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庆宫,就是太子东宫。韩国公府的马车驶到内城大门口,因为级别摆着,倒是停了个好位置,吕氏和思伽下了车,换坐小内侍抬的青绸小轿,过了一会儿,停东胜门下,由宫女子引路步行至席宴处的偏殿。

    一路上,吕氏和思伽俱收神敛息,跟宫女后头缓行,进了一处偏殿,等应邀的十四位女眷都聚集齐了,一位穿着黛青色绸缎浮纹褙子的年长女官领着一排宫女出来接道,“各位夫,奶奶们,宴席以备,请进吧。”这就和买票排队上车一样,众位按着顺序列好,随着女官进入正殿,大致的地点站定,有又女官唱太子妃到,等到太子妃,入了上席,一干女眷行礼参拜大礼,才各自归坐两边。

    太宗为了防止外戚干政,权贵势大,国朝的嫔妃,都是从七品之下的小官小吏,或是乡绅富户之家采选,每次选一批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教导删选两三年,再正式入宫侍奉,说来,玩得都是养成。

    太子妃原是县丞之女,将将双十的年华,容颜并不十分盛艳,中上之姿,眉宇间有一股清秀随和之气,与太子大婚三年,膝下得了一女儿,宫中嫔妾倒是生过男丁,没有站住,不满百天就夭了,未上序齿。

    一场宴会不是干吃饭,中间是安排了节目的,有教坊司新排得乐舞和戏曲轮番上演,太子妃接着表演内容的由头,就把话匣子打开了,很官方的慰问着军嫂们一些家常里短,国家最高贵的女,她的生活本身就是政治的一部分。

    正到了中段,女官来报,太后驾到,宴席连忙中止,由太子妃打头,一众都出席去接驾,只见一个明黄服色的宫装老妇被一群簇拥而来,一时脂粉浮香,钗环响动,裙裾飞扬,太子妃侍奉着太后入首席,自己退居偏位,女眷们集体跪下叩头,一个柔和的声音道:“都起来吧,哀家宫里头待闷了,就坐着轿子出来晒晒太阳,知道这里有曲听,有说话的,就过来赶个热闹。”后一句,是对着太子妃说的。

    太子妃无有不应的,让女官先拿来曲目,戏目给太后老家挑选,顺便提提这次进宫的女眷,太后似是记起来道:“信国公府不是来了两个媳妇,还有一个是今年的新媳妇,都叫近来,让哀家瞧瞧。”

    为官的,想要办点实事,就没有不得罪的。韩家这十年来给皇上办差,经手的事,得罪的可多了,最大头的,就是上面这位老妇。元兴九年,信国公彻查盐务,追缴盐税,查到底,就追到太后娘家承恩公府上去了,信国公是个一心为君的,铁面无情,直接掀了太后嫡兄的承恩公爵位,让承恩公府吐出了两百多万两银子。承国公府就是这场盐务糜烂的幕后庄家之一,多年失缴的盐税,有五分之一流入承国公府的腰包。事后,皇上顾念点太后的脸面,把承恩公的爵位还了回去,转给了太后的庶弟,不过,承恩公府从此一蹶不振,再无往日的风光了。虽然,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天家母子的权利之争,但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太后皇帝儿子身上受的气,论理上多少是要转嫁到信国公府身上,谁让信国公做了那个刽子手呢。

    因此,太后点了,吕氏和思伽分外振作精神。思伽缓缓的从席上出来,一步步,都拿出了最好的功夫,行动间裙角不动,肢体自然协调,面部表情也是努力的维持着恭敬和亲近又不僵硬刻板,当年孔嬷嬷的指导下,对着镜子,时不时的要锻炼这种神态,原来练习的时候,思伽还以为一辈子用不上的呢,仅仅是作为坚守着家族祖上荣耀的一种姿态,如今看来,是未雨绸缪呀。

    思伽身上穿的不是诰命服,这种举止也不是临时抱佛脚可以修炼而成的,太后看得满意,拉过思伽的手,细细打量着,对太子妃道:“二郎娶的这个媳妇样貌不错,这规矩也得体,看着不算差了,家可是请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的规矩?”

    韩家刚授公爵进京的时候,又是整治府邸,又是伤于家中亡者,并不从容,韩昭旭受太后垂怜,留身边养过一段时间,后来当太子伴读,一群半大的孩子,也有见到太后的机会。因此,太后对韩家的感情应该是很复杂的。

    思伽恭顺的回道:“早年家中衰微,长于乡绅之间,元兴十年的时候,德蒙皇恩,重新启用,因此,幼时家中没有请过专门的教养嬷嬷,不过,臣妇的母亲是谭王之孙女,早年出嫁的时候,带的陪房里,有元和十二年赏进王府的宫,权教导着家中姊妹的礼仪。”

    太后缅怀道:“元和十二年,当年孝慈皇后培养出来的老还有一半没有退下来,j□j出来的手比现规矩严整多了,那时候出来的,本事是不差的。”

    太子妃正帮着皇后娘娘整肃宫务呢,太后此言多少有埋汰皇后,继而敲打自己的意思。皇上不惑之年,只留着一个儿子,太后多少是迁怒了皇后无德,自己三年无子,只得一个女儿,东宫妃嫔又无功绩,太后对自己亦是多有不满。如今,帝王之家的子嗣,连寻常百姓之家都不如,太后这个年纪,看眼里自然焦心,并诱发着婆媳矛盾。

    太子妃不得不引咎道:“都是孙媳无能,不能为母后分忧。”

    太后倒是笑着兜回来道:“们晚生后辈,如何能与孝慈皇后的圣德作比,只学得几分就够用了。”说着又问思伽道:“哀家有日子没找进宫说话了,家里,如今可好?”

    诰命夫有入宫的资格,可韩家有三个一品诰命,一个二品诰命,两个三品诰命,太后心中也不知道有多大位置。说了,罗氏,魏氏,徐氏都上表辞了年中朝贺之礼,也不能一味的把往好处,只得斟酌着道:“家里太老夫牙口还好,就是年纪大了,精神的时间不长,爱个打盹,太夫倒是很硬朗的,夫主持者家里家外,勉强过得去,大嫂现精心养胎,产期将近,婶娘们一心教养子嗣,总之,家中一切安好,承蒙娘娘垂问。”

    太后低头喝茶,语气叹婉道:“信国公世子夫有孕了?也要抓紧点,二郎年后也是过二十的了,膝下荒芜,要早日开枝散叶才是。”

    思伽有点绷不住了,成婚大半年了,可是和韩昭旭相处的时间还是很少的,凑一凑两个月都不到的,家中一应长辈从来不提这个话题,倒是被别家的老太太先念起来,不过,家一片慈爱之心,思伽摁奈道:“是,臣妇谨守,自当研修为妻之责。”

    吕氏是太后招上来的,太后不会全忘了,也拉着说了几句,就放了两下去,又和别说了几回话,被点上来的都是第一次面见太后,难免诚惶诚恐的。太后闲适而处,俨然代替了太子妃成为了宴会的主角。不知是不是错觉,思伽老觉得太后瞄自己的眼神多了点。

    思伽今天正是小日子,宴至过半,就悄与伺候旁的宫女说去更衣,之后,随着宫女到了转出大殿,到了净房。净房一应俱全,就是女家的东西也是有的,不过,思伽不用宫里备着的,从袖子里拿出藏着的换用了,收拾出来,另有宫女拿了温汤,软帕,手脂伺候着净了手,思伽也不多滞留,让宫女引着自己会宴席。

    正走了几步,只见两个年轻的宫装妇打扮的美手挽着手,迎面而来,身后两排十余位依仗宫,上个净房都是这么大的阵仗?

    思伽依礼退至边沿低头垂目让两位妇先过,思伽避让之前瞄了一眼,她们一个头带了七尾的凤钗,一个穿了一件大红色三宝纹褙子,这些非正妻不能穿戴,宫中就老中青三代大老婆,也不知这两位是哪里来的贵,不过,必是皇家女眷无疑。

    两个贵行至思伽处就毅然不动,思伽神思飞转,直觉隐查到一种危机感,就像是学校里,好不好的,一群把堵厕所里为难的节奏,现净房是没有清场,立着几个慈庆宫的宫,就是廊上,也还有几,可这又如何,那些都是聋子哑巴。

    一个宫用冷傲的声音自报家门:“还不参见怀阳公主殿下和端和郡主!”

    论梁制,郡主是亲王之女,县主是公主之女,不过皇上都没有亲兄弟了,破格封了三个姊妹寿康长公主,南康长公主,汝康长公主膝下各一女为郡主,其中,端和郡主身份又最贵,因为她的母亲寿康长公主是皇上胞妹。端和郡主已经出嫁,嫁了一个伯爵长子,具体什么伯,思伽脑子慌乱一时记不得了。怀阳公主,皇长女,是一宫女所出,那宫女生了皇女后,也没有下文,反正爬了龙床,生了皇女都没有当凤凰,怀阳公主是养太后身边的,年前嫁与了皇上挑中的探花郎。

    净室外门,也不是正式诚,不过,上位者要排场,思伽只有捧场的份,只得这犄角上行大礼,真真的,皇宫就不是待的地方,这一个半时辰,就跪了三次了。

    怀阳公主斜斜的眉毛往上挑,居高看着跪地的女,婚姻大事,就是自己公主之尊,都由不得自己的心意,可是,为什么落到她身上3阳公主表面平静的眼神落思伽佩戴的玉珏上暗了暗,也不叫起,甩了下袖子冷淡而过,一众鱼贯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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