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踢踏踢踏的马蹄声由急变缓顺着内城的街道上一路疾驰而上,传令官那匹枣红色的马儿还横冲的时候便已翻身下马,脚步随着那马儿一同走上几步之后,终于拽紧了手中马缰,那马儿歪着脖子长长地嘶鸣了一声之后才最后缓缓止下了步子。

    负责传令的官员观相貌是个极为年轻的酗子,从翻身下马的姿势看来是个身手矫健的练家子,应是个六扇门里难得的好手。但观此,方脸、额宽,是个俊秀敦厚的相貌,双手抱拳言道,“得罪了。”态度谦冲,沉着、温厚,尚且有几分极为稳重的风度,应是六扇门的一个捕头。皇帝的圣谕从内阁到六部,然后再由刑部下放给六扇门,真正传到六扇门的时候,已过巳时,这其实说到底对于六扇门的捕头来说是笔不怎么划算的生意,本来就是跑腿的活计,若是再没有赶上行刑指不定是要被迁怒重则会掉脑袋的苦事,年老精明的捕头们最后都不愿接下这活计,这笔不怎么划算的生意便落到了一个初入六扇门不久的小子的头上。

    一匹快马,一纸圣谕,一面金牌。

    ——终于,最后还是赶上了。

    那六扇门的捕头穿着一身黑色的劲装,观其相貌打扮,不像是个官场中,倒竟是颇有几分飒爽的江湖豪杰的侠气。那年轻的捕头的视线周围酒肆正对刑场的一处雅间的窗口停留片刻,入目所及之下是一个一身白衣的公子,只见那白衣的公子自也随着的视线向他引了一杯水酒,男的面前摆上了一壶浊酒,只身独饮,嘴边始终挂着几分温和的笑意,那笑意像春风一样的醉,观其更像是个走马章台触手也温的如玉公子,他的眉宇弯弯,带起几分极为柔和迷的弧度,尽显几分的风流雅致,他的眸子很亮,比晚上的星星还要亮,还要迷。

    那捕头随即微微向着那公子拱手,心道,——倒也是个江湖上少见的好手。

    那捕头向着负责行刑的官员说道一声“得罪”之后,脚下一个使力,便跃到了邢台之上,只见那捕头伸出右手缓缓活动了下五指的关节,仔细观之,那捕头的手上连着腕间带着一副黑色铁制的古怪的手套,五指随后倏忽弯成了一个类似于鹰爪一般的模样,向着那铁制的枷锁上一抓,只听“卡拉”一阵极为清脆的声响,那枷锁片刻后便脚下应声而落,成了应声而落的两截,随着一声“砰”的沉闷的声响,须臾扬起一阵浅浅的尘土……

    “多谢。”林子清活动着自己两手的手腕,一边的嘴角缓缓勾起了几分温和的笑意,言道。

    那年轻的捕头拱了拱手,随即低声说道,“大言重了。”

    林子清似是随意活动了下自己的手腕,好看宛若白瓷一样玉色的肌理之上隐约可见手腕周围萦绕着的一圈青紫色的淤青,午时正好的阳光笼身上一片暖洋洋的舒适,林子清平素总是平直一片的唇角微微拉起一个微乎的弧度,言道,“送了此面诏令而来,赠一命苟活,此恩待德,又如何能仅以一言蔽之。”抿唇,顿上一顿,方才又继续缓缓言道,“于,多谢,已是寡言了。”

    林子清伸手夹着右手的两指就着耳边有些散乱的几缕如墨的发丝缓缓捋下,是散发之时极为习惯性的作为,自入狱之后,他便不再束发,青丝披肩而散,迎面若有临风,不免要伸手撩开眼前一片遮掩视线之外凌乱扬起的发丝,只见顺着发间而过的指尖如玉,隐隐若有光点微闪。随即抬眸,入目所及之下,见着一双璨如星子的眸子,他缓缓颔首,嘴角微勾,无声言道一句,

    ——多谢。

    平素之时,林子清一直多是个寡言之,面上多时也是一副极为沉稳波澜不显的模样,而那般极为柔软,温暖醉的笑意即使只是片刻的须臾,业已像着轻轻柔柔的羽毛一样挠的心上,待到愣上片刻的心神,那笑意转瞬便是须臾即逝,未免实让觉得多有些惋惜。

    ——林子清。

    男缓缓咀嚼着口中缓缓念着的一的名字,片刻后,嘴角便也微微扬起,心道一句,

    长安之行,得一友如此,当真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随即便仰头饮罢杯中的水酒,只见那本倚酒肆一处雅间正对着午时刑场的白衣公子掀了衣摆,于晃眼之下,倏忽便只剩了空落落的一副窗框,白色的衣角微扬,转瞬即逝,而斯却已不。

    ……

    那年轻的捕头举着手中一面御赐的金牌,举过了头顶,以示众,负责行刑的官员一见金牌,高呼着“圣上万岁”便地上跪下了一片,周围的百姓见行刑的官员一跪下,立时也跪下了大片,那年轻的官员见状,方才随即朗声说道,“——圣上有令,林子清襄州赈灾有功,皇恩浩荡,念及旧恩,功胜于过,特免其死罪,官复原职,无罪释放。”

    林子清拜谢,随即便不急不缓的言道,“臣,谢主隆恩。”

    那捕头许是不曾多见过这般万跪接圣谕的场景,一时之间,像是颇有些窘迫,镇定片刻之后,方才收起了金牌,便要扶着林子清要将其拉起。

    物:铁游夏(铁手)

    身份:捕头。

    隶属:神捕司。

    今岁的年前,铁游夏便已听闻林子清之名,去年的新科状元郎,才气风流,谋政过,月前主温州难民襄州赈灾之事,听闻是个百姓传言之中个难得体恤民情,长于内政的好官。

    铁游夏的性子宽厚稳重,早些年的志向便是为这天下的安平盛世尽上自己的一片绵力,他不善谋政,尚武,最后便神捕司谋了个捕头的职位,神捕司隶属六扇门,然而,早年间,神捕司便已独立于六扇门之外自成一脉,只是,近些年神捕司少有建树,几近没落,铁游夏被诸葛正招揽至神捕司之后,所揽下的活计大多都是六扇门的一些闲差。铁游夏想着这世上的好官大多难得,于林参政,虽与印象中相较多少年轻的有些过分,却到底心中存着几分的敬意,只拘谨地拱手言道,“大……”

    林参政挥罢手,视线忽而凝之片刻,便道,“是神捕司的捕头?”

    铁游夏愣上片刻,怕是也没料想到这年轻的林参政竟是知了这神捕司的名号,于是随即便也拱手言道,“下官铁手,诚然隶属神捕司。”

    林子清观其面貌堂正,大抵是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眉宇之间自有几分正直的英气。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分明应是一般青年一段最为意气风发的时候,然而这个年轻的捕头举手投足之间却是自有几分的沉稳之气。

    林子清想到了诸葛正,穆子俞曾与他的言谈之中谈及此,言道是个忠君爱国的老臣,为太子太傅,早年空有一身的本事谋论,后为先皇所贬,便一直守着那逐渐没落的神捕司,喝酒听戏,算是个半隐退朝政的老臣,近几年来,却是忽然兴起了要重办神捕司的心思。

    月前听闻此,林子清半分也不觉的惊疑,而再闻此,林子清方才恍悟,竟原来是诸葛正,因为诸葛正的神捕司里还有一个铁手铁游夏。

    尽管铁手现还算是一个年轻的不像话的青年。

    ——铁手铁游夏。

    ……

    次日,

    林府,

    林府的丫鬟和小厮们近日来多少觉得有些欢喜,林府的老爷已经回来了,他们已经不必随时担心自己的老爷什么时候掉脑袋,或是他们什么时候被遣送了。欢喜过后,府里的下们便开始忙活了,先是丫鬟们张罗着开始办置洗澡的衣物,烧水沐浴,撒上今早从花园里采摘而来的新鲜漂亮的花瓣,烧好几桶的水,推搡着林子清去沐浴,洗掉身上一身的污秽。与府里的老爷相处的久了,这些的丫鬟们也多少有些没大没小了。林子清嗅着自己的衣领子,念着自己入狱半月,也已有半月未曾洗浴,身上尽是一片酸腐之味,便也就欣然的应下了。

    那身回府穿着的白色的囚衣被府里的丫鬟小厮们投进火里烧了个干净,说是要去去晦气。再将林子清的卧室里全部换上新的被褥,连桌上的桌子一并连着茶壶茶杯都换作了新的,府里的下本就不多,几番忙活下来,便是好一阵热火朝天的景象。

    而那厢,林参政换上了新的衣裳,信步走庭院里,见了府里这般的场景,倒是也颇有些哭笑不得,尚还冒着有些湿气的长发依旧随意的披散了身后,双肩之上更是被打湿一片,将一身蓝色的衣裳的几处染成了一片的墨蓝色,既已经回到府中,林子清的举止倒也是自然更专由随意了些。坐府中的石亭之上,林子清自斟一杯面前的酒水,观着府中许久难见的一片热闹欢腾之景,面上虽是不显,眼中却已泛出了几分的柔软。

    暂且,且先容他享受下这片刻的宁静吧。

    ——待到明日。

    明日之事,便是待到明日再说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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