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霸王别姬

    颜鸿日夜兼程地赶回来的时候,小豆子的高烧已经褪去了,只是人却还是处于迷迷糊糊的昏睡之中,看到床上苍白着一张小脸,明明就在沉睡之中,可羽睫却不安地眨动着,便连眉心都紧紧皱成一团,好不可怜的样子的小豆子,颜鸿周身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让一直跟在颜鸿身边的戏班班主不由得颤了三颤小心肝。这床上的小祖宗得亏已经退烧了,这要是还在烧着,面前的这尊大佛还不知道得发什么火呢,

    “怎么回事,”

    明明面前的颜鸿特意压低了音调,可戏班班主听着这淡淡的音调,却恨不得现在躺在床上高烧昏迷不醒的是自己才好,简单地最近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后,戏班班主秉承着祸水东移,将颜鸿的怒火转移到了那个老太监身上的想法,难免在陈述之间添油加醋。看着颜鸿冷沉如水的样子,戏班班主放在身后的手,忍不住偷偷地试了试手心的汗渍。直到颜鸿一挥手,让他退出了房门,他才觉得捡回了一条小命。

    颜鸿有些自责地看着床上的小豆子,温柔地拭去了小豆子额角渗出的冷汗:“是我不好,疏忽了。”

    他竟然因为这外面的形势而将原本电影中发生的这个桥段给忘记了,电影中他护在手心的小豆子可不就被那老太监给糟践了!颜鸿看着还没有要从昏迷中醒过来的小豆子,让人先照顾着小豆子,吩咐了手下的几句,便又回到了房间,亲力亲为地照看着小豆子。

    程蝶衣从迷迷糊糊中醒过来,便感觉到了自己正被一个有力又宽阔强大的怀抱搂在怀中,鼻翼间闻到的清冽的冷香莫名地让他觉得眷恋又安全,恍惚间,记忆交错,时空重叠,庄生晓梦迷蝴蝶,一时间,让程蝶衣模糊了前世今生,只觉得自己似乎从来就只是被颜鸿捧在手心的小豆子,而不是那个历经了一生浮生梦幻,载沉载阁,却因梦碎而自刎于刀剑之下的程蝶衣。

    “豆子,醒了?是我不好,不该以为你在这边便很安全,以后走到哪儿,我都要带着你才好。”颜鸿爱怜地将怀中的人儿拥入怀中,那爱如珍宝的动作,让人有种自己是被对方捧在手心的宝贝的错觉。只是,在程蝶衣看不到的角度,颜鸿眸色中闪过一丝杀意,对于灵魂的情况转变,没有人比颜鸿这样多世穿梭的更了解的了。几乎是在程蝶衣醒来的瞬间,灵魂波动的异样,就让颜鸿生出了警惕。只是,随即窥探到灵魂波动的具体情况后,颜鸿心中若有所动,从系统处得到确认,如今怀中的人儿却已经不再只是简单地被他捧在手心少了许多童年坎坷的小豆子,而是那个自己曾经确确实实地为之动容哀伤的程蝶衣。

    有那么瞬间,颜鸿心中生出了几许感慨,可随即这份感慨便被压下,他心底清楚怀中的人儿无论如何都还是那个小豆子。

    程蝶衣的记忆中分明就有自己同颜鸿亲密无间的相处记忆,两人只要是呆在一起的时候,便是这般同吃同住,更是夫妻之间才有的大被同眠。而像是晚安吻、早安吻之类的亲昵也是犹如家常便饭一般自然。因此在下意识地觉得他们这样子亲密相偎的姿势实在是太过亲昵而生出了几许别扭的抗拒时,又出于身体本能地信赖而使得推拒的动作变成了小幅度的扭动。

    颜鸿当做没有看到程蝶衣的异样,自然地松开自己紧箍着对方的动作,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后,微微带着几许暧昧地低下头来,程蝶衣看着在眼前逐渐放大的俊朗容颜,不由得屏住了自己的呼吸,只觉得心跳加速,脑袋里一片紊乱。将程蝶衣的反应尽收眼底的颜鸿心底倒是微微松了口气,看来便是灵魂重叠,他这些年潜移默化施加的影响力还是在的。并没有做什么太过亲昵的举动,只是自然地一如过去很多次那般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陈蝶衣的额头,探了探程蝶衣额头的温度,然后用手揉了揉程蝶衣的脑袋,说道:“嗯,已经退烧了。我让人备着粥,你先喝点儿暖暖胃,再将大夫开的药给喝了。然后我们再睡一晚上,这病便也该大好了。”

    颜鸿的额头离开的瞬间,程蝶衣心中有些松了口气,又有些落寞,听着颜鸿头头是道的安排,脑袋里却杂七杂八地闪过诸多念头。明明上一辈子他的记忆中根本就没有颜鸿这样一个人的存在,为什么如今却突然多出了这样一个比自己小几岁却各方面都成熟伟岸得像一座大山一般的男人。

    想不明白,程蝶衣便也将这个问题丢到了一旁,乖乖地在颜鸿喂一勺,他喝一勺的情况下,喝完了一碗粥。只是到了吃药的时候,看着还冒着热气的中药,还没有下肚呢,便已经觉得苦涩在嘴边蔓延开来了,不由得拉了拉颜鸿的衣角,有些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我已经好多了,不喝药,这病也能好全的。”

    这话一出口,程蝶衣却是先惊到了自己,他素来便有几分孤傲,为人清冷自持,甚少有人能够让他接纳。上一辈子,他一生所爱便也全盘倾注于师哥一人,他以为他便是那虞姬,师哥便是那霸王,到头来才发现原来戏如人生,人生却未必如戏。他用自己的一生演绎了一场生命大戏,戏落幕了,他便也该醒了。

    可偏生命运却如此造化弄人,他再醒来时,依然还是被母亲送入了戏班的小豆子,身边朝夕相处的却不再是那师哥,而是如今虽眉目冷肃,却可见眼底柔情万千的颜鸿。这些撒娇般亲昵的话,才能够像本能一般自然地脱口而出。

    “你这场大病来得凶险,这药你定是要喝了的。乖,待你裁了,我陪你一起去看赵先生的戏可好?”颜鸿这安慰人的话说得也颇为顺口,他口中的赵先生是如今声名鹊起的旦角,唱功了得,一直为程蝶衣所喜欢。

    程蝶衣听了颜鸿这跟哄孝无异的话语,不由得燥红了两颊,连耳朵边缘都带出了漂亮的粉色来,心底又是羞,又是喜的,一咬牙一闭眼便也将这黑不隆冬的一碗药给尽数地喝了下去。

    等到一碗药见了底,又被颜鸿及其自然地喂了几颗蜜饯,解了口中的苦涩,程蝶衣发现自己如今竟然还是大半个身子靠在颜鸿怀中的姿势,不由得燥红了脸颊,推攘道:“我已大好了,你也休息吧。”

    这话虽说有几分躲避之意,却也是看到颜鸿眼底青影沉沉,这才开口说地这番关切之语,记忆中分明就有好几次“小豆子”病重,颜鸿衣不解带地照顾的画面,这也是小豆子积极配合颜鸿的训练计划,多多锻炼身体的一个重要原因,为的也不过是不让颜鸿每次都为自己这般操心。

    “不急,你刚喝了药,我再陪你聊会儿,等你有了困意,我们再一同休憩。”颜鸿不急不缓地说道,却是提醒了程蝶衣,如果他颜鸿真要睡觉了,那两人必定是同榻而眠。

    程蝶衣也想到了这点儿,一想到两人要亲密地抵足而眠,心底觉得些许别扭,却并无太大的反感。

    这一晚,程蝶衣自然地靠在颜鸿的怀中,并没有自己以为的困扰,反而睡得格外香甜,就好像是呆在了一个最安全最温暖的怀抱中,再也没有任何风雨可以侵袭,连睡梦中都是带着一股特有的清冷淡香,只让他觉得满心安然。

    程蝶衣这一场病一养便也足足养了有半个月,才得了颜鸿的允许可以出门。程蝶衣虽已觉得自己无碍,可面对颜鸿的关切和大夫的要求,便也老老实实地窝在房中养病,每日里也就只有阳光舒缓之时可到庭院中小坐,或是拿着书看看,或是随意地唱几段小曲儿。更难得的是,明明印象中颜鸿在戏班中练戏的日子不多,可他唱得曲段,颜鸿都能够接了下来。那种自己只是一个随意的挑眉,对方都能够意会到自己心思的心神相通的感觉,格外地让人眷恋。眷恋到让程蝶衣忘记了曾经的满腔错付,一生错爱。

    只是,这一切幻梦在乍然看到还是青春年少,眼神中分明还是少年人的志气昂扬的师哥段小楼时,却恍如美好的梦境陡然被撕裂了纯然的美好,流露出内里酸涩的苦闷和忧愁。

    远远的,颜鸿就看到了程蝶衣整个人恍如一抹游魂般站在屋檐下的身影,自然也看到了另一边的段小楼以及戏班班主分配给段小楼的新搭档,一个清秀可人的少年儿郎。颜鸿停驻了脚步,并没有贸然往前,他想要看一看,面前的程蝶衣会如何做。

    只是,就连颜鸿自己也没有注意到,自己下意识地转动着腰间所佩戴的玉佩的动作,那拨弄的频率隐隐地泄露了他心中的几分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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