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荔箫

第132章 沈晔和月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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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晔一阵沉默,俄而道了句,“抱歉。”

    回到阮府的月梨,只盼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这个。她怕见得多了,她会更加不愿嫁给太子为妾。因为读书读得多,到底是温良贤淑的性子,可也因为读书读得多,月梨知道,一旦有一天她的不甘积得太多,便会如同书中那些壮士一样,为自己争上一把。

    再说,救过她一命的,她本来不是也该以身相许么,

    时间一天一天地过着,四月底,那一场万众瞩目的昏礼终于来了。

    主角不是她。她前面的轿子里,坐着太子正妃苏氏,她最好的朋友,太子的新娘。

    这一天,苏妤是幸福的,她却不是。

    那短暂的几个月里,苏妤都过得愉快——即便这种愉快是假的、太子一直骗她,但她到底还是有舒心的几个月。

    月梨却始终不曾有过愉快。

    太子待她也不错,只是心里的那个,忘不了了。

    她总会叹一句:恨不相逢未嫁时。

    她清楚太子是她的丈夫,她不能总想着旁。总想着……慢慢和太子熟了,那种念想也就淡了吧。是以太子妃常去书房陪着太子,她也常去。二本就格外交好,太子妃自也不计较她“争宠”。

    当家主母,这点大度总还是有的。对她是,对旁的妾室也是。

    常常是太子处理他的正事,太子妃研墨沏茶,她则寻本闲书来读。谁也不扰谁,倒也舒适惬意。

    直到有一天,有宦官到太子耳边禀了一句什么,太子蹙眉微作沉吟,便道:“请吧。”

    如此耳语,可见这来客是多少要避着的。苏妤和月梨都识趣,相视一望,福身告退。

    走出书房房门时,那正走进来,苏妤自是照常出去了,月梨却蓦然滞住。

    “阮……”听得沈晔怔然之下一声“阮姑娘”就要唤出口来,月梨回首轻轻一笑:“殿下,臣妾想再借本书看。”

    太子抬头瞧了瞧她,笑而答说:“拿吧。”

    沈晔觉得胸中一闷。

    早已定了亲事,原来……是嫁给太子为妾。

    月梨回去挑了本书来,复又向太子一福,向外走去,半步未停,甚至没有多看沈晔一眼。

    只觉持书的手都不太稳了,不住地颤抖着,这突如其来的相遇,搅乱了她压制了许久的心绪。

    “阿梨?”苏妤觉出了不对,旁轻轻唤了一声,停下脚步,“怎么了?”定神打量她一番,又问,“不舒服么?”

    “没有……”月梨抿唇浅笑,“看书看太久了,有些累,便先回去歇着了。”继而朝着苏妤一福身,“告退了。”

    此番见面之后,沈晔从短暂的失落中回过神来,担心的却是另一回事。

    再去太子府时,他寻了机会拦住月梨,不顾月梨的刻意回避,蹙眉问她:“和太子妃……很熟么?”

    月梨自是要有意和他疏远着,美目一翻:“本宫和谁交好,大管得着么?”

    “离她远些。”沈晔凝睇着她道,月梨一怔,听他又说,“陛下病重,殿下要办苏家,太子妃时日不长了。”

    ……他说什么?

    短短的一愣,月梨猛然抽了口冷气——这个时候,太子和太子妃明明还如胶似漆。

    沈晔没有再说别的便走了。而月梨也没有听他的话,与苏妤该如何就如何。她不肯信沈晔所说的,不肯信自己现嫁的丈夫是个连发妻也会算计的。

    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与沈晔提醒她的,都一样。

    楚氏的孩子没了,太子和太子妃反目成仇。过了没多久,皇帝驾崩,太子继位,查出了苏家的数样大罪。

    苏妤的后位,没了。

    进宫的那天,仅封了贵嫔位的苏妤月梨的月薇宫里哭成了泪。那是她第一次见苏妤哭得这样不管不顾,劝不住、也没的劝。贬妻为妾,莫说对世家贵女而言受不住,便是于普通家而言,也是奇耻大辱。

    “他怎么能……”苏妤哭到声音嘶哑,“那么信他……”

    这种美丽的谎言突然被撕开的痛苦,让月梨看着都有些心惊。只觉世上最可怕的事就是痴心错付,苏妤错付给了皇帝,而她……好还没付给沈晔。

    背后的事情苏妤不知道,她却清楚,苏家到了这般田地,跟沈晔有莫大的关系。

    “们的斗争、陛下和苏家的斗争,干什么非要牵扯上苏贵嫔?”

    这是沈晔第一次从月梨眼中看到那样的愤恨,解释了一句:“她是苏家……”

    月梨狠一咬牙:“若是争权夺利到牵扯身边毫不知情的女子,他便就是个混蛋。”冷睇他一眼,月梨又道,“帮他的也是。”

    她不喜欢皇宫,更厌极了这样肮脏的斗争。对皇帝的厌恶愈发多了,似乎对沈晔也是,但不知为什么,她始终没有告诉苏妤,苏家的覆灭和沈晔有关。

    不过事已至此,她总得好好过下去、还得帮着苏妤些——这个忙可不好帮,皇帝对苏妤的厌恶太多了,不仅因为苏家,还因为楚氏那孩子。

    月梨自己心里苦,却又觉得再苦也苦不过苏妤——自己是从入府便不曾开心过;苏妤却是被从云端摔下。

    她看着苏妤对皇帝的态度几个月内从小心到害怕、再到冷漠以对,心底一天比一天更觉得这皇宫真是可悲可笑,这个她长大的锦都……她好像都快不认识了。

    那段时间,沈晔到宫中觐见的次数很频繁,二偶尔能遇上。每一次他入宫,苏家便会更惨一些。月梨心里莫名的难受,不知是因为苏妤的境遇,还是因为她觉得沈晔变得太狠了。

    沈晔则对她的态度不太明白,只觉每次遇到她,她眼里都会有令他胆寒的森意。终于,还是他主动拦住了她:“娴妃娘娘。”

    阮月梨转身就要走,半个字也不愿同他多说。

    “臣到底做错什么了,娘娘总得给个罪名。”沈晔再度挡住她,言辞恭敬,口气却沉沉的。

    “大没错。”月梨神色定定地说,“是本宫错了。本宫以为大您嫉恶如仇,却没想到大您跟旁一样,为了夺权什么都可以不顾。”轻轻一笑,月梨又道,“还未恭喜大当上这禁军都尉府的指挥使。”

    他是除掉了苏家安排进去的才当上这指挥使的。

    其实仔细想来,月梨不是恨谁,只是恨眼下的生活。满眼都是斗争,满眼都是无情。

    苏妤的丈夫无情,她从前倾慕的同样冷血。

    她自认学富五车,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一样都挣扎,看得出苏妤是变得愈发冷漠了,而她简直变得愤世嫉俗。

    看皇帝不顺眼、看沈晔不顺眼、看章悦夫更不顺眼。月梨自己都逐渐觉得……自己没救了。

    既然已经让皇宫逼得不正常,就安心变成一个宫嫔的样子吧,月梨有点自甘堕落。

    明哲保身,这是她为自己寻的出路。于是不争宠也不刻意避宠,随遇而安,总之有着从一品妃的位子,再不得宠能惨到哪儿去?

    她的日子到底比苏妤要安稳多了,皇帝不会找她的麻烦,章悦夫也不至于看她太不顺眼。只是偶尔皇帝待苏妤太不好的时候,她会“仗义”地打抱不平,然后多少也生些不快。

    所以她注定是不会太得宠了。

    章悦夫眼看着坐不上后位,心情不好便更加爱找苏妤的错处。苏妤打碎了那玉瓶、被章悦夫罚去成舒殿门口跪着谢罪的时候,月梨一阵紧张,继而便想知道皇帝今日心情如何,苏妤会不会吃更大的亏。

    是以她告诉自己“是为了帮苏妤才去见他的。”

    宫拦下了沈晔,沈晔回过头,看到她无甚表情的站远处。许久未见了,她还是老样子,从容貌到神情。

    “娴妃娘娘。”沈晔也是神色平静,从容一揖。

    “沈大。”月梨一福,羽睫未抬,说不清是不管还是不愿。默了一默,问他,“陛下今日早朝时……可有什么不悦么?”

    不悦?沈晔仔细回思一番,方给了她答案,“倒是没见到什么不悦,就是……”沈晔想了想合适的言辞,“有点恍惚?”

    ……恍惚?月梨思量着一点头,道了句“多谢”便要离开。

    “月梨。”

    陡然听到的这个称呼,让月梨浑身一震,眼见身边的宫都是面色一白,回身淡泊道:“沈大自重。”

    “说权力斗争牵涉无辜女子便是混蛋。”沈晔说着一哂,“苏家的事,是奉旨办事。”

    “知道。”月梨清冷一笑,“君命不可违么,谁都明白。”

    “但若涉及心爱的女子,断不会照办。”沈晔说。月梨心有一动,出口却是淡笑:“那若谁能嫁大为妻,真是幸运得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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