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是个什么地方?用弓枢将军的话来说,那就是个能把一只兔子生生培养成一头猛虎的吃不吐骨头的地方,一个战场上呆得久了,即使是一个生性再温顺的也会蜕变成一头择而噬的猛兽,目露凶光,杀绝果断,他手下的士兵大多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林子清半个时辰前才从榻上醒过神来,他虽向来嗜睡,却也从未没有这般全无时间观念的举止来,一夜好眠,林将军观了观外面的日头,他好似已经睡过了近六个时辰。随后,才终于忆起晚间他入榻之时,恍惚间于睡梦中所闻的几声声响。

    早年间,自他入朝为官之后,他脑中与他一同庄周梦蝶而来的系统已经许久不曾扰乱于他,朝中的地位和声望多是他靠着自己的进退得当夺来的筹码,言而总之,一年之前,那脑中说来神奇之物于他早已如同胸中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全无用武之地了。

    然而,就昨晚,那被自己已经视为胸中鸡肋的系统却猛然脑海中闪过一声“——滴!”的调子拖得很长的提示音,委实把他自己也惊上了一惊,——滴!系统提示,检测到玩家成功完成转职任务,开启训练场/【金戈铁马】,免费自动体验载入中,为期六个时辰,声望-0,1%……5%……59%……100%提示玩家成功进入场景,祝玩家训练愉快。

    然后,这一觉林将军便一直睡了整整六个时辰,他梦见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他率军北上,击内贼,破戎狄,排兵布阵,运筹帷幄,引敌入瓮,周旋一片战场之上,决胜于千里之外。他手掌着这战场之上的生杀大权,挥手之下,一片金戈铁马的嘶鸣之声,他拉扯着自己面前的马缰周旋两军交战之前,于马上对阵敌军将领,入眼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苍茫。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刀剑互相碰撞的铿锵声好似至今仍自己的脑中耳中回荡不止,胸中吞吐的是一片的慨然方达之气,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风发意气……

    ——杀!他听得一声响彻云霄之外的嘶吼之声,短兵交接之下,尘土飞扬这一片苍茫的黄土之上,战场,友军,敌军,刀剑争鸣,一具具终究埋于黄土之下鲜血淋漓的尸体……构成了这整个战场所有的元素,语言的苍白已经无法描述那一幅黄昏落日,黑天白夜的交替中惨烈厮杀的景象,这便是战场。

    自醒来之后,林将军已经帐中独坐了近半个时辰有余,右手的几指搭自己面前的桌面上无意识的画着圈儿,他觉得自己可能愈发有些魔障了,梦中所见之景梦中好似变得愈发的清晰起来,他清晰的记得他梦中自己下达的每一个命令,每一步的所思所想,他所有的计划,他的前思后虑,千般谋略,梦中的他明明是他,却又好像不是他,他觉得自己好像梦中提早经历了一场战场的洗礼,两军对垒,战鼓争鸣,一片由倒下的将士们身下的鲜血染红的苍茫的黄土地,这样的场景实太过惨烈,惨烈的他每一想起,眼中便是一片浑然的涩然之意。

    ——训练场/【金戈铁马】。

    林将军轻启了双唇,眼中的眸色几度的晦暗不明,原以为已经与他宛如鸡肋之物竟还有如此之用。他觉得好像有他的脑中虚拟了一出与现实相差无多的场景,然后,由他里面生生死死的经历他所未曾经历但却即将或必然会经历的一切……经验,是的,就是经验!这同时也是一场熟练地掌握战场之上的瞬息万变为他积累下的丰富的经验,梦中的一切都是假的,而他梦中所经历的一切却将会成为他记忆中最重要的对战场慢慢积累的经验,而他最终也必将会成为一个出色的领兵挂帅的将军。

    ……

    近来,弓将军觉得新来的大将军有些变了,但具体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又觉得好像没变。这日,弓将军进帐的时候,林将军就坐帐中的虎皮椅子上,左手执着一本册子仔细的瞧着,右手执着笔一页一页的校对着,弓枢寻思着那应该是军中各类项目花销的账本,都是些零零总总密密麻麻的数字,弓枢看着都觉得眼花,牙酸。弓枢抬眼,便开始小心打量着那帐中之,只见林将军身后的尾发用冠束得很高,发梢过肩擦过脖子再扫过一边的脸颊,垂了一遍,林将军抿了抿唇,后搁笔案上,遂道,“可有事来报?”

    ——一个和先前分明一般无二的清俊无双的少将军。

    若说非要说是有些不同……气质更内敛,眼神更深邃更幽深,林将军的面上一片沉静,而这种平静之下的深邃才更让动容,让不由的从心底的生出几分的敬畏之意。

    然而,弓枢却还清楚的记着,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将军那日校场上对着几个军中贵胄子弟说斩就斩,半分不留情面的杀伐果断。弓枢摸了摸自己有些泛酸的牙根,心道,这少将军绝不像他面上看上去一般的温良。

    ——这是一个真正的为将者,杀伐果断,尚且,谋略过。

    脑中的念头一瞬间闪得太快,弓枢甚至差点来不及抓住这样的一个念头,林将军真的是一个初次领兵挂帅之吗?一个文?

    弓枢不敢笑,这念头一瞬闪过的时候,怕是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大跳。

    弓枢入帐之后,行了个军礼,言道,“禀将军,右路大军已经集合完毕,校场待命,是否立即出兵?”

    林将军沉吟片刻,道,“暂且不急。”林将军摊开了一幅关于玉门关周围地势的长画轴,又道,“且先过来看看。”

    弓将军闻言便凑了过去看,画轴很长,摊开来的时候摆上眼前的整个桌子都不够,弓枢瞧着不像是军营里传出的图,与自己印象中玉门关的吻合之处倒是基本相同,标出的有好几处地方连弓枢自己也没什么印象。弓将军伸手摸了这长画卷标出的几处,到时先关注起了林将军手中的图纸来,弓枢咧了咧嘴,言道,“将军,从那儿整来的这图,简直他/妈/的绝了。”说话间不乏多少有些艳羡之意。

    林将军指了指临近戎狄一处的山坳,指尖绕着那山坳往旁边一转,指向了一大片的平原,说道,“弓将军,顺着此线率军一路北上前往蚀谷,可有疑义?”

    弓将军呲了呲牙,小心的瞧上一眼那面上半分神色不显的年轻将军,再小心翼翼的言道,“将军,此路,将必经过蚀谷……”

    若按此路北上,确实能以极少的兵力短时间内达到奇袭的效果,神不知鬼不绝的打入敌营,此路弓枢和杨钊并不是没有想过,然而此路却必然会经过蚀谷,蚀谷也不知是个什么见鬼的地方,进去蚀谷的军队十成里面有九成埋骨荒野,进去的就没几个出来的,简直邪门的很,弓枢每一想到,都觉得自己骨子里都开始泛着凉气,而若是绕过蚀谷,日子耗得多了,待到敌军发现不对,失了奇袭的本意,此计也就多少显得有些没有必要了。

    林将军伸手屈指敲着自己面前的桌面,遂道,“率军直入穿过蚀谷。”

    闻言,弓枢心上便是顿时凉上了半截,随即苦着脸道,“将军,这横穿蚀谷可没想象中那么简单。”

    林将军抬眼瞧上了弓枢一眼,顿上片刻,方才言道,“既有命于,便定然会保不损一兵一卒横穿蚀谷。”沉吟片刻后,又切实的点头言道,“此外,于想来,倒也不错的,确实比所想还要简单上许多。”

    弓枢:……

    蚀谷,尸虫之谷,林将军伸手缓缓揉着自己的额角,蚀谷,早年传言中前朝战役中埋尸百万的弃尸之所,经了百年的岁月,那些未寒的血肉化成的尸水渗入地下的泥土之中,尸骨百年不化,历经百年,终于招来了一批代代栖息繁衍的尸虫,尸虫喜肉食,骸骨为窟,血肉为食,一日不食肉味,僵死为同族所食,背生双翼,好群居,小如针芒。

    这是一片由古战场无意造就而成天然的尸虫窟,蚀谷方圆百里无虫鸣,无牲畜,因着这一群的尸虫最终成为了一片死地。若有贸然入骨,尸虫不可见,尸虫口有弱毒,被咬入脖颈之中,毒素顺着血液流入全身,手脚趋于无力,昏昏欲睡,再不支倒地之后,这种毒性还会沾染上一种独特的味道,而这种气味会很快召来一大群的尸虫,一只尸虫小如针芒,而至于一大群的尸虫?于入目所见之下,便是一大片悄无声息积聚而来的黑云,靠近了还会听见一阵低沉沙沙的嗡鸣声,一大群的尸虫会袭向沾染上尸虫之味的晕睡之的皮肉之上……林将军听闻过曾有亲眼见过一大群的尸虫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盏茶的功夫之中啃食干净一个生生的活,全身的血肉如同冰雪一样快速的消融,最后露出血肉之下的一片森森的白骨,那个士兵后来变得疯疯癫癫的,不像,鬼不像鬼。

    既然已经知了缘由,之后的事情也就会变得简单上许多。尸虫确实是林子清的认知中最可怖的生物,然而,尸虫之灾到也并非是全无可解的。尸虫惧盐,闻之盐味,半尺不进,尸虫之患亦可全然不以为惧,况且,尸虫最恋居,最喜盘踞一处,若不去招惹它,它也不会轻易去招惹,说来,历史之中,尸虫虽几度出世,然而终究倒从未酿成过大祸,随着那一群尸虫自行蚕食同伴中慢慢走向消亡,也许再过十年,或许百年,尸虫死尽,死地便将不再。

    弓枢接了令正待要走出帐外之时,帐外顿上片刻,想了想,又挠着头重新钻进军帐之中,“老枢忽然又想到一事,将军,看……”

    林将军二度搁下笔,用眼神示意他可以继续说下去。

    弓枢于是随即咧了咧嘴,腆着脸颇有些恬不知耻的意味向着林将军笑得那叫一个纯良憨厚,搓了搓手,便言道,“将军,看这里的图标记的那么齐全,是不是让后勤部的小兵们也给和老杨头也来上一幅?”

    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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