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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一枚铜钱

第69章 寒门之女 谋生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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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祁赴约而来,安然也没有刻意再躲,同样没特意接近。见她如常,虽然不是十分自然,但至少是不会躲着自己,倒也安心了些。

    李瑾轩想到宋祁说的卖画,忐忑的画了几幅丹青。一说卖画的事,安平便自告奋勇要去,逗的一家笑她。

    安然说道,“由去吧。”

    宋嬷嬷急忙说道,“这可使不得,姑娘可是金枝玉叶,怎能去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安然笑道,“家中男丁别都认识,只能由女的去。绣活不好,若是由能靠女工赚钱的母亲姨娘去卖画不就变成零效用。嬷嬷和柏树也要帮忙,去最合适。”

    安素走近了,往她手上写了字,她也去。

    自从那场大病,安素再不能言语。只是她性子本就安静寡言,哑了后也没哭闹,外看来没什么,只是大家还是心疼,本来李家荣华她还能嫁个好点的家,可现估计不是嫁个身子不好的,就是嫁个年纪大的。

    她比安然小一岁,十四岁的模样分外讨喜,像周姨娘,是个美胚子。连沈氏也暗暗感慨,可惜了。

    最后是安然和安素去,由身子越发差不能做重活的李顺陪同,免得被恶欺负。

    街上的好位置都有小贩了,安然拣了个偏僻的地方。摆摊档对她来说也不算陌生,前世为了多赚点钱,白日下班后晚上也要去摆地摊。只是那个时候她可以吆喝,现街上吆喝的都是汉子,她一个姑娘要是喊了,估计把吓跑倒是有份。

    从京城一路到滨州,与以往不同的是,之前李家有钱,沿途总是挑着好地方住。这次却是拣些小客栈住,看见的东西也多了,这才知道,其实不是所有古代女子都是大门不出的,那些为了生计要耕田的农妇不也要卷起裤腿插秧苗,那些挑菜来卖、卖胭脂水粉的、面摊帮忙的,不也有姑娘。那真正不能出门、讲究这些的,是大户家的女子,而寒门姑娘,连生计都维持不了,还能讲究什么面子。如今她不再是官子女,她也要为养活这个家尽一份力。

    只是干等着也没来,越坐便越不安,想着至少要卖一张。卖不了的话不但没钱,还让大哥心里受挫。等了又等,直到傍晚快要收摊回去吃饭,又有一过来看画,见她看的仔细,与刚才那些看画的不同,心里又燃起希望,微红了脸开口道:“夫买一张吧。”

    那妇看了她一眼,笑笑:“好,那就买这张。”

    安然大喜,当即用纸小心包好。收了三十二文钱,却再没比这更开心的事。边和安素收拾东西边笑道:“素素,们明天继续加油。”

    安素眸有淡笑,乖巧的点点头。

    两回到家里,说画卖了一幅,将铜板交给沈氏,一家也欢喜了好一阵。安平瞧着有趣,也嚷着要去,不肯再留家里。

    翌日,安然便带着两个妹妹出去,安平如今九岁,见有路过看画便磨破嘴皮的说,别瞧着她喜气,能说会道的,可是这画到底也没什么大用处,而且非出自名家之手,即便是画的不错,但看的多,买的少。

    三姐妹奋战一日,卖了三幅,总算是完成了一一幅的任务。

    这日李瑾轩作画的宣纸快用完了,安素便帮他去买。到了铺子,仔细挑了一番,示意掌柜要十张大的。一张大的要四文钱,掌柜切好的要五文钱,买大的合算,反正可以回家自己切。

    夏日风光旖旎,韩氏和安阳出来品茶。韩氏进了酒楼,见安阳顿足,问道:“怎么了?”

    安阳盯着那铺子里的纤瘦姑娘,说道:“娘,那个不是周蕊的女儿吗?”

    韩氏瞧了一眼,眉眼鼻子可像着:“可不就是那贱的女儿,听说生了一次大病,给病成了哑巴。”

    安阳冷笑:“她亲娘那么能说,可不就报应她身上了。”她想了片刻,对管家说道,“找几个痞子去戏耍她,把她弄哭。”

    管家皱了皱眉,为难道:“这……不好吧,还是个小姑娘,又不能说话了,怪可怜的。”见她目光冷然,只好应声去找。

    安素买好了纸,刚出铺子,便有个男子上前,笑道:“姑娘长的真俊俏,不知姑娘家孜处?”

    安素蹙眉看了他一眼,低头想走,却被他拦住,仍是嬉皮笑脸:“不如跟下去喝杯酒吧。”

    她往哪边走,这便拦哪边,急的都要哭出来。那忽然说道:“姑娘怎么不说话?莫非是个哑巴?”

    安素身子微僵,又见他失声笑着,对后头的说道:“看,便说她是个哑巴,们还跟打赌说不可能。”

    接连听见哑巴二字,安素心中难受,可又欲走不得,憋的脸都红了,眼泪直眼眶里打转。

    安阳站护栏那往下看,可痛快着,轻笑:“下手还是太轻了,真该扒了她的衣裳,让她嫁不出去,气死周蕊。”

    韩氏看的微皱眉头,虽说周蕊该遭天罚,可是当街羞辱个小姑娘,名声可怎么办。自己这女儿……手段真是越来越狠了。

    安素埋头想逃,好不容见着一块空处想冲过去,刚走两步便被抓住了手,本以为是那些轻佻男子,可一回头,却是熟,张了张嘴,却叫不出声。

    来是骆言,李悠扬的小管家。他盯着安素直皱眉:“躲什么,不会揍回去吗?”

    那男子一听,挽起袖子便要揍他,可刚到跟前,拳头挥出,就被他躲了过去,小腹还挨了重重一拳,痛的弯身不起。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他抬脚一踹,下巴都快脱臼了。

    骆言将他踩脚底下,轻笑:“跟她道歉。”

    其余几见形势不对,早就逃了,那无法,只好拼命求饶。骆言听的耳朵要起茧子,偏头道:“气消了没?”

    安素点点头,其实她更怕的是下回又见到他们!

    那连滚带爬跑了,骆言却不松开她的手,认真道:“善被欺知道吗?下回见了,就拼了命的反抗,啊,可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安素想抽手回来,他偏是不放:“倒是点个头呀,否则以后还得被欺负。”

    她摇头,她又没他厉害,说拼命其实是送命吧。

    骆言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这么拉扯也实不像话,只好松手:“怕了了,就讨厌跟们这些姑娘打交道,只会哭,软的跟糯米糕似的。”

    安素顿了顿,他手心写到:四叔也来了?

    骆言笑了笑:“当然没有,李爷怎么会来这里。路过滨州接货物,过两天就走。谁想刚谈妥就见到了,怎么样,小爷英勇吧?”

    安素看了看他,又他掌中写了谢谢二字,便欠身告辞。

    骆言摇头,太软弱了,从她学堂被欺负到现,就没一点长进的。一边叹着真是朽木一边往街道另一面的马车跨步上去,钻进车厢里,瞧着那闭目养神的,便说道:“李爷,事办好了。”

    李悠扬应了声:“找个地方住下。”末了他又问道,“怎么不问这么个冷血心肠的为什么要对李家好?”

    骆言笑了笑,又是那少年老成的模样:“因为五姑娘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说是好的。”

    李悠扬顿了顿,声音微沉:“不……她永远不会说是坏了。”

    声调里颇为沉重,骆言停了片刻,也明白过来,是啊,安素已经不会说话了,哪里会骂出那样的话了。

    看着马车离去,安阳拧眉瞧着:“那马车可不曾城里见过,莫不是路过的富商?”话落又气道,“为何李家总是有帮扶,先是来了个覃连禾,又来了个宋祁,这会连路也要帮他们!明明他们做了那么多造孽事。”

    韩氏不知车里坐着的是李悠扬,也以为是过路的出手帮忙:“听说二叔家要过不下去了,连安然都出来抛头露面卖画赚钱,还带着安平。当真是不要脸了,沈庆如竟然也肯。”

    安阳问道:“她们哪里卖画?”

    “城南口那。”

    &&&&&

    安然可没有想到一大早过来,就见那位置已经被占了卖香烛。这地虽然官府不管,可也有地痞流氓会过来收些钱俗称“保护费”,安然素来是交的,确实可保平安,少来扰。现地方被占,到别处去又得再交一分钱,只好上前与那老板说了。谁想对方二话不说便骂道:“这地莫非是写了的名,凭什么要老子走,快滚,小心揍。”

    安然说道:“已这里摆了大半个月,旁边的都知道的。而且钱也交过了,若是要这地儿,让就是,可要还十文钱。”

    那嗤笑:“给钱?做梦吧。”

    见他要动手,李顺忙拦住他:“这位爷可要讲讲道理,别惊动了秦老大。”

    那秦老大便是滨州城里有名的流氓头,胆子大,早年靠着贩卖私盐发了横财,见好就收,贿赂了官员,自己开赌场青楼,也赚了不少钱。这大街小巷收的费用大半入他腰包,交了钱自然不会让找麻烦。

    那倒是一副不怕的模样,秦大爷那边,夫昨夜就疏通好了,哪里会有替安然做主。

    安然本以为他是个无赖,可差不多要打起架来,那后头却蹦出许多拿着长棍的汉子,这才明白过来,这分明是来找茬的。好汉不吃眼前亏,要是真打起来,自己一方分明吃亏,便拉着龇牙的安平和带着李顺回去了。

    城中,天鲜阁。

    秦老大正听歌姬吟唱,听的正兴起,便有连门也没敲就进来了,不用说他也猜到是谁了。敢乱闯他这的,除了张侃,还能是谁。

    他有如今的地位财势,大半功劳是张侃的。当年若不是他劝自己做私盐发财就及早收手,早就跟其他一同贩卖私盐的那些那般被朝廷抓起来砍头了。这十年帮他打理前后,又不贪功,也不敛财,虽非手足,胜过手足。

    见他闯进来也不气,反而朗声笑道:“老弟可来了,又瞧见两个不错的女,待会送房里去!”

    张侃三十有五,是个清瘦的汉子,看着斯斯文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读书。可秦老大的生意做的那么大,各路都惊怕,帮他打理商户的,手段也不会软到哪去。他听着那丝竹燕尔十分聒噪,甩了个眼神,屋里的下便立刻过去喝退歌姬。

    秦老大说道:“老弟,这可就是的不对了,若不喜欢也别赶走啊。”

    张侃说道:“大哥,昨日出门办事,今日回来就听见城南那边出了乱子,有强占摊位却默许了?”

    秦老大笑道:“以为是要说什么,原来是为了这码事。那事就别管了,不过是几个小姑娘卖字画,县令夫要整治他们罢了。”

    张侃顿了顿:“所以大哥没有阻拦?”

    “那是自然,县令夫还送了许多东西来,不就是个小摊位,瞧老弟紧张的。”

    张侃叹道:“大哥糊涂啊。瞧着只是小事,可能城南摆位卖东西的,都是交了钱的。如今任由别占位,那小姑娘是耐们不可,可旁边的小贩又会做何感想?只会想们不讲信用,钱交了也是白交,如此失信于的事大哥真是草率。”

    秦老大听了后可没意识到这事有这么大的影响,狐疑道:“不就是……”

    “大哥。”张侃打断他的话,“事见小而发,越团越大,如那雪天滚球,一个雪球管不住往山下滑,便会越滚越多,成了危害。下回碰见这事,就让徐夫自己派去砸场子,等砸的差不多了,们再派意思意思。如此一来,不得罪徐夫,也对交了钱的有个交代。”

    秦老大这才觉得自己做了错事,虽然还是不大明白什么是雪球越滚越大成了危害,可他这老弟说话从没错过,当即问他可有什么补救的方法。

    张侃说道:“这事已想好,老大便等消息吧。”

    第二日早上,他便亲自带过去,自己不便出面,远处马车坐着,撩开帘子往外看。只等着那些找茬的来了,让亲信去说些话假装抚慰。一会见安然几来了,那档口挂了画,便知他们要来个先下手为强。不由轻笑,对方是有备而来,他们就算占了位,又有何用。

    等闹市将开,街道的小贩陆续来了,不一会就见那卖香烛的五六来了,一见安然占了位置,便要去撕画赶走他们。可没想到刚要动手,就见其他商贩冲了过来,手里拿椅子的拿凳子的还有拿捞面的长勺的,通通怒瞪自己。吓的他们赶紧逃走。

    张侃瞧的奇怪,见安然一一向他们道谢,也未给银两,可怎么让他们团结对外了?这一好奇,便下了车,去画摊前立足看画。片刻便有个女童说道:“叔叔,买张画吧,这画可好了。”

    张侃笑了笑,看着这小姑娘,问道:“这是谁画的?”

    安平骄傲道:“大哥,大哥可厉害了。”

    张侃点点头,稍稍一顿,问安然:“记得昨日这里还是卖元宝蜡烛的,怎的今日又变成卖画的了,莫非们是一家?”

    安平撇嘴:“谁要跟那些坏是一家。”

    安然笑着,嗓音微哑:“这一小块地原本是许给们卖画的,也交了钱。只是昨日被恶占了。”

    张侃笑道:“恶占了?们这是将地儿夺回来了?难道们还打得过恶不成?”

    安然说道:“们几自然斗不过,只是们这一条街道的商贩,唇亡齿寒,若是今日被欺众坐视不理,那改天就有可能是他们遭殃,到时又有谁替他们出头。”

    张侃赞许的点点头,安平又插话道:“昨天被坏赶走后,姐姐就一直说服商贩帮忙,晚上才回来,嗓子都哑了呢。”末了又添一句,“姐姐厉害吧。”

    安然笑笑,摸摸她的头:“安平别闹,让这位先生好好挑画。”

    见张侃要挑画,一直静悄悄的安素这才露了脸,将几幅不错的给他看。他挑了一会,便要了六幅走,说是家里一个房间挂一幅。

    午后又陆续有来买,生意倒是意外的好,三可好好乐了一番。

    张侃吃过午饭,想到安然,倒觉得是个可塑之才,谈吐十分不俗,可衣着却不怎么光鲜,出身应该不错,只是落魄至此。若是能讨回来给秦老大做妾,那也是个好帮手。想罢,连饭也没吃,便让驾车去了城南。

    安然三中午是不回去的,来回收摊子摆摊子太费时辰。便都由何采做了饭菜送过来。

    安平捂着肚子饿极了,旁边又还是面摊,更是难受。忍呀忍,突然就瞧见今日上午那买画的叔叔拿了一个油纸包过来,打开便是一只香喷喷的鸡,看的眼都直了。

    张侃笑道:“拿去吃吧。”

    安然忙推迟:“谢过这位爷,怎可要您的东西。”

    张侃笑笑:“下有一事想和姑娘说,可否行个方便?”

    安然说道:“这里多声杂,并无会注意这,要偷听也有混音,先生但说无妨。”

    张侃知她是不肯与自己单独说话,便说道:“是秦老大的,想为他与姑娘做个媒,讨回去做四姨太,跟了秦老大,定不会亏待姑娘,也可让一家富足无忧。”

    安然愣了愣,怎么好好的就被瞧上了,而且还是秦老大:“并无此意,先生请回吧。”

    张侃见她丝毫不犹豫就拒绝了,笑道:“姑娘可否再三思三思?下并无恶意,只是姑娘聪明过,自然也知道秦老大的财势,若愿意,那便是全家富贵的事。”

    安然仍摇头,也不多说:“先生还是请回吧。”

    张侃正觉可惜,末了目光稍有阴戾,即便现不肯,多让来闹事,看她如何敢拒绝。正想着,便见安平不再盯着他手上的鸡肉,转而跨步欢喜的往前奔去,扑一个娇弱美妇怀中,甜甜唤了一声“姨娘”。只是看了一眼,便错愕失神。

    何采搂着安平,淡笑:“可饿坏了?”

    安平应声“好饿”,说罢就拉了她去画摊后头。何采笑意浅浅的随她往后走,还未拐弯,便听见一唤道“采妹”,惊的她身子一震,偏头看去,见了那中年男子,心口猛地一跳,诧异的说不出话。

    安平瞧着母亲面色青白,不安的喊她:“姨娘,姨娘怎么了?”

    何采强迫自己收回视线,拉着她往后头走,淡声:“没什么。”

    安然和安素都已是半个大,看着两便觉不对,他们定是认识的,可为何不相认?仔细一想那称呼“采妹”,当真是暧昧无比。

    张侃抬步要去画摊后面,安然见了忙拦住他,定声:“先生,这里是大街,们这都是女的,还请先生慎重。”

    这话里的意思他当然听得出来,是让他不要当街与何采相识,否则会败坏她的名声。迟疑许久,想着这摊子是她家的,那要打听也不难。这才收了步子,又瞧了一会,才离去。

    何采后头愣了许久,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谁想……却偏有些事那么巧。巧的……让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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