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荔箫

第133章 沈晔和月梨(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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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赶到成舒殿前的时候,月梨见到的便是长跪不起的苏妤,和刚刚下朝回来的皇帝。

    一颗心登时悬了起来。

    叶景秋这招实够狠,看似只是罚跪而已,实则是拿准了皇帝看苏妤不顺眼。加之早朝时烦心事总难免,再看到苏妤跪这儿,能给她什么好脸色看。

    月梨远远看着,不知道该怎么办。任由苏妤这么跪着不是个事儿,可若要劝皇帝……

    又无从劝起。

    斟酌间,便见皇帝苏妤身后停了脚,然后遥遥看见苏妤拜了下去、又直了身子。皇帝便继续往前走了。

    月梨想,他就这么进了殿也好,总之不要再为难苏妤才是。

    皇帝却苏妤面前再度停下了。彼时刚刚重生的贺兰子珩心绪复杂、苏妤被这变故吓得够呛,月梨远处也悬着一颗心。

    最后居然看到苏妤起了身,身形不稳间似乎还被皇帝扶了一把。然后皇帝进殿去了、苏妤也被宫扶进了殿。

    ……咦?

    月梨大感意外,远处很是愣了一愣,才又提步走去。

    成舒殿的正殿里,苏妤不,月梨恭恭敬敬地一福:“陛下大安。”

    “免了。”皇帝淡声道,睇了她一眼说,“来找苏贵嫔?”

    “是。”月梨低着头兀自解释道,“晨省的时候,苏贵嫔打了那玉瓶不过是不小心,章悦夫已罚她跪了近两个时辰了,陛下您……”

    “行了。”皇帝一如既往地不想听旁为苏妤多加辩解,“朕知道该怎么办。”

    月梨只好告退,回到月薇宫,都替苏妤准备好创伤药顺便琢磨怎么安慰她了。

    可从那一天起,事情却不一样了。

    变化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简而言之便是皇帝有了新宠,可这新宠却是六宫眼里最不该得宠的。

    苏妤。

    几乎一夜间,皇帝就对苏妤的态度变了个彻底——明明前一日还不闻不问,谁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宫中每个都惊愕着,苏妤这个当局者则心惊中不停地猜测皇帝到底安的什么心,月梨也一样。

    太反常了。

    而后……该封后的窦绾没当上皇后、苏妤晋了位份、她的弟弟苏澈进了禁军都尉府。宫里每一天的变化,都是天翻地覆。

    月梨能看得出苏妤始终不安,却也能从这点不安中寻出些许欣喜。这必是矛盾不已的感觉,苏妤心里一直有皇帝,自然会想和他好好相处;却又无法不担心这是不是又一场做戏,她会不会再被从云端摔到阴曹地府。

    月梨清楚地知道皇帝对苏妤加着小心地袒护,欣喜之余,愈发奇怪究竟是为什么。

    他甚至采择家子的时候,让苏澈写了名单给她,所有从前和苏妤不和的锦都贵女,一概留不得。

    太奇怪了。

    但路就眼前,再奇怪也得走。继而便是一场接一场的算计,叶景秋算计、窦绾算计,她也算计。

    总会有输有赢,总不能坐以待毙。

    很多事只有回想的时候才会觉得可怕。蓦地回想,嚣张多时的叶家已然不。而这其间,很多事里,位居娴妃的她……只是个旁观者。

    她心里没有皇帝,就像是皇帝也从来不曾爱过她。

    所以她不像旁的嫔妃那样争风吃醋、算计苏妤,反倒觉得这样挺好。苏妤本就是正妻,皇帝对她多好都是她该得的,月梨拿她当朋友,真心实意地乐意帮她这些忙。

    对于这个丈夫,却是丝毫意都没有。

    也看得出,苏妤和皇帝是始终有着隔阂、带着小心的。前事不说,便是有一件事,若不戳破便是永远的的不能交心——苏妤的梦。

    那困扰了苏妤很多年的梦魇,苏妤没跟皇帝说过也不敢说。月梨心下知道,这样的事,若是皇帝能够接受,两颗心总会再近上一点儿。

    她从很久以前就小心地观察了,观察苏妤的心思、观察皇帝的袒护。越来越觉得……皇帝大约当真不会意这件事。

    她与倾慕之注定无果,就愈发乐得成全旁。

    又是一场梦魇,皇帝终是听见了苏妤的梦话。月梨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吧。

    终于,苏妤并不同意的情况下,她把那件事告诉了皇帝。

    而皇帝对她道了句:“多谢。”

    那天,她的心一直悬着。不知皇帝再回去看苏妤时会发生什么,好是如她所料、如她期盼的平安。

    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月梨欣喜之余很有成就感,难得的舒心。

    看着朋友过得好,也好。

    至于她……

    月梨摇了摇头,错就错……婚事定下来的那时,她不该去逛市。

    她没想到沈晔会主动找她。即便当时是行宫避暑,戒备不像皇宫里那样的严,但他们毕竟身份有别。

    “陛下查阮家。”沈晔说,“苏氏的主意。”

    月梨愣住,惊讶于苏妤会做这样的事,更惊讶于沈晔会告诉她这样的事。

    她默了一默,问沈晔:“是密令吗?”

    沈晔点头:“是。”

    “那为什么告诉?”她问他。

    他给她的答案,和她心底隐隐祈盼的一样:“因为说过,涉及了心爱之,不会奉旨办事的。”

    一阵沉默。

    “多谢大。”月梨说。继而又微微一笑,“大放心查就是,阮家……是干净的。”

    这是她一直引以为傲的事。朝堂沉浮、后宫相妒,但她和她的阮家一直是干净的——阮家甚至比她还要干净些。

    活的坦荡。生所盼遥不可及之时,起码还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沈晔看着她明澈双眸中的自信和坚定,长长地沉下一口气。忽而明白了她先前那近乎夸张的愤世嫉俗,和她比起来,他们的心都太脏了。

    “那苏氏……”沈晔又道。

    “她有她怀疑的道理,不管为何,会和她解释。”她说。

    身正不怕影子斜,该说清的事总说得清楚。苏妤只奇怪于她为何会知道这些隐情,她一笑不肯说,苏妤也就没有追问。

    而后,她第一次因为后宫之事求助于沈晔。因为那楚氏委实留不得了,如实留着,她与苏妤都难以心安。

    那也是沈晔第一次接到月梨的信。言简意赅地提了要求,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末尾倒是加了一句:愿君安。

    很想把这信留下,心里却清楚如若出了岔子,这信便是用来证他们欺君的。

    端详许久,最终将那信焚毁了。看了看那写着“沈晔亲启”的信封,轻有一喟,收了起来。

    所谓相思,大约就是这般了吧。

    禁军都尉府的差事有时很杂,要彻查些事情便需奔波各地。沈晔这个指挥使,虽是不用事事皆亲力亲为,也总有要走上一趟的时候。

    沿途倒是能寻得些有趣的东西。

    煜都时,碰上当铺出售死当的首饰,四串成色上佳的珊瑚手串。苏澈咬了咬牙,尽数买了下来。沈晔旁看着,不问也知道是送给心上的。

    月栀嘛,月梨的堂妹。

    “分两条行不行?”他问苏澈。

    苏澈当然回说:“不行。”

    他便说:“加钱买的。”

    讨价还价了半天,苏澈可算是松了口。问他要送谁他却不说,小心地收了,再不提只字。

    五年了,离那年清明一起踏青快五年了。很想送她点什么,又觉得她宫里什么都不缺,大抵用不着他送。

    而这珊瑚……他记得的,那年清明,她待着一条珊瑚手钏,游玩时不小心扯坏了。珠子散落了一地,掉草间难以寻到。

    阮家也是大户家,彼时她随意地笑说:“没关系,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后来,他再也没见过那样的笑容了。

    手钏送到月梨手里,月梨怔了许久。进宫这么多年,比这好的东西她不是没见过,这两串却不一样。

    这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件东西,也可能是最后一件。

    宫嫔的首饰多,多一样、少一样都不会有意。月梨几乎日日待着,没想到当真会出岔子。

    成舒殿里,佳瑜夫轻声曼语地说着,指她与苏澈有私情。与苏澈自是没有,可与殿中的另一个……

    月梨自认那算不得“私情”,却只能沉默。

    手钏中的细绳佳瑜夫的长甲下陡然断裂,红珠迸了一地,不同于昔年落草间的安静,一下下地敲击着,敲得月梨心慌。

    她觉得,自己完了。却又为什么不愿出言辩驳呢?

    “佳瑜夫既查过典籍,便该知道,那日是臣与苏澈一同进的宫。这四只手钏分别装两只盒中,臣与他便各拿了一个。是给……云敏妃的,至于如何到了娴妃娘娘手里,臣不知道。”

    最后是沈晔说了这番话。把罪责推给了苏妤、揽给了自己,却把她摘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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