛谦眼中闪过一抹懊恼。真是,以前逗得狠了,这会都不灵了。

    凑前拿起支木兰花细笑道:“今儿得闲,并不很忙。要教宝钗管家了?也对,姑娘家就是要学这个,对日后有好处。”捏着花细转了几转,然后轻轻的插到雪宁乌发之上。小巧精致的木兰花细恰到好处嵌于她发间,平添了几分娇俏。

    雪宁把玩珠子的手一顿,扫了眼镜子。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转而侧头问道:“既闲的很,便去考校蟠儿钰儿的功课去吧。一会子还要查看这月的用度,又要打发制冬衣,可忙得很。”言下之意就是可以走了。

    薛谦面上笑容僵了僵,扭身拉了只圆凳坐到雪宁身侧,笑道:“前儿林表弟来了信,也是知道的。”

    斜了他一眼,雪宁点头。

    收了笑,薛谦转而叹道:“诶C容易得的嫡子又没了,且弟妹又病倒床,林表弟也是不易。”薛谦紧紧盯着雪宁,见她也是颇为赞同的点头,方又道:“好还有个钰哥儿,也算是承了林家香火。还有林侄女……”

    雪宁一皱眉,没好气的道:“成了,也无需往下说了。不同意。”扔了南珠链子,撞击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雪宁起身便要打了帘子出去。

    薛谦忙跟着起身拉住雪宁,“为何不同意?林府虽丁不旺,门风却是顶好的。”

    “哪就嫌弃林家门风了,只也不想想,咱们虬儿跟林侄女差了多少岁?总之不同意。”雪宁想甩开薛谦的手,无奈力气没有他的大。

    薛谦闻言哈哈一笑,拉着雪宁坐到床沿,“几时听说要替虬儿娶了林侄女了?”

    “蟠儿也不成。”雪宁楞了一响,随即说道。

    她不讨厌林黛玉,相反她还挺喜欢她的。只这样的姑娘娶来做媳妇确是不成。都是自私的,若是侄女?雪宁觉着她哪都好。若是媳妇?那可就不一样了。

    “也不是蟠儿。”薛谦又是一笑,问道:“觉着钰哥儿如何?”

    雪宁这会是真的愣住了,说了半日竟是把主意打到宝钗这儿来了。她猛地站了起来,“把宝钗许给钰哥儿了?定是这样,不然今儿怎会如此。怎能不问过便下了定论?”抡起拳头便要砸过去,薛谦忙给握住。

    说道:“这不是问么?”

    “那能一样,都已经定下了。这叫问么?”雪宁气的面上通红,大吼道。

    “宁儿不觉着钰哥儿好么?他如今住咱们家,与宝钗青梅竹马。且天资聪慧意志坚定,日后定能为宝钗挣来凤冠霞帔。再者林家门风严谨,又有咱们看着,他也不敢欺了咱们宝钗。可不是好?”

    雪宁渐渐平静下心来,细一想,林钰确是个不错的选。如今看来,林家定是由林钰继承。贾敏也是缠绵病床,算算日子也不长。等宝钗进了门,立马便能当家做主。且上无婆婆,下无兄弟,唯一的小姑子也是个好处的,这样算来倒是宝钗捡着了。

    薛谦见她面色渐缓,放了她的手,笑道:“也是,还能害了咱们女儿不成。”

    雪宁抬头便瞪着薛谦,“那就对了,这么大的事儿,竟是不声不响的自作主张,到底有没有把当是的妻子?”说着,便红起眼来。

    “瞧,也没说就定下了。”薛谦可不敢再卖关子,不然晚上可真就要睡书房了。

    “什么意思?前儿不是回了信给林表弟了?”

    “是回了,只却信里说要跟相商才回复。”拉过雪宁,抬手抹了她的泪,“也真是,怎会真就私自做了这事儿的主?多大的了?还掉泪珠子。也不怕孩子们笑话?”

    红着眼瞪了薛谦一眼,“怎么?嫌老。”

    “哪会。”薛谦一见又是这问题,忙转移话题道:“觉着钰哥儿如何?如是不同意,便回了。”

    “咱们就这么个女儿,且让想想。”林钰是好,她却要再观察观察。且薛谦方才说林家门风严谨,林如海还不是纳了几房妾。她可要仔细筹谋一番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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